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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枭臣-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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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封水道的武卒船看到水面的这么多艘渔船聚到一起又突然混战起来,也惊诧莫名,迟疑了一会儿,四艘武卒船都同时识相往河口方向聚集,做出要保护顾悟尘后路的样子。
  林缚与顾悟尘这时刚刚登上河口西岸的河堤,顾悟尘也给江面上突然爆发的乱战搞糊涂了,就站在高堤上看了一会,几十条渔船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也完全看不出哪边跟哪边在打,完全是乱战……过了片晌才想起让杨朴派人骑快马去通知江宁守备将军府水营出战船清匪。
  林缚抬头看向金川河口的东岸,隐隐约约能听见曲武阳的骂声,他只当得什么都没有听见,侧过头跟顾悟尘说道:“流民惨案所死三十六人,除一人运回上林里安葬外,其他三十五人都葬在前面的墓园里,林缚抖胆请大人前往祭一祭这些无辜死去的亡魂……”
  顾悟尘本担心江面上乱战的凶徒会冲击狱岛,却林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再看狱岛那边也已经警戒起来,守狱武卒正有序将高墙外劳役的囚犯有序的押回高墙,放下心来,说道:“自然要先去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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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江中取银(二)
  狱岛东面蔓生到水里的灌木林里,葛存信、葛存雄等人相继浮出水面,爬上船板,将猪脬子做的气囊仔细收起来,接过酒坛子,坐在船板上大口的往嘴里灌酒,这春寒天气潜在水里这么长时间,身子都动麻了,灌了几口酒,又拿浸酒的姜块擦身子,忙了半晌,才将衣服穿上。
  “这能管用?”乌鸦吴齐蹲在一旁看着大鳅爷葛存信他们拿姜块擦身子。
  “把你往水里浸一两个时辰,你就觉得有用了……”大鳅爷葛存信七手八脚将衣裳穿好,这时候才缓过劲来,咧嘴跟吴齐说笑,他将船头堆了一摊的棉芯绳的绳头捡起来细看,说道,“这绳子好使,轻、结实,在水下也不缠人……”
  “好使是好使,就是太费钱,你知道这几根绳子能织几匹布?再说浸水之后也烂得快。”曹子昂在旁边指挥人手将鱼网收起来,将猪脬子做的浮囊从鱼网上小心取下来,眼睛从灌木林的间隙里看着远外水面上的混战,谁能想着他们硬是利用鱼网、棉芯绳、猪脬子做的气囊、浮囊等简单玩艺儿将五只实沉沉的银袋子从四五里外悄然无声的给弄了回来?当然,水面上也埋伏着他们的船,这时候跟其他真正的渔船一起远离乱战成一团的水域,免得给殃及池鱼。心想谜底不揭开,只要曲家曲武阳永远都想不到是谁潜藏在暗中狠咬了他们这一口。
  “谭爷呢?”葛存雄收拾妥当,凑到曹子昂身边来,小声的问,有些人还不知道林缚的身份。
  “岸上呢,”曹子昂朝河口方向呶呶嘴,小声说道,“说是先去祭墓园……”
  葛存雄往西南角往了一眼,视野给灌木丛遮住。刚来江宁时,秦承祖、曹子昂、周普、吴齐等人都推崇东海狐,长山岛也以东海狐的名号树杆子,葛存雄与他兄长是寄人篱下没得选择,心里对突然间崛起的东海狐还是存有疑惑;相处月余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葛存雄此时却是知道纵横淮上多年的秦曹周吴等人为何如此推崇东海狐谭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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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水营六艘快桨战船载满兵卒往狱岛这边逼近,金鼓震天,船速却慢,在江宁水营战船逼近里许范围,乱战一团的众匪船才各自分开、扬长而去,就见水营战船的兵卒往水里乱射了一通箭,那些个匪船已逐次消失些暮霭深处。
  林缚与顾悟尘在江堤上看得摇头不已,水营兵卒如此之弱的威慑力,也难怪这年头江匪海盗猖獗嚣张了。
  虽说莫名乱战的江匪给驱散了,顾悟尘终是有些担忧:要是狱岛受到冲击,只怕不能指望江宁水营及时救援。他在岛上里看过守狱武卒的操练,这批武卒是清狱之后替换上岛的,总共才六十人,相比较一个半月之前,的确更有精锐之卒的样子,但毕竟人数太有限了,照顾不周全。
  顾悟尘不去看水面上假猫逐鼠的游戏,跟林缚说道:“河口惨案只怕不会再查下去,也非没有好处。前日五司聚首议北岸流民一事,其他府司终于是松口同意守狱武卒协防河口以备匪事……”
  林缚点点头,也许在很多人甚至顾悟尘的眼里,河口惨案死去的三十六人微不足道,换得守狱武卒对河口一带的协防权才是最大的好处,以后河口有事没事,守狱武卒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调到河口来。
  现在还没到重开牢城的时机,不过守狱武卒将缺额补足恢复到清狱之前的水平,还能再添两队共一百二十名武卒。
  林缚对江宁军户,特别是给江东提督府与江宁守备将军府挑剩下来的江宁军户还能选出多少能战之卒,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建议顾悟尘让按擦使司下的兵备分司出面,联合提督府的军屯尉不辞辛苦的往北岸走一趟,从流民挑选一些健壮剽勇充入军户担当守狱武卒。
  每逢有流民潮,朝廷也多鼓励地方从流民中挑健勇填入军户,一方面能给镇军、府军系统输送新鲜血液,一方面解决一部分流民的生存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削弱流民潮可能带给地方的危害性。
  “好,”顾悟尘点头答应,现有的军户多是些老弱残卒,不要说林缚了,他也不会答应将这些老弱残卒派到狱岛来充当守狱武卒,编选流民入军户本来就是惯例,而且就是按察使司属下兵备佥事的职责,他说道,“你有空也一起往北岸走一遭……”
  “还是让杨释走一趟。南岸这么乱,我也不放心走开。就算是回城,这边要发生什么事情,赶过来都还来得及;要去了北岸,这四五十里水路至少也走半天的时间。”林缚说道,他这次又没想往里塞人,挑选健勇都有标准,至少在顾悟尘面前,选卒练兵之事还是要让杨释多表现表现,也这算是对杨朴有个交待。
  “也行,”顾悟尘笑道,“到时我这边让杨朴也过去,看杨释那小子做事能不能让他老子满意。”
  “那小子多大的能耐也是大人跟林司狱指导有方。”杨朴在旁边笑着说道。
  “杨释跟着林缚是真长本领,”顾悟尘笑了起来,跟杨朴说道,“怕是你之前都没有信心杨释能将兵带这么好……”
  “……”杨朴笑了笑,他很佩服林缚的才干与学问,相遇也十分的客气,但是总觉得跟林缚隔着一层,也许是眼前这个青年所表现出来的才学过于耀眼了,总让人觉得不踏心。
  虽说顾悟尘有夜间进入城门的特权,但是顾悟尘并不是惯于滥用特权的人,看着天色将晚,就告辞离开,直接从河口骑马在护卫从簇拥下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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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已经落在远处的城楼檐上,朝天荡水面已经恢复平静,东边河堤上曲家人挟愤而去,江宁水营的六艘快桨战船也已离开,正有一艘船从狱岛往河口这边行来。
  一袭灰色布衣的曹子昂站在船头,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到浅水处拿篙撑船而行,将到竹堂码头,站在堤上的林缚微微一笑,让人去将林景中请来。
  林缚陪同顾悟尘视察狱岛河口,林景中没有凑过去陪同,毕竟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不去凑那个热闹,见林缚找人唤他去草堂,他将手里事情吩咐给钱小五做,他从缸里打了一提水,洗了一把脸,就朝河口这边的草堂走来。
  说是草堂,其实就是简陋的茅草窝棚,林缚与柳月儿这些天一直住在那里。
  江堤这边已经建成了一座围拢屋,林缚坚持要让那些募工流民先住进去,特别是河口惨案中有伤亡的家庭先行安置住房。
  围拢屋,与其说是大院子,不如说是可容纳三十户到四十户人家的防御型城堡。虽说围拢屋里也是一户一院的布局,但是所有人家的院门开向都朝向围拢屋中心的小广场与公用厅堂,每家的后墙同时也是围拢屋外围墙,都是拿掺熟石灰、插竹片作墙筋的三合土夹版筑墙,要远远高过普通房嵴的高度,坚固程度也要远远超过普通的夯土墙,围拢屋的四角还建有小而陡高的望楼。建围拢屋是出自葛司虞的建议,版筑三合土大院墙,建成工期短,建成后坚固耐用,能节约土地,大院聚居生活,有公共厅堂处理围拢屋里的公共事务,也有利于加强凝聚力,更有效的组织这些募工流民。
  虽说才建成一座围拢屋,第二座围拢屋才挖出地基来,风餐露宿惯了的募工流民也没有那么讲究,三四家挤一户独院暂时都安置那座围拢屋里去了,之前乱糟糟搭建的窝棚就要清理出来建堆场、货栈、库房。按照林缚的意思,葛悟虞还替这边规划出三条主要街道来,一条沿江南岸,一条沿金川河西岸,一条从堆场、库房前穿过,连上车马便道一直跟东华门官道相接。
  心思倒是极好,谁不想这里最终变成繁荣的水陆码头?关键还是要钱,林景中心里嘀咕着,林缚说不用他愁银子的事情,但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林景中计算手中的银子又给消耗掉一千多两,现在还只剩下一千五百两银的现银,也就只能支持半个月的用度。
  林景中走进草堂,看见周普、吴齐、曹子昂以及葛氏兄弟都在,草堂外也加了警戒,说道:“大家都在,那正好了,龙江船场派人送信来了,说是只要将剩下的银子送过去,就可以将船从龙江湖船坞提出来。你们倒是一起来想想从哪里筹两千两银子去……要是过了约期,不要说船提不到,连之前交纳的五百两银子定金都拿不回来。现在也是造船场行情最不好的时候,龙江船场那边按照我们的意思增加了水密舱、多处结构也进行了加固,一艘千石船才是两千五百两银子,换作往年,要照我们这么改造,都不可能低于五千两银子……”他看着林缚书案前有只袋子,他今天走了一下午,脚都发酸,见周普他们都坐着,屋里没有空余凳子,他手摸了摸袋子,问林缚,“这里是什么东西,能坐不?”
  “你坐吧……”林缚笑着说。
  林景中摸摸感觉不对,找开袋子一看,里面都是银锭子,连摸出七八只来,都是标准的五十两官锭,沉实实的,不像是假的,林景中只当是在梦里,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环顾众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天天想银子都想疯了。”







  第七十一章  江中取银(三)
  林景中将林缚书案边的每只银袋子都拆开来看,恨不得将五袋子官银都铺到地上挨个数一遍。两万两银子听上去很吓人,其实也就五十两标准的官锭四百只,每只甚至都没有周普抡起来的拳头大,却让林景中看得差点口水都留出来。林景中这些天就想着银子的事情,愁得头发都白了两根,突然有一堆白灿灿的银子堆在他面子,耀得他眼睛都发花来。
  “对了,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过了好半晌,林景中才想起来要问银子的来路。
  “今日朝天荡乱战,不是没有缘由……”林缚这才将曲家的事情说给林景中听,以前怕他沉不住气,毕竟河口这边归曲阳镇巡检司管辖,林景中要代表集云社跟曲家特别是曲阳巡检曲武明打交道,如今狱岛对河口一带有协防权,虽说没有明说行政上的归属,林缚却可以完全将曲阳镇巡检司抛到一边,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秣陵县对接。
  “啊!”林景中发愣的看着手里的银子,这些天这东城外已经没有几个人还去议论死了三十六人的流民被袭惨案,但是曲武阳独子失踪案却闹得沸沸扬扬。除了曲武阳独子是江宁有名花花公子之子,曲家通过江宁府、秣陵县开出去的悬赏也是个激刺人心的东西,五百万钱的悬赏折银四千余两在江宁可买入五百亩良田。
  林景中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有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曲家?”
  “没有,”林缚摇了摇头,说道,“这段时间来,曲家全力寻找曲武阳独子,并无与其他势力密切接触的迹象。一定要说背后有什么关系的话,致仕离开中枢到西溪学社讲学的前户部尚书陈西言是曲武阳的妻表兄,只是陈西言应该没有下此狠手的动机。要细追下去,清狱之前,江岛大牢女囚只要稍有姿色都要给强迫到曲阳镇妓馆卖身,曲阳镇两家妓馆都是曲家名下的产业。清狱之后,再不会有女囚到曲阳镇妓馆卖身,但是按察使司也没有追究曲家的罪责,甚至葛祖信、周师德等人都用钱洗罪离开江宁府。要说因为这个或者阻止集云社在河口立足,也能牵强的说是一个动机,不管怎么说三十六人的血仇,不会这么就完了……”最后一句话,林缚说得冷峻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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