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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妖怪志-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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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刑入狱是迟早的事,我早就只是一峰抽干了的骆驼罢了。可我不能让阿离跟着我一起入狱。我不能再让她三餐不饱,不能再让她夜洗寒衣,不能再让她强颜欢笑。
  我不能再让她跟我一起过那曾经的苦日子——那样我会疯的。
  我要阿离离开我,当然,离开之前要把股份都让给我。本以为很难,没想到一无所知的她竟然主动放弃了。这就是我兜兜转转的原因,简单而无奈的原因,却是我的真心。
  【08】
  是的,我爱阿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个人。
  我接二连三地换情人不过是做给阿离看的,想她恨我,想她主动提出离开我。可没想到她太懂我了,她知道我只是“玩一玩”罢了。我没有办法了,做戏要做真,有一天,我突然明白如果我想让阿离彻底死心,那就必须真真切切地去爱一场。
  美美就是这时出现的。
  我努力去爱美美,去假戏真做。我成功了。
  阿离终于绝望了,她相信了我,她决定放手,让我去好好爱美美。
  但我们都伤透了对方。从找第一个情人起,我的身上就开始长那些流不出血的伤口,情人越多,伤口就越多。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在我的身体上渐次裂开,时间不长便会渐渐愈合。我害怕被阿离发现,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分居。
  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她和我一样,从她知道我有第一个情人起,那些伤口也没有放过她。只是,我们都互相隐瞒对方,互相隐忍伤口罢了。只因我们太爱对方了。而我们早该明白,我们伤了对方就是伤了自己,伤了自己就是伤了对方。
  我们早就是一体,我有的她都会有,她有的我都逃不掉。
  当我一次又一次伤了她时,其实也一次又一次伤了自己。
  那个晚上,天上乌云滚滚。赤裸裸的我突然发觉自己很美,那个布满伤口的自己是那么真实。我如释重负地笑了。重新回到院子,我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个早已挖好的土坑中,抱紧身旁那具已有些腐烂的尸体,甜甜地睡了。
  翌日清晨,雨水会填满这个坑,我和阿离再也不会分开。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相信阿离也一样。因为这些伤口让我们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彼此爱着对方。失去对方,就如同切肤之痛;伤害对方,就会伤痕累累。我庆幸,我幸运,我知足。此生此世有一个叫阿离的女人,让我这样一直遍体鳞伤地“痛”下去。
  生死无畏,哪怕只剩一具冰冷尸体,也会“痛”下去。
  我突然懂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是得到一个能让你爱得轰轰烈烈的人,而是得到一个能让你痛得感同身受的人——就像我们身上那些因爱而生的伤口。
  阿离,我们天上见。


  疾女
  〔疾女,古代妖怪。喜女人,因人之嫉妒而生。〕
  【01】
  接到父母去世的噩耗时,我正在宿舍里发呆,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我恍若梦境,但阿姨在电话里的口气和哭声告诉我,这是事实——今早八点,我的爸爸妈妈在驾车去超市的路上,和一辆大型货车相撞。阿姨说,父母的车整个飞了出去,两人当场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应该痛不欲生的我,反而面无表情,我不清楚自己是暂时没有适应,以至于无法做出相对应的行为来,还是真的麻木了。好在阿姨在电话里不停催促我,立刻请假离开学校,和她一起去老家,我这才收拾了一下东西,请了假,匆匆向家中赶去。
  这并非我真正的家。我和父母的家相隔很远,我住在西江城,他们住在老家,我八岁时就被父母送来西江城的阿姨家寄养,到现在已整整十年。十年里,我没有回过老家,偶尔,我会很矛盾,究竟阿姨的家才算我的家,还是父母的家才是我真正的归宿,这个可笑的问题时常让我纠结。
  大概,原因出自对对方的感情依赖。
  从某种意义来讲,我已把西江城的家当做了自己的家,把阿姨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亲人。我永远记得父母送我离开老家时的表情,他们没有一点儿痛心和不舍,像甩掉一个大麻烦。你试过被最亲近的两人报以这种眼神吗?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虽然当年我只有八岁,但我什么都懂。因此,来到西江城后,我努力让自己遗忘。
  当然,我没成功。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越是想不在乎便越放不下,不管你如何努力,那些过往已根植于内心深处。所以,实话实说,来西江城的第一年我一点儿也不快乐,虽然新学校、新同学,还有阿姨一家人对我很好,但我脑海里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忆在老家的时光,老家的家、老家的人、老家的一切……
  于是,我变得悲哀自闭,到现在依然如此。
  即使如此,我仍旧怀揣梦想,坚信有朝一日父母会带我回去。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努力去做一个好孩子,学习刻苦、听话孝顺,在同学和邻居眼中,几乎是完美女孩。我尽量让自己做到不被任何人讨厌,当然,最重要的是被父母重新喜爱。每一年,我都会偷偷往老家寄信,信中是学校发给我的各种奖章。
  我以为,父母看到这些,会重新接纳我。但事实恰恰相反。
  我做梦也没想到,父母把我送来西江城之后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来责备我的。是十岁那年,我在学校参加英语比赛,夺得全年级第一名,我兴奋地将奖状寄给了父母,满以为他们会夸奖我。当晚他们就打来了电话,听到电话铃响起的那一刻,我高兴极了,当从阿姨手中接过话筒后,迎来的却是母亲的怒喝。
  母亲在电话中口气生冷地说:“桑美,你以后不要再给我们寄这种东西了!”
  “什么……”我不知所措,“妈妈,我只是想让你们高兴一点儿。”
  “不要再说了!”母亲果断打断我,“桑美,如果你想让我们彼此都活得舒服一点儿的话,请以后不要再打搅我们的生活。”
  母亲只简短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我的心像撕裂一般疼痛。什么叫“我们的生活”?难道在父母心中,我这个女儿真的被他们抛弃了,被他们甩在了生活外,完完全全是不相干的人了?我想不通。我在卧室大哭了一夜,因为绝望,因为痛苦,更多的是因为被抛弃。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给父母寄过任何东西,但我心里的疙瘩并没有因此而解开。
  我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我的位置,思考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
  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了一个人,我的妹妹——嘉美。
  【02】
  在回老家的车途中,嘉美的脸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想不通我是在怀念她,还是在寻找原因。嘉美是小我三岁的妹妹,记忆中,她的眼睛很漂亮、很深邃,像一汪湖水一般。我对于她的记忆仅仅局限于八岁之前,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嘉美,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从某种方向去解读,父母对我的冷淡,或者是因为嘉美。
  嘉美有病,她生出来后,右脚严重畸形,虽然可以行走,但一长一短的脚使她走路的姿势显得很可笑。也许是因为年龄还小,起初,她并不在乎这些。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越来越悲哀,对于自己的先天畸形,总是难以接受。最严重的一次,是上小学时,她被一群同学奚落嘲讽,回家后,便再也不肯去学校了。
  自此之后,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嘉美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暴躁,经常因为一点儿小事发火,家中一切以她为主,只要她高兴,哪怕一点点,父母都极力配合,当然,我也不例外。自从嘉美出生后,我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作为姐姐,父母总是教导我,要学会忍让和关爱妹妹。
  不管怎么说,嘉美是我妹妹,何况她还是一个残疾人,作为姐姐,我理所应当照顾她、理解她、忍让她。但这多少也是有限度的,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孩子,我所能做到的很有限。可父母并不这样认为,只要嘉美乐意,她可以随时拿走我最喜爱的玩具,抢走我最爱吃的食物,剥夺我玩乐的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嘉美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从没见过一个小孩子像她那样,可以对任何人表达她的不满,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我记得,有一次,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她疯了一样扑向我。当她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时,她的模样、她的表情、她的力气,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父亲抱走了她,我想我真的会死掉的。
  本以为,那一次,嘉美终于要受到父母的责备了。但并非如此——我居然挨骂了。
  母亲不问青红皂白地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大声怒喝:“桑美,你为什么惹妹妹生气?!”
  我惊恐地望着母亲,说:“我……没有,只是她要看动画片,我动作慢了一点儿,她就扑了过来……”
  “不要说了!”母亲瞪着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错的。你记住,你要让着妹妹!”
  从那一天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父母心中,嘉美的位置远远高于我,她才是父母真正疼爱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附属品。虽然如此,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记恨,因为我清楚,父母和嘉美都很痛苦,尤其是嘉美,先天性残疾让她失去了快乐的童年,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
  也许,父母也意识到了嘉美过度的反常,没过多久,他们就禁锢了嘉美。
  那是我确定被送往西江城的一个多月前,我还不知道父母作的决定,嘉美突然间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对于嘉美的消失,我还是很好奇。我向父母询问原因,他们只是告诉我,他们将嘉美关在了二楼的阁楼内,当我继续询问时,父母以怒吼制止了我。
  直到我被送往西江城的前一天,母亲才向我道出实情。
  那晚,母亲闯入我的房间,久久拉着我的手,一直对我说对不起,满脸泪水。我一边帮母亲擦拭泪水一边问:“妈妈,你怎么了?”
  母亲摇头,说:“桑美,你千万不要恨我和你父亲,更不要恨嘉美。因为……嘉美得病了!”
  【03】
  关于嘉美的病,我一直搞不清楚。虽离开老家前,母亲向我透露了只言片语,但没说几句,就被父亲凶暴地打断并将她拉走了。后来,我曾询问过阿姨,阿姨说她也不知道嘉美得了什么病,只是母亲打电话时告诉她,嘉美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疾病,并且有极强的传染性,他们不希望我也被传染,所以,才将我送来西江城。
  我怀疑父母的动机。
  如果嘉美真的患上了难以治愈的传染性疾病,为什么父母不害怕?好吧,也许,父母对于孩子的爱可以不顾一切。虽然很纠结,但我也很理解父母的心情。
  因为这些过往,从西江城到老家的整个车途中,我一滴眼泪都没掉。我以为,我会一直保持自己的态度。可我太过自大,当看到自己久违的家时,还是没能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站在房门前,我久久不肯进入,好似自己在跟身体较劲。当我终于走进大门,看到熟悉的家具,闻到熟悉的味道时,眼泪已溃不成军。
  父母的尸体已被其他亲戚提前火化,迎接我的只有两张冷冰冰的黑白照片。
  确切地说,是三张。
  在提及父母去世的事之前,我忘记说嘉美了。是的,嘉美在我十五岁那年就死了。想起那次死亡,我确实有些冷血。不知是因为父母长期以来对我的冷淡、对嘉美的过分关爱,还是其他原因,当我从阿姨口中得知嘉美病逝的消息后,我比现在要冷静得多,甚至自私地想,那个剥夺我父爱母爱的家伙,终于消失了。
  我以为,嘉美病逝后,父母会将我接回去。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态度依旧。
  我的不理解一直持续到现在,持续到走进客厅,看到那三张照片,立刻土崩瓦解。我呆呆地站在照片前面,观察上面的人,观察他们的眉目肌肤。父母的样子没有变化,只是苍老了许多。嘉美的遗照仍是她四岁时的一张老照片,笑得很可爱,而她死时是十二岁,我们姐妹整整七年未见,这张老照片让我忍不住自责起来。
  是啊,我不应该去责备嘉美的所作所为,她一生几乎没有快乐,而过早夭折,让她连不快乐的权利都失去了。相比之下,我比她富足许多、拥有许多,我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工作,以后会结婚生子,而她呢?为什么我越来越大,却越来越无法理解嘉美的痛苦,剩下的只是恨?
  那一夜我未眠,闭上眼都是儿时记忆,父亲的脸,母亲的脸,最最清晰的是嘉美的脸,他们三个人手拉手站在黑暗中对我微笑。我突然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翌日,去亲戚家取回父母的骨灰后,我又将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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