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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官居一品-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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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贺的两眼湿润了,他知道沈默不让自己说话,就是想替自己去官府。
  这毕竟是沈家的地盘,马典史也没法耍横,只好朝沈秀才呲龇牙,跟沈默下楼去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两滴泪珠终于从沈贺的眼角滑落:‘这孩子是怕我太笨,去了遭罪啊……’自从沈默被蛇咬了,他便能强烈感觉到,儿子的智商已经远远超过自己,而且在为人处事也比自己成熟稳重的多,以至于让他这个当爹的隐隐有些自卑,不时要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聊以自慰。
  但今天沈默的举动告诉他,儿子本事再大,都把老爹放在第一位,全心全意保护着他这个笨笨的老头子……
  沈贺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以你为荣。”


第二十六章 会稽县衙(中)
  沈默跟着那马典史出了永昌坊往西北走。穿过几条街道,跨过几座石桥,便看到一条十分宽阔的河流。只见河上船只往来如梭,两岸房屋鳞次栉比,这便是划分会稽山阴两县的界河,河东是会稽,河西是山阴。
  沿河两岸是两条平行的大街,东边的是会稽大街,西边的山阴大道。三条水路交通的干道,通过临河建筑的数不清的埠头,相互沟通着。
  沿着会稽大街往北走,道路越来越宽,店铺也越来越密集,便到了整个绍兴城最繁华的地带,府横街上。府横街,顾名思义,就是一条横在绍兴府衙前的大街。而府衙坐北朝南,大街自然就是东西向了。其与界河及两条南北大街相交的地方,名唤轩亭口。因为河边的一座木质牌楼上,悬挂的一方‘古轩亭’匾额而得名。亭楼上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但因为当今天子修道成痴,对这位弃道修佛的观音大士很是愤慨,绍兴知府甚至限制非光头进入参拜,以至于这牌楼香火不旺,在许许多多跨街而建的石牌坊中,显得十分破败。
  但轩亭口自古以来便一直是绍兴城的闹市区。商贸、水陆交通枢纽大多集中于此。
  ※※※
  沈默走到那木牌楼下,视线不由被一块较大又略高于周边路面的石板吸引了。
  马典史注意到他的目光,嘿嘿笑道:“小子,在这看过杀头吧?”
  沈默茫然摇摇头,他的记忆力确实没有这一段。
  “想不到还是个乖娃子呢。”马典史不由笑道:“咱们会稽县秋决死囚,就在这块‘行刑石’上斩刑……”说着比划个砍头的手势,一呲满口大黄牙道:“午时三刻,咔嚓一刀,血如泉涌,好大一颗头颅就落了地啊……”
  毒辣的日头下,沈默不禁打个寒战,他没想到这三尺见方、干净光滑的一块石板,竟是一条直通黄泉的不归路。
  紧走两步,离开这鬼地方,便见到不远处有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山南侧迎着他的一面,是一片恢宏连绵的建筑群,沈默无奈地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衙门。不由暗自苦笑:‘十几岁了都没把县城转遍,我这前身还真是个小宅男呢。’却不想若没有人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凭什么混进读书人的队伍里去?
  到了地头他才知道,这一片建筑群是由两个县衙和一个府衙构成。中间最高最大的那个,便是大明朝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属下绍兴府的府衙所在。其左右稍小些的两大建筑,便是会稽和山阴两县的县衙所在,都相距府衙不过数百步之遥。
  别看三个衙门挨得这么近,但实际上相互之间只限于公文往来,三位地方长官互相并不走动。倒不是那两位大人都像李县令那么懒,而是因为知府大人要遵守‘知府不入县衙’的官场规矩,大家只好各自待在衙门里,靠鸿雁传书沟通感情了。
  ※※※
  沈默跟着马典史到了最东边的会稽县衙,还没看见大门,却先看见一堵黛瓦白底的照壁墙,照壁的南面外墙上张贴着各种榜文告示。
  绕过照壁墙,便见远处正门方向,有座题着‘忠廉坊’的大牌坊,十分高大气派,将县衙的门台都罩了进去。
  牌坊和照壁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个三五十丈见方的衙前广场。广场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亭子,左边的唤作‘申明亭’,是用来公布最近破获的刑事案件,以及对以往案子的判决结果,甚至连秋决名单,也是在这里贴出,显然是用来惩恶的。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名叫‘旌善亭’,公布的尽是些孝悌仁爱,贞节善行,乃是用来扬善的。不止县衙前,城乡各坊里厢也都有这两种‘惩恶扬善’的亭子。
  而在衙门正前方,广场的正中央,还有个圣谕亭,内里供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太祖高皇帝颁布的《圣谕六条》,一共是二十四个字,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每逢初一,十五,县官都要来这给群众进行宣讲,教导他们按照这六条好好做人,做朝廷的顺民,做他李大人的良民。
  一行人绕过圣谕亭,这才到了县衙门前。只见那衙门正门两侧的外墙,呈八字向外倾斜,墙上也张贴着官府的文书。
  沈默看那一对石狮子把守的大门一共六扇,心说:‘恐怕这就是六扇门的出处吧。’
  跟着那马典史自然不用再通报,一行人从正门边上的侧门进了县衙。一进去沈默便见到一堵影壁墙,他知道这个叫萧墙,有庄严肃穆的意思。
  绕过萧墙,来到县衙院中,便看到前院的左右各有两院,一边挂着‘寅宾馆’的匾额,是本县的驿站所在。另一边则是阴气森森的县狱。
  这两座风马牛不相及的建筑对立在前院里,沈默心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可以免费住宿。’在这院子的东北角还有个小小的土地庙,里面供奉的不是土地老,而是数具很特别的稻草人。乃是当年太祖爷将贪官的皮剥下来,然后在皮内塞上稻草做成的。
  这恐怖玩意儿便直接摆在土地庙里,每有新上任的官员,都要先进去参观瞻仰一下,以增强其廉政意识。
  进入二门便到了县衙的第二进,这也是县衙中最大的一进,由东西两个院落组成,张县丞、陈主簿和这位马典史各有一个小院作为办公场所。还是‘户吏刑兵礼工’,六房司吏的办公室所在。
  本县的粮仓、银库、架阁库也都坐落于此,守卫十分森严。
  过了这一进,进去下一道‘仪门’,沈默这才看到了县衙的大堂所在。
  但在通往大堂的甬道正中,还立着个名为‘戒石亭’的小亭。亭子中同样供奉着一块石碑,这碑朝外的一侧上刻着‘公生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绕到后面便看到,这碑向着大堂的方向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大字。
  马典史让沈默在月台前候着,自个跨上丹陛,进入大堂,穿过二堂,三堂,来到内宅,向县令大人通禀。


第二十七章 会稽县衙(下)
  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李县令才姗姗来迟,一见阶下立着个清秀少年,不由笑道:“你这娃娃,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啊?”
  沈默不慌不忙的深鞠一躬道:“回禀堂尊,学生代表家父而来,家父是生员出身,太祖恩赐见官不跪,现未得堂尊大人允许,学生唯恐陷堂尊于不忠不义,是以不敢跪。”要不怎么说‘秀才不值钱,见官才值钱’呢?
  原本满脸阴霾的李县令不由乐了,哈哈大笑道:“滑头小子,这么说我要是让你跪的话,就是不忠不义之人了?”
  “学生不敢。”沈默一脸惶恐道:“您说怎样就怎样还不成?”他先逞强再示弱,给人以机智又懂进退的感觉,若是一味逞强,必会引人反感。
  “罢了罢了。”李县令呵呵笑道:“难得你能逗本官开心,还是免了吧。”
  “谢堂尊。”沈默乖乖地立在堂下,绝不得寸进尺。
  “你就是沈秀才的独生儿子?”李县令打量着这少年,啧啧有声地赞叹道:“根骨清奇,眉目有神,必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命里有大富大贵之运啊……”
  沈默心说:‘不会这么神吧?看我一眼就知道将来怎样?’果然,听那李县令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别当真,当年别人将本官吹的更神,结果怎样?年近天命,仅一七品知县尔。”
  沈默诚恳道:“堂尊代天子守牧一方,阖县几十万父老皆视您如父母,在我们心中,您是比阁老还亲近的人。”
  这话说得李县令脸上一阵发烫,但心里却如熨斗熨过一样舒坦,呵呵轻笑两声,才对侍立在一旁的马典史笑眯眯道:“给沈……搬把椅子。你叫什么,可有表字?”这话却是问沈默的。
  “学生沈默,因既未曾进学,又未及弱冠,是以并无表字。”沈默轻声道。
  “哈哈好,等你游庠之日,本官亲自为你赐字如何?”李县令和善笑道。
  “学生荣幸万分。”沈默满脸感激道:“一定发奋读书,争取早日进学。”心中却疑惑万分道:‘都说这时候最重官威,这县令怎么如此和善?’这就是他孤陋寡闻了,不明白这大明朝等级森严,站在最顶端的便是士林中人,或者说是‘士人阶层’也不为过。
  这个年代的士人不是古时候的贵族,单单是指读书人,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考中科举,进而登上庙堂,出将入相,成为执掌国家的群体。所以这些人彼此视为同类,自命清高,瞧不起其它行业的从业者。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连这大明朝的皇帝老儿,他们都隐隐有些瞧不起。
  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可确实从某些奏章,某些应对中,可以清晰感受出来。
  士人就是这样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虽然他们既相互倾轧,又相互扶助,但在‘奖掖后进、栽培新人’这一条上,绝对是出奇的不遗余力,极少有嫉贤妒能的情况出现。
  为什么?肯定是有好处他才这么干的。什么好处?比如说沈默考中秀才后,便不再称李县令为堂尊了,而是称为‘先生’。而在这个时代,从某种程度上讲,父子不如师生亲啊……
  ※※※
  当然,大多数时候,上位者都对后进新人摆出一副‘严师’架势。现在李县令如此和蔼,也可能是因为他长期怠于政务,与文人墨客为伴,悠游于山水之间,对青年俊彦更加亲近吧。
  沈默就算再聪明,对这个时代的一些潜规则,也不可能无师自通,这些东西还得日后自己去参悟。
  这时候,马典史搬了把椅子过来,沈默望向李县令,见他点头便搁了半拉屁股在上面,心说正题来了。
  谁知那李县令浑没有单刀直入的兴致,而是笑眯眯地问他几岁进学,读了几年书,待听到沈默参加过县试,却因为母亲过世而不得不弃考,很温和的劝勉道:“晚两年也好,年少得志就免不了少年轻狂,到头来是要栽大跟头的。”
  沈默肃然道:“学生受教了。”
  “现在还上学吗?”李县令笑问道。
  “去年家母病后。”沈默无奈地摇摇头道:“便没再去过学堂。”
  “学业怎能荒废呢?”李县令颇为不悦地皱眉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谢堂遵教诲。”沈默赶紧拱手道:“虽然未曾跟先生学习,但学生依旧在家苦读,未尝有一日敢懈怠。前些日子沈家老爷又恩准学生去族学继续学业,只是……”
  李县令正频频点头,见他突然面露凄容,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苦了我那父亲……”沈默的眼圈说红就红,语带哽咽道:“为了供学生读书而放弃学业,还放下尊严上街卖字,饱受异样眼光,还被同行嫉妒,找人打伤了他,可怜我那爹爹筋折骨断,已经卧床不起了……”说着便呜呜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李县令也是一阵阵心里发酸,眼圈子通红通红,泪珠子险些跟着掉下来。
  马典史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心说:‘怎么对着哭上了,哪有这么审案的?’
  沈默也惊了,暗叫道:‘乖乖我的妈呀,这位大人也太多愁善感了吧。’哪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便添油加醋,将沈贺为了救他,屈膝去求医馆,去求沈家,又把粮食省下来给他吃,一顿只吃三个豆的故事,绘声绘色的将给李县令听。
  一位对儿子充满爱、富有牺牲精神的慈父,便浮现在李县令的眼前……那不是沈默的爹,而是他李县令的爹。他李朋程的父亲也是个为了儿子放弃科举的秀才,一辈子都是为了他而活着,却在他高中前三年,便先一步去世了。
  世上什么最悲哀?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县令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辛酸,以袖掩面,无声痛哭起来。
  沈默这才住了嘴,陪着李县令一起抹泪。马典史也不敢闲着,在那拼命挤眼,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好半天李县令才止住哭,一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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