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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假凤虚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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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偕老”,而他也并非没做过“红袖添香”的好梦,却终究在世俗礼法的壁垒前退却,这一退就是一辈子的遗恨。
  原以为自己是玩世不恭的寄萍,一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待到曲残弦断,伊人魂消,才发觉情根深种,一点血泪画朱砂,只是肝肠寸断也枉然。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少年尚不能与他的伤感共鸣,他们还太年少,不知情为何物,好比戏台下的无知观众,任台上痴男怨女呼天抢地,始终一脸茫然。
  三天后,县令将升堂宣判对蒋发的处刑,头天晚上,赵霁断线的记忆终于结上,忙忙慌慌向商荣说出那夜他在蒋家偷听到的蒋发与不灭宗党徒的谈话。
  蒋发奉命寻找《天照经》,想必已经掌握与该神功有关的线索,陈抟获知这一重要讯息,决定次日一早去县城审问蒋发,不料等他们赶到峨眉县,县衙大牢已被烧成白地。
  火灾发生在昨夜,据说老鼠撞翻了灯盏,引燃草席酿成大火。
  监狱布局逼仄,起火处又在顺风口,一点星火便成燎原之势,狱中犯人折去一半,灭火后,人们从瓦砾场中翻出数十具焦黑的尸体,蒋家人前来搜救,认领了其中一具死尸,如今正在家中大操大办地举丧。
  这贼人葬身火海本来大快人心,可惜把《天照经》的下落也带进棺材,这对玄真派是不小的损失。为此赵霁被商荣狠狠数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骂声不绝于耳,本人也追悔莫及,没情没绪地闷了好几天,直到见到赵小姐。
  这赵小姐名唤京娘,正是被采花贼廖进掳走的林荫村赵员外的小女儿,当日廖进忙于算计慕容延钊,没顾上摧花,将赵京娘藏在一处山洞中。
  等玄真派和诸天教协力制服淫贼后,逼问他受害人数目,他临死前良知一现,供出赵京娘下落,好歹令这香闺弱柳逃过一劫。
  时隔半月,赵京娘身子康健,由父母陪同来到玄真观拜谢救命恩人。
  赵霁被陈抟唤去受礼,会客堂上,赵京娘袅袅婷婷地朝他跪地一拜,抬头之际惊得他口呆目钝。
  不提京娘如何貌美,只说她这脸面眉眼与赵霁的姨娘费初蕊出奇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若非确定费初蕊是孤女,而这赵京娘的年纪又小了好几岁,赵霁真会把她当成姨娘的姊妹,甚至本人了。
  亲人当中,只有一手抚养他的姨娘最受他眷念,离散一年半,以为中间已隔了阴阳河界,常于午夜梦回中思念,看到与其容貌酷肖的赵京娘便触目伤怀,一双眼睛像涂了浆糊,紧紧粘在她脸上。
  男女有大防,他已不是三尺孩童,死盯着良家闺女看太过轻浮无礼。如此明火执仗,赵家人不便发作,段化却是当场恼了,一碗热茶照头泼去,幸好相隔数丈,水温在空中失散,否则定要烫他个皮皱起泡。
  “小畜生,你看什么!”
  赵霁如梦初醒,忙申辩:“弟子并非有意冒犯赵小姐,只因她的容貌很像我失散的庶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段化骂他狡辩,商荣随即出声:“太师叔,赵霁没撒谎,他生母早亡,是姨娘把他拉扯大的,一年多以前他家遭逢变故,姨娘就此下落不明,他时常伤心思念,有时做梦都会哭喊呼唤。这位小姐与他姨娘容貌相像,他思亲心切,一时忘形也情有可原。”
  这事闹尴尬了对赵京娘最不利,赵员外赶忙大度地打圆场:“赵少侠于小女有救命之恩,两家又恰好都姓赵,如今又有这种巧事,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吗?请段老英雄切莫怪罪赵少侠,不然就显得小老儿一家小肚鸡肠了。”
  众人谈话时赵京娘一直羞答答静悄悄立在她母亲身后,她这样的富家女教养比寻常女孩子更严格,平时轻易不与外人接触,今日当着许多陌生男人抛头露面,心里极不自在,进门后目光垂地,拜恩时也没敢仔细视人,直在赵霁自辩时才好奇地偷瞄他一眼,默默记住了这个少年的模样。
  下山路途遥远,员外夫妇不久请辞,赵霁见了赵京娘,思亲之情更甚,回到小木屋后便坐下发呆,檐前有空巢,来年迎归燕,鸟兽尚享天伦之乐,他就真的孓然一身了吗?
  日落时商荣砍柴回来,见家里冷锅冷灶,连口热水也没得喝,扔下柴火叉腰叹气,罕见地没发火训斥玩忽职守的小徒弟,亲自生火炊饭,煮好汤菜端来让他同吃。
  梦寐以求的宠爱送到嘴边,赵霁却懵然不知,继续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里。
  商荣见他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忍不住用筷子敲碗提醒。
  赵霁酲烦:“你想去丐帮吗?吃饭时干嘛敲碗。”
  脑袋立刻挨了一下,正好拍出郁积的闷气。
  乐果儿像是怕商荣责打主人,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团,爬到赵霁肩上坐下,双手搂住他的头,一双小圆眼楚楚可怜地望着商荣,扑灭他的怒气。
  “别想了,你连你姨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破头也没用。”
  他无差别的理智真教赵霁怨恨,气呼呼瞪视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与乐果儿讨好卖乖的神态相映成趣。
  商荣忍笑道:“叫你别想就别想,你看我就从来不想我爹娘,没有他们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赵霁当他是冷血怪胎,不屑同他讨论人情冷暖,随口顶撞:“那是因为你有师父。”
  商荣接得顺口:“你不也有师父吗?”
  这句话套牢自己,惊住对方,周围的景物依然简单,他们却感觉自身处境随着心思波动复杂起来,红晕像光脚的小偷,在灯火掩护下贼兮兮爬上彼此的脸颊,汤碗里的热气也一股脑涌到脸上,败坏了商荣的胃口,唤醒了赵霁的欣喜。
  明明像六月吃瓜甜在心,调皮的少年却非要用斗嘴表达欢愉,噘嘴嘲弄:“你这种拿我当长工小厮压榨的师父,有没有都一样。”
  “不想被压榨你就走啊,没人拦你。”
  “我都被压榨一年半了,怎么着也得等你教会我全套功夫再走,不然多吃亏啊。”
  “厚脸皮,我看你还不如猴子懂事!”
  商荣拿起饭团递给乐果儿,叫它安心吃东西,又奖给它一箸糖蒸核桃。
  赵霁忙把碗伸向他,脸上的笑纹抓的人心里直痒痒,故意掐细嗓子说:“我也要。”
  商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筷子却背道而驰地夹起核桃放到他的碗里。
  赵霁全不知足,趁水摸鱼撒娇:“我要那个大个儿的,多蘸点糖浆,再给我夹块鸡肉,不要鸡屁股,要鸡腿。”
  “……你一定要蹬鼻子上脸?”
  “徒儿怎敢。”
  “好好说话!男人嗲声嗲气的羞不羞?”
  “师父铁石心肠,徒儿欲哭无泪。”
  赵霁挤眉弄眼做悲戚状,他厚颜无觉,却把商荣的脸烧得通红,深刻领教到什么叫无耻之人战无不胜。
  “好啦好啦,给你给你都给你。”
  他不断将品相好的肉块菜蔬夹给赵霁,但求能堵住他的牢骚,赵霁得寸进尺张大嘴巴,拖长声音喊:“啊”
  商荣的筷子生生顿在半空,觉得这小子无赖到不可思议。
  “别愣着,喂我啊。”
  “你是不是皮痒得慌?”
  “是你自己说你是我师父,太师父那么宠你,你偶尔也学他的样子宠宠我啊!”
  “我从没缠着师父喂我吃饭!”
  “人有不同,各取所需嘛,这种举手之劳都吝啬,我白叫你师父了。”
  “叫你别掐着嗓子说话!”
  “孤儿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师父待我冷酷。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
  他篡改刚学来的汉诗《孤儿生》,哀哀恸恸抑扬顿挫地念出来,蒙面丧心,能耐我何。商荣脑袋发沉发晕,颈欲折,肩欲摧,猛地捏住赵霁下巴,夹起拳头大一团菜,填鸭似的塞进他口中……
  冬残春近,半载岁月匆匆而过,这六个多月里赵霁武功长进不小,还学会了玄真派的独门轻功“八卦游龙踅”。这是陈抟压箱底的功夫,因他和商荣在峨眉县破案有功,把这当做奖励,背着其他徒弟悄悄传给他们。
  修炼时先铺一块沙地,画上一个直径三丈的八卦图案,图中按斗宿方位插入七七四十九根细竹竿,人在竹竿之间穿行,身体不能与之触碰,步法越纯熟,速度越迅捷。
  陈抟为他俩示范时,快得如风如电,八卦内遍布他的残像,好似游龙蜿蜒穿行,四十九根竹竿未动分毫,沙地上平平整整,没留下半个足印。
  “这功夫最宜保命,练成后再强大的敌人也轻易捉不到你们,因其特点是快,移动速度一快,对手很难命中,自己也不易瞄准出击,所以不太适合用在打斗上。”
  商荣好斗,对逃命自保类的功夫不甚上心,学个大概便放下了。
  赵霁却最喜这类取巧的法门,刚开始步伐笨拙,常常踩坏八卦,撞倒竹竿,后来一连三个月废寝忘食地修炼,渐渐得心应手,尽管还做不到陈抟的翩若游龙,已能闪展自如,随心变化,商荣再同他过招,果然打他不着。
  赵霁心花怒放,往后激怒商荣就用这招躲闪,商荣为打压孽徒的嚣张气焰,及时回头苦练,不久后来居上重振师威。
  这日赵霁自林间摘菜归来,乐果儿老远跑来迎接,从松树梢头一下子跳到他身上,这半年它长到两尺来长,越发聪明伶俐,指着自己的嘴,冲赵霁吱呀欢叫。
  只见它嘴角沾着一些糕饼渣,像是酥饼一类的点心。
  赵霁奇怪,他和商荣每月只有一吊钱的花销,那个吝啬的小师父又老是节衣缩食地攒私房钱,顶多买些糖馒头胡麻饼之类的粗点解馋,像这类起酥细点,只有等逢年过节时陈抟买给他们吃,乐果儿是在哪儿吃到的?
  他学过训猴术,能与猴子做简单交流,命令乐果儿带自己去找点心。
  乐果儿马上服从指示,领着他来到茅屋后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离地两丈多的树干上有个树洞,里面藏着一只七寸见方的小木匣,打开便是满满一盒白白松松,肥肥美美的龙须酥、杏仁饼、麦芽糕。
  赵霁惊怒交加,心想这定是商荣藏的,这人买了好吃的,偷偷躲着吃独食,自私小气到了极点。
  一气之下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又抓了七八块用树叶包了藏在怀里,依旧将木匣盖好放回原处。
  他料想商荣会很快发觉,晚饭时看到他的黑脸,不免紧张。
  商荣不动碗筷,抱臂盯了他半晌,慢悠悠下令:“交出来。”
  “什么啊?”
  他音调拖太长,赵霁又急于狡辩,答话快了半拍,更像此地无银三八两。
  商荣冷笑:“吃了那么多点心,还装得下这碗饭,你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你到底怎么了,别没事找事好不好?”
  “我先在你身上找找事!”
  比起动口,商荣更愿意动手,一把揪住赵霁要搜身。
  赵霁已不是两年前的无能小孩,立马见招拆招地同他对打,拳来腿往虎虎生风。打着打着,怀里的糕饼一块接一块落出来,喜得乐果儿在二人的腿脚间钻来钻去捡拾,活像压场的小裁判。
  商荣毕竟技高一筹,十余招后撂倒孽徒,一屁股坐在背上。
  赵霁恰似被钉子钉住的大甲虫,四脚乱蹬呜哇乱叫,一连吃了几口灰,后悔今天扫地马虎,到头来终是自己受害。
  商荣制住他以后严肃讯问。
  “说,为什么偷吃我的东西?”
  赵霁气壮理直反问:“我还想问你呢,买了好吃的偷偷藏着独吞,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吗!?”
  商荣私藏点心早有其事,上午取食时见乐果儿独自在家,便一时兴起赏了它一块,不料这猴子偏向赵霁,转身便去告发,使得机密败露。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了无愧色驳斥:“谁规定师父买的东西必须给徒弟吃?你不问自取就是偷,自己说该不该罚?”
  赵霁气得眼红,捶地喊嚷:“往常我有好吃的,总要等你一块儿吃,可你呢?背着我吃独食,心里一点没有我!”
  点心是小,心意为大,他自认是商荣身边最亲近的人,理应受其优待,结果现状全然相反,商荣连食物都不愿与他分享,明显还将他排斥在心门外,自己这两年多的讨好亲近都白费了。
  商荣这方面心思简单,并非他想象的那么无情,被他气急败坏控诉,便稍加解释:“我总要先顾好自己这张嘴才来顾你,点心就那么点,分给你我就不够吃了,我没得吃心情就会糟糕,就会发脾气,到时遭殃的还不是你?”
  赵霁时常扯歪理,此刻被商荣以牙还牙,竟反驳不了,方知无处讲理的滋味难受,哭丧道:“你不给我吃,我就自个儿拿,反正东西已经吃下肚了,有本事你打死我呀,看以后谁来伺候你。”
  商荣不懂他在委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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