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第5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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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挠了挠头，反复念叨这个字，总觉着不对味儿。武汉人说热，有点像乐，还有点像惹，还有一种很骚气的颤舌音。
　　讲道理，范小爷的舌技都不如老公，于是扯着脖子喊：“哥哥，过来一下！”
　　“干吗？”
　　褚青正在厨房剁肉，擦了擦手跑过来。两人前段在外面奔波，好容易回家休整几天，首要的就是吃吃吃。
　　“你念念这句话。”她指着一行字。
　　“我信了你的邪，你不热？”人家张口就来，那叫一地道。
　　嘿！
　　她就不服了，起身道：“你张嘴，那个热字怎么发的？”
　　“你把舌头卷起来，然后弹着伸开，就这样……”
　　褚青做着演示，那舌头就跟电动小马达似的在嘴里乱蹦，清清楚楚地发了个音：“热！”
　　“噫！”
　　范小爷特嫌弃，一脸的不忍直视：“太黄了！太黄了！”
　　“有本事你晚上别叫！”
　　褚青还不伺候了，甩甩袖子闪人。她撇了撇嘴，拿出小学背九九乘法表的劲头，继续啃录音。
　　要说这部《万箭穿心》，范小爷绝对是真爱，入行14年从未这样准备过。她甚至琢磨着，等明年开春，跑去汉正街真正的体验一下女扁担。
　　那种生活离她太遥远，没有灵魂的触动，是演不出来东西的。
　　对很多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经常会有人吐槽：诶，这段情节不合理，这个角色太夸张，哪有这么蠢的家伙？
　　读书人喜欢抱着情理二字不放，殊不知，是他们自己狭隘到根本没见识过这种生活。汉正街十万扁担，每个人都是故事，每个人都能写一部《万箭穿心》。
　　不多时，饭菜上桌。
　　苦苣、茼蒿、小白菜、萝卜樱子、苋菜、生菜……各种草堆了一小盆，就着一碗浓稠香辣的肉酱，外加一盘烩茄子。
　　饭是大米水饭，这东西貌似东北特产，就是凉水泡饭，吃着特通透。
　　两口子的食谱已经大同，基本啥都能吃。范小爷抱着小猫盆儿，呼噜呼噜地扒着饭，嘴上还闲不住：“明儿唐艺昕生日，我合计办个小酒会，你也过来。”
　　“在哪儿办？”
　　“找个会所就行，也不请外人。”
　　“哦！”褚青算是应了。
　　唐艺昕年纪小，又是刚刚签约，说关怀也好，收买人心也罢，范小爷在情面上从不吝啬。以公司目前的配制，女艺人三个年龄段非常合理，男艺人却数量稀少，他们也愁，好的年轻人太少了。
　　“哎，丽颖不说陈晓快到期了吗？”
　　“他好像要出去单干，咱们有黄轩和王凯，再来一个就紧张了。”
　　“资源都是抢过来的，反正先联系吧，只要丽颖开口，估计问题不大。”
　　“呵，我怎么觉着丽颖像个，像个……”
　　褚青笑了笑，没好意思说，伸手夹了一口菜。
　　范小爷刚好抬眼，正看着老公的右手，那食指和中指尖的部位有些微微的焦黄色。她盯着愣神，不知在想什么，忽地放下筷子，唤了声：“哥哥！”
　　“嗯？”他转头。
　　“呃……”
　　她似犹豫了几秒钟，才吐出一句挺莫名其妙的话：“你把烟戒了吧。”
　　“……”
　　褚青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她没对自己抽烟表示过明确不满，顶多就是不让上床。前阵子拍《超脱》，他戒了两个多月，后来又开始抽，今儿冷不丁一提，还真有点蒙。
　　范小爷瞧老公的样子，不禁抿了抿嘴，贴着耳朵说了一句。
　　“真的？”他眼睛瞬间睁大。
　　“嗯！”她点头。
　　“我，我……”
　　褚青从惊讶到惊喜，再到难以自制，千般滋味奔涌上来，砰的一声，整个世界华彩满目。半晌，他咣啷一下站起身：
　　“戒，必须戒！”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足无措得就像个孩子，先跑到客厅把那盒芙蓉王塞进垃圾桶，又钻进卧室拉开抽屉，里面全是过年过节送的名贵烟。
　　丫半点都不心疼，哗啦啦的倒出来，卷吧卷吧裹成一坨，就要人道毁灭。
　　“哎，那也扔啊？”
　　范小爷就坐在那儿笑，看老公跑来跑去的，忍不住道：“留着给别人吧，都挺贵的。”
　　“……”
　　那货顿了顿，动作却更加利索，道：“不留，斩草除根！”
　　于是乎，上万块钱的东西几分钟灰飞烟灭。折腾了一会儿，褚青才回座吃饭，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轻飘感。
　　好心情真的能影响肠胃，那盆草吃得叫一干净，肉酱也下去大半，烩茄子的大碗更是溜光锃亮。范小爷一直在乐，同时也很抱歉，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有所亏欠。
　　饭后，两口子下去遛狗，一路招呼无数。
　　“哟，好些天没见了啊，这是刚回来吧？”
　　“前儿刚回来，您这几天不见又富态了！”
　　“哈哈，胖就是胖，还富态！哎，听说你俩领证了，那可恭喜了，啥时候办喜酒啊？”
　　“还没定呢，这阵太忙了，到时候一定给您发喜糖！”
　　大头冷漠脸……
　　“哎哟，总算逮着你俩了，我这不亲口说一声，心里都不踏实。祝您二位百年好合，百子千孙啊！”
　　“哈，借您吉言，一定一定。”
　　大头继续冷漠脸……
　　转了一圈，吃瓜群众都很神奇，什么情况这是，禽兽夫妻直播虐狗咩？半个多小时后，两人转身上楼，又齐齐进到书房，一个学方言，一个看选片资料。
　　谁也没言语，就听着那古怪的武汉话和沙沙的翻页声。只是看得累了，偶尔抬头，对方的目光刚好瞧过来，互相笑笑，又各自工作。
　　这种感觉特别棒，我知道你在那里，你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是多余。
　　其实呢，褚青内心是爆炸的，但他略有了解，戒烟一段时间之后，小蝌蚪的质量才能慢慢升级。
　　更何况，两口子都忙得要死，简直沉迷学习，无心做爱。


第七百八十七章　站着挣钱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唐唐，happy　birthday　to　you！”
　　北京某家会所的小厅里，一帮人围着唐艺昕，唱着古里古怪的生日歌。除了在外活动的，公司艺人全部到场，再加上程颖等人，也有个十几位。
　　等唱完了歌，程颖又喊：“男的一边去，我们要拍照！”
　　说着，她指挥姑娘们站好，把唐艺昕衬在中间，咔地拍了一张照片。这也算公司文化的一部分，比如贴到微博上，既显示内部团结，又小小地捧了下新人。
　　“关灯，关灯！唐唐许愿！”
　　范小爷领头，姑娘们都很开心，叽叽喳喳的各种热闹。
　　唐艺昕受宠若惊啊，一直处于蒙圈状态不能自拔，待切完蛋糕，miamia开吃时，才悄悄拽过赵丽颖，问：“姐，公司给每个人都过生日吗？”
　　“对啊，进公司后的第一个生日都这样，以后就不管了……哎，你小心点啊！”
　　唐艺昕不明白啥意思，就见她一边吃，一边鬼鬼祟祟地摸过去，打算颜射呆呆。呆呆早就察觉了，将计就计的任她靠近，突然一扬手，带着半拉草莓的奶油沫子结结实实地糊在她脸上。
　　“呀，你找死啊！”
　　赵丽颖气极，抬手就扔，刘诗诗一闪身，边上的齐溪却遭了殃。金晨见状不妙，赶紧猫在桌子后面，又被范小爷pia的爆头。
　　这样子的公司，怕是没人不喜欢，唐艺昕孤身在北京闯荡，又是刚刚签约，要的就是家庭氛围。
　　我们俩跟别家最大的不同，就是除了利益关系之外，还有一些很纯粹的东西。
　　而另一边，男人们尽量无视的凑在一块喝酒，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难得的聚会。褚青没参与，正被宁浩拽着，嘀嘀咕咕的讨论剧本。
　　“你那个《黄金大劫案》我看了，感觉有点，有点拧巴。”
　　他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咱们一点点来，首先故事节奏太乱，可能你想把太多东西加在里面，但逻辑没理清，有头没尾，不如石头和赛车。”
　　“青哥，我希望能用这部电影做到一种突破，以前我拍的都是情节剧，说不好听的就是故弄玄虚。这一条线索，那一条线索，怎么交缠在一起，然后揭开谜底，大家一看，诶，觉着挺牛逼！”
　　宁浩挺着那张黑黝黝的大脸，认真道：“但我现在不想拍了，我想拍人物剧，我也想受点人性熏陶。你看它的后半截，那就是一个人物的成长经历。主角想得到亲情，就得牺牲自己的欲望，在钱和爹之间只能选一个，如果扔不掉，那也得不到。我觉着我写得挺明白了，这样特别好。”
　　“……”
　　褚青不语，对方给了自己一种很奇怪的陌生感，不是《香火》的宁浩，不是石头的宁浩，而是一个唯结果论的，充满了功利性质的宁浩。
　　甭看他说得天花乱坠，真实的心思都在剧本里。《黄金大劫案》的前半截，各种逗逼欢乐，那是他的惯用伎俩。后半截，画风急转，开始走煽情的文艺路线。尤其是结尾，那辆莫名其妙的装甲车，更是完完全全的失控。
　　而这三部分，没有完整地融合到一起，显得零散杂乱。
　　《无人区》被禁的时候，他说没关系，电影继续拍，日子继续过。如今一瞧，狗屁的没关系！《黄金大劫案》赤裸裸地透着一股惶恐和敷衍：能上映就好，上映之后能赚钱，那就更好。
　　咱们说这帮导演，对娄烨和刁亦男而言，电影就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但对宁浩而言，他敬畏、尊重这个行业，却不会有一颗虔诚、炽热的心。
　　所以他会妥协，会变着法的迎合市场需求……不是说他错，只是可惜。
　　褚青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也拍了五部电影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出道那会儿。《香火》《绿草地》《石头》，你拿出来一部，我都敢拍着胸脯说，好好看，这是宁浩的片子！”
　　“真的，我有时候就很兴奋，如果你成长到巅峰，你能给我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你自己可能也在思考，《赛车》有转变，我们没失望，《无人区》也有，我们更没失望。”
　　“我们没人逼你，你要多少空间，我就给你多少空间。面向市场是好事，可有些初衷的东西，还是不要忘了。这个本子，无论如何我都接，但我问你一句，你真觉得它可以吗？”
　　“……”
　　宁浩看着对方，随即转头，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这个人给了自己最大的支持和认可，他做不到士为知己者死，但是，也真的不想辜负。
　　“呃……”
　　他低着头，显得扭捏又尴尬，道：“我，我再改改吧。”
　　……
　　12月16日，《让子弹飞》上映。
　　姜文、葛优、发哥的超强阵容，简直自带光环，基本不存在不想看的问题，只是时间和零花钱的阻碍。
　　褚青也很好奇，老姜的片子对业内人士同样具备吸引力。为了避免动摇军心，他乔装改扮，专门挑了九点五十分的早场。
　　还好，只有六个观众。丫坐在最后一排，摘下口罩和帽子，不多时，荧幕亮起。
　　开篇就是十匹白马拉着两截车厢，青山苍郁，色调鲜活。冯小刚、葛优、刘嘉玲吃着火锅，唱着歌。
　　“写首诗，写首诗！”
　　“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女，要有驴！”
　　呵！
　　褚青听得牙疼，不是真疼，是痒的。妈逼的，这种台词我好想念啊啊啊！！！
　　跟着，就是几声枪响，啪地给了个大远景，白马脱缰，四散奔逃。太阳照常升起的配乐响起，一群戴着麻将面具的汉子策马下山。
　　火车在林中走，马在林间穿行，那一溜灌木青翠刷刷飞过，竟有种浪漫的凌厉感。
　　褚青刚看了开头，就觉着不妙。果然，随着剧情展开，那种酣畅淋漓的体验越来越强，就像听摇滚现场，很难在椅子上安坐。
　　看华语电影很难高潮，因为找不到G点，但看《让子弹飞》，就一个大写的屌！
　　李安说：电影有几个要素，思想，感情，运气，技术，最后是个性。而姜文的电影，全他妈是个性！
　　这种个性，强势到让人不能不在他的逻辑中去理解作品，在他的方式中谅解了《让子弹飞》的不合理硬伤。
　　因为他信奉的东西，久远而经典，有枪有酒，有英雄有美人，有快意有恩仇，悠悠荡荡豪豪壮壮。这些，在我们的血液里沸腾过，以为是天经地义。
　　“老三，去上海还是浦东？”
　　“上海就是浦东，浦东就是上海！”
　　仍是白马拉车，不急不缓地驶过。姜文也骑着白马，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那配乐又起，青山环绕，尘烟弥漫。
　　“……”
　　待放映结束，褚青是恍惚的，作为对手，他有些慌乱，作为观众，又极其亢奋。总算看到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