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声岛遗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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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甬翘起二郎腿冲对面的女孩笑着说。
对面的女孩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吃西瓜。
☆、烧鹅
经过反复认真的思考,从获在这天上午去拜访了国满老师。
夏日的太阳如河源的丁放一般毒辣,这是近来出现的一个新词。从获先坐公交车到了许城大学,然后徒步前往国满的住处。经过多次拜访,从获对许城大学内的风光也熟悉得如自家的小花园。她打着一把遮阳伞,到了国满家门外时仍微微出了点汗。
国满是穿着居家常服来到大门外迎接从获的,她笑着给从获开门:“瞧,这是太阳把小从获赶到我这儿避暑来了吧。”
从获有些窘迫,她没有想到上午出门依旧可以弄的一身汗味。
进了客厅,国满拿来一条新毛巾让从获去洗手间擦拭汗珠,又拿来一套干净的居家常服让从获换下身上粘着汗水的衣服。从获由此得了受宠若惊般的窘迫,由此进一步在国满家把那套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晾到太阳底下晒着。
“这下子把一路的风尘仆仆都洗掉了吧?”
国满看着晾衣服回来的从获,赞叹道:“我的眼光还是不错吧?这身衣服还合身吧?”
从获打量了身上这套居家常服,简直是按着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穿在身上又轻又软,很是舒坦。于是,她赶紧恭维道:“国老师的眼光真好。”
国满笑了起来,连声说“敷衍”。
“记住了,夸人要夸到点子上。就像今天这,你得从衣服的料子、衣服的做工、图案的细节上夸几句,国老师我就会高兴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从获居然羞怯地笑了,还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她也许会觉得被人嘲讽了。但国满老师就不一样,她仿佛感受到一个长辈的亲切关怀。
“别傻站着,过来坐下。”
国满招呼从获过去,从获顺从地坐到离国满身边。两人来来往往,虽然从获依旧“国老师”“国老师”地叫着,心里已经认真地把这个人当成朋友一般。或者说,亦师亦友。
“你今天过来,是单纯散心呢,还是有什么事?”
从获看着国满那温和的目光,先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说:“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我想向国老师请教。”
“你说,我洗耳恭听。”
国满敛起了轻松的微笑,一脸正经的看着从获,倒把从获看的有些紧张了。
“河源郑氏的事,国老师都知道吧。”
并不是在询问什么,只是一句开场白而已。
“二伯父和我爸爸想要建立一支讨逆军,成员是从丁放控制之下逃出来的那些人。这支军队首先考虑的问题就是忠诚。因为我爸认为,丁放轻而易举控制军队夺取河源郑氏最高权力,军队对河源郑氏没有信仰、不忠诚是重要的原因。想要推翻丁放的军政府,也必须有一支军队。”
国满静静地听着,她没有追问从获的长辈们建立军队的动机、军队的体系、军队的运作以及军队的兵源财源等问题,她知道这不会是从获真正想说的,这只是个铺垫。她温和地看着从获,虽然没有笑,却在无形之中给了从获莫大的鼓励,让从获得以按自己的计划说下去。
“筹建一直军队需要顾及很多方面,这些事情都有办法解决,自然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可是,我——”
从获抬起头看着国满,欲言又止,国满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什么都做不了。”
从获把把头低下去,“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在为河源郑氏尽自己的力量,我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偷偷从别处打探消息。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国满没有立刻用“你还小,这些事还不需要你操心”、“国家大事有父亲哥哥去做就好了”、“一切以学业为重”之类的话来安慰从获,她知道那样说了以后,“国满老师”值得信赖的形象就不复存在。她等着从获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她要从获自己告诉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想要参军。”
从获突然抬起头,她并不打算在悲哀凄凉的氛围中结束这次对话,“我想要成为讨逆军的一员,我想为河源郑氏拿回昔日的荣光!”
她说的斩钉截铁,她说的掷地有声,她早就想好了,她只不过想要有人知道她的想法,然后告诉她就该这么做。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劝阻。
国满只是温柔地看着从获,笑了又笑,然后正色问道:“这会改变你的一生,真的想好了?”
从获因国满的笑而心虚了片刻愣了片刻,明白对方的意思后,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引用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国满看着从获那看似下了很大决心其实很孩子气的举动,在心里笑了笑,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她邀请从获共进午餐,从获欣然接受,乖乖跑到厨房打下手。
“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一盘烧鹅,可是难得的美味。”
上菜的时候,国满端着那盘诱人的烧鹅在从获面前郑重放下,轻松勾起了从获的馋虫。
“来,试试我酿的葡萄酒。”
坐下来的时候,国满亲自给从获倒了一杯葡萄酒,这让从获吃了一惊。
“我……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
按河源郑氏的法律,只有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才可以饮酒,未成年人饮酒不仅本人会受到惩罚,其监护人也要受到法律的严惩。
“我知道,从获十七岁。可你要去参军,就当是提前祝贺你成年了。”
从获心下犹豫,终究没有再出口拒绝,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国满亲自酿酒这件事来。
“国老师还亲自酿酒?”
“去年的时候,跟着朋友去外面玩,得了几斤野葡萄,一时兴起,便拿回来酿酒。”
国满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头一回自己酿酒,你可是第一个有这种口福的人。”
从获听了,拿起那杯葡萄色的液体轻轻晃了晃,然后胆战心惊地抿了一口,闭着眼睛忍受那种特别的味道在舌尖上打颤,皱着眉头视死如归般咽了下去。
国满不失优雅地轻笑起来,“放心放心,不会死的。我有尝过,味道很特别呢。”
从获看着国满的眼神,带着小小的怒意,国满笑得更欢了。
等笑声平息之后,从获才缓缓开口:“小的时候,我也偷喝过酒。那时候看着大人们觥筹交错,好奇那杯中之物的滋味,乘一个机会偷偷偿了一口。当时就觉得,那味道真不是人喝的。可心里依旧好奇,就往酒里一点一点掺水,终于能喝下去了。”
国满静静看着从获。
“抽烟这种事情我也干过。”
从获的语气欢快了些,“爸爸经常背着妈妈抽烟,又一次被我瞧见了,一直惦记着。有一天,我终于弄来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一口,呛得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想碰它。”
“真是个好孩子。”
国满举起酒杯,“来,让我们为好孩子从获终于远去而干杯。”
从获会心一笑,顺从地举杯碰杯,抿了一口,滋味已大大不同。她还是头一次跟人说这样的往事,心里轻松许多。
“来,尝尝这烧鹅。”
国满为从获夹了一块烧鹅腿上的肉,轻轻放到从获碗里。
“谢谢国老师。”
从获小心翼翼咬了第一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肉味,她才敢放开去吃。从获就是这样,对于陌生的食物不会轻易尝试,一旦下决心去发现新天地,第一口滋味就变得很重要。
这顿饭吃的并不拘谨,从获已经学会适应国满家饭桌上的氛围,吃完后不忘帮忙收拾碗筷,连带着把洗碗的事也做了。
“国老师,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洗好碗的从获坐在客厅里,忍不住开口说道。
“搞什么嘛?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说这种话道别吗?”
国满拢拢头发,又一次笑了。
从获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低头,“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国老师你这样的人。你能听我说那些羞于启齿的事,不会用语言打击我,不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停下来。”
国满忽然打断了从获的话,脸色严肃地告诉:“不要因为陌生人对你的一点点好久感激涕零,对于父母的养育之恩却视而不见。”
她顿住,“其实,你选择参军就是把父母之恩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吧。”
国满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她那前后矛盾的话让从获一时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国满又说:“我跟你能坐在这儿是因为缘分,我们的确很投缘。但是,你叫我国老师,我得对得起这个称呼。”
从获似懂非懂,心里莫名地失望,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似乎一下子被推开,才建立不久的友谊也有碎裂的危险。
“从获啊,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去为河源郑氏献出自己的青春吧。”
从获点点头。
☆、易服
有些话,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从获回到父亲的私邸,立刻被管家带去了父亲的书房。管家强调,明榕夫妇都在等从获一个人。从获立刻感到心惊肉跳,她仔细回想最近的所作所为,想着父母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为什么要单独见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见自己。在她还没有完全理清思绪的时候,已经到了书房门外。
“请稍等一下。”
管家轻轻推开房门进去通报一声,里面似乎传出明榕那威严的声音,从获赶紧低下头。不一会儿,管家出来请从获进去,在从获刚踏入书房,门就轻轻在她身后阖上。从获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紧闭的大门,她紧张到了极点。
“从获,到这边来。”
父亲的书房很大,里面有用作会谈的隔间。从获没有马上见到父母的脸,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她很想慢慢地挪过去磨蹭时间,又怕由此更加招来父母的怒火。她又不愿意走快一点,这样忸怩之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隔间的门外。
“从获,进来吧。”
丁尚思亲自给从获开了门,也许她只是要阻止女儿继续浪费时间,从获却因此吓得不轻,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隔间不大,据说隔音效果好,总之从获没有机会进来过。父亲就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从获。
“从获,坐。”
随着父亲的吩咐,从获被丁尚思按住肩膀坐下。她坐在父亲对面,需要直面父亲的目光,丁尚思回到父亲身边坐下。
“别太紧张。”
父亲出言安抚,给妻子递了个眼色,丁尚思立刻到了杯水放在从获面前。从获不敢喝,连水杯都不敢碰。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见你吗?”
父亲缓缓开口,那不寻常的温和目光让从获感到诧异。
从获摇头如捣蒜。
“你也不小了。”
就这样,父亲长长感叹了一声。从获心跳骤然快了起来,通常家长在说完这句话后,接下来讨论的就是儿女的终身大事。从获想,难道她们家要跟别的家族进行政治联姻吗?
“经过认真的考虑,我们想让你休学。”
从获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她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她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她立刻想了几种可能,旋即在心中将它们否定。
“现在的局势,你是知道的。”
由这句话引出了一堆大义凛然的话,从获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父亲要她休学去参军,代替需要留在父亲身边的哥哥去最前线的战场,代表河源郑氏的嫡系子弟鼓舞军心。
那一刻,她忽然感到心寒。
参军之事是从获经过认真考虑而决定的,因此还特地去了国满老师那儿一趟,为的就是坚定这个决心。但是,在她尚未把这个决定对父母说出口的时候,父母却残忍地要她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放弃学业穿上军装,到前线去作战!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来冥思苦想的决定是多么幼稚。无论她怎么想,她都是要上战场的啊。
父亲说完后,母亲丁尚思表达了对小女儿的怜爱、不舍,同时坚决地劝小女儿以家族利益为重,坚定地站在父亲这一边,服从父亲的安排。
从获有拒绝的理由吗?怎么会有拒绝的理由?
当从获被准许离开书房的时候,她的步子快了很多,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半秒钟!关于自己最初的决定,她没有像父母透露半个字。因为没有必要了。也许,她更不想看到父母听到这个决定后整个人松一口气的模样,那样对她郑从获而言就是最无情的嘲讽。
她没有回自己的小房间,她直接离开父亲的私邸,坐着公交车到了城里,她钻进步行街去一家平日想去而没有去的店里点了一份一个人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