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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官居一品-第10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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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会得到皇宫中那对母子的心。
  但这正是第二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主少臣疑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皇帝才十岁,懂什么治国?’这句话可不仅仅是高拱一个人在说,而是所有人的想法。而大明的太后,又皆都出身卑微,缺乏足够的格局和政治头脑,无法像宋朝的太后那样,为儿子撑起一片天,因此皇权暗弱已成定局。大臣们本来就对先帝谈不上尊敬,现在面对孤儿寡母,敬畏二字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皇权的力量,正处在它的最低潮期。
  臣权的波峰,和君权的低谷,在这一刻出现了交点。一旦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最近这段时间,沈默有一种愈发强烈的感受,自己就是为这一刻而生的!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个时候,能站在这个场合,有足够的分量说出这样的话!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那即将开启的新航线……
  ※※※
  官员们不会像沈默想得那么远,他们只考虑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刺激了。尤其是高拱的门生们,那些弹劾冯保的主力军,他们悚然意识到一个清晰的未来——如果这道中旨成为定局,如果高拱都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岂止是树倒猢狲散那么简单?掌握了至高权力的冯保,一定会疯狂报复的。一般的高拱党徒,可能只是处分、罢官。像他们这样的铁杆,肯定要被特别优待,别忘了,冯保还有东厂,那是个专门制造冤狱的地方,问罪、流放,甚至杀头,牵连全家充军、妻儿被卖入教坊司……全都是可以期待的。
  韩楫、雒遵、程文、陆树德、宋之问这些人,全都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中。他们六科廊的言官,本就聚在一起,此刻再也没有平日的趾高气扬,而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互相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怎么办?”
  正在他们如丧家之犬不停哀鸣之时,突然听到边上一声冷笑。在一片凄风冷雨中,这一声格外刺耳,自然引来了韩楫等人的怒目相向:“怎么,幸灾乐祸么?!”
  但看清了出声之人,他们的火气又不见了,因为那人是工科给事中陈吾德,冯保偷用宫中物料,修建私宅的事情,就是他捅出来的。所以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老陈,你笑个屁啊。”宋之问脾气直,骂道:“都什么时候,你还笑笑笑!”
  “我笑你们骑着驴找驴。”陈吾德依然冷笑连连道:“太祖皇帝设立六科廊,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位科长登时一个激灵:“是啊,我们手里有封驳之权,可以封驳皇帝失宜诏令,天下还有比我们,更能名正言顺的驳回这道乱命的么?”
  所谓‘封驳’,就是‘封还皇帝失宜的诏命,驳正臣下有违误的章奏。’在正统王朝的君权至高无上,更多强调的是皇权统序的神圣不可侵犯,而不是管治上的绝对权威、乾纲独揽。像太祖那样事必躬亲的皇帝其实少之又少,而且也忙不过来。即使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太祖,也担心自己的不肖子孙胡搞乱搞葬送了自己的江山。因此给予臣下封驳之权,可以驳回皇帝的乱命,又担心这种权利被滥用,威胁到子孙的地位,便设立官位卑微的六科,来掌握这项权力。
  只是做这种事不仅需要权限,也得要有胆量才行,你得不怕皇帝记恨,胆敢拿自己的仕途做赌注才行。所以这项权力在二百年间,也不过动用了寥寥数次,最近几十年,更是彻底尘封,也难怪众人会想不起来。


第八八零章 逆天(下)
  冯保就在皇极殿的偏殿里,他本想亲眼看着仇人一败涂地,以泄心头之恨。谁知却横生变故,沈默竟然不肯接旨,反而要见皇帝当面确认!这下冯公公可悔青了肠子,无比懊恼为何没有让张居正接旨。
  他事先是经过反复斟酌的,考虑到一来,内阁本就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越过沈默直接给张居正的话,更加惹人非议不说,无疑还会得罪次辅大人……冯保知道这位沉默是金的沈阁老,要比到处乱咬人的高拱更可怕。对付高拱已经让他脱了一层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险死还生,现已经是心力交瘁,哪还有勇气再与更强大的对手为敌?
  二来,他对张居正拿自己当枪使,让自己承担所有的骂名和风险,也很是不满,自然要趁机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没了自己的支持,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三者,沈默也不是高拱,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先后两次造访,也都得到了他的热情接待。尤其是昨天那次,冯保扮出一副可怜样,说自己快要被高拱整死了,求沈默救命。这样说,其实是为了试探他对自己的态度,结果沈默一口答应下来,还拍胸脯道:“有我在,高阁老难为不了你!”让冯保感动的眼泪哗哗。所以最终决定,还是把旨意传给沈默,这也意味着皇帝和两宫认可他继任首辅。相信就算冲着高拱一去,他便能当上首辅,沈默也会管好嘴巴,乖乖接旨的。
  日后内阁沈默为正,张居正为次,两人都得奉承着自己,想想未来的幸福生活,冯公公真是做梦也会笑。
  然而预想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沈默非但没有乖乖接旨,还大嘴巴说出了那些吓死人的话。什么叫问清楚确实是圣意?不就是说,还有可能是他冯保矫诏么?这可是抄九族的欺君之罪啊!
  冯保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沈默的立场——别看他平时跟自己客客气气,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却还是跟高拱一边的,对自己翻脸捅刀子,一点都不含糊。
  顾不上埋怨沈默以怨报德,他连轿辇也顾不上坐,提着袍角撒丫子就往乾清宫跑去。乾清宫中,两位娘娘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儿,李贵妃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道:“怎么样了,成了么?”
  “沈阁老说这旨意不清楚。”冯保哭丧着脸道:“要面圣确认。”
  “他为什么?”李贵妃悚然惊起道:“难道不想当首辅么?”
  “妹妹,现在哪里是替他操心的时候。”陈皇后开腔道:“还是想想,眼下这关怎么过。”
  “是啊,怎么过?”李贵妃看向冯保,埋怨道:“都是为了你这奴才,还不快想个对策?”
  “娘娘少安毋躁。”冯保只好道:“现在有三个办法,一是让他进来,当面和他说清楚。二是见都不要见,再给他道措辞严厉的旨意,说那就是圣旨,让他不要多事!三是,理都不要理他,直接下旨给张居正。”
  李贵妃和陈皇后对视一眼,小声道:“按后一个法子来吧。”两位娘娘面对太监宫女是好样的,因为她们有心理优越感,但要面对那些智多近妖、顽固不化的大臣的话,实在是发憷,还是用最保险的法子吧。
  ※※※
  广场上的大臣们,已经等了盏茶功夫。就在这段等候的时间,一些微妙的变化发生了,比如官员们的脸上,再也不是起先的一味恐惧了,而是多了些愤怒,甚至是决绝。
  就在百官快要不耐烦时,传旨太监再次出现了,还是那个赵成。看都不看那些面带愤怒之色的官员,他的目光越过沈默,落在张居正身上道:“张老先生接旨。”
  “臣接旨。”张居正膝行上前,俯身接旨。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说与沈老先生并百官知道,驱逐高拱是我母子的主意。皆因他揽权擅政,目无君上,令我母子日夕惊惧。尔身为次辅,深受国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阿附权臣,蔑视幼主?从今往后洗涤思想,忠心报主,如再有这等的,典刑处之。钦此——”内容与前一道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些警告,甚至是威胁的意味。
  念完之后,赵成把那旨意送到张居正面前道:“张老先生,您不会不接旨吧?”
  “……”张居正的脸臊得发红,心里已经把冯保埋怨死了——这道旨意的原稿,就是自己拟定的,上面命高拱‘不许停留’,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因为张居正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是多么的招人憎恶,所以必须要趁所有人没缓过劲儿来,干脆利索的斩首成功。至于那些反弹也好,质疑也罢,首脑既去,日后慢慢收拾就是。
  但冯保自以为是,还想玩那套脚踩两条船的把戏,把旨意传给了沈默,结果被人家狠狠地坑了吧?!现在又自作聪明的想要亡羊补牢,但情势与方才已经大不相同。方才还能用事出突然、来不及反应搪塞过去,毕竟那时刻所有人都懵了,又怎好苛求接旨的大臣呢?
  可是现在,百官已经回过神来,对中旨乱命同仇敌忾,自己再接这道旨意的话,岂不是自绝于同僚?就算顺利当上首辅,这也是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必将折磨自己一生,甚至让自己死后还不得安宁!
  过于智慧的大脑,过于冷静的分析,有时候就是痛苦的源泉。张居正明知道接了这道圣旨,自己将沦为千夫所指,但又无法放弃,至少十年时间,成为这个国家实际统治者,尽享无上权柄,肆意挥洒平生抱负的诱惑。他再也不想低声下气,巴结奉承,对别人伏低做小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痛快,活得尽兴,方能不辜负这一生大好光阴,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拿定主意后,张居正膝行上前一步,举起双手,毅然决然道:“臣,奉诏……”
  赵成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之色,便把黄绫卷轴递到他手里。
  但就在张居正话音未落,赵成还未松手之际,却听到一声由几人同时发出的断喝道:“慢着!”惊得赵成一松手,张居正又没接住,那卷黄绫圣旨便跌落在地上。
  赵成赶紧捡起圣旨,恼火的望着几个捣乱的七品官道:“张阁老,你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下属,就这么没规矩么!”说着看一眼广场上,不知何时,悄悄增加的锦衣卫士,大着胆子道:“你要是不管,咱家就替你教训了!”
  “你们退下。”张居正回过头去,充满警告的盯着一干六科廊的言官。
  “我们是六科给事中,你管不着!”吏科都给事中韩楫,轻蔑地瞥一眼张居正,目光转到赵成身上,正色道:“按照《大明律》,‘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若有未当,许封还执奏!’我们六科给事中一致认为,不管这道旨意是否出自两宫,都已经违反成宪,因此六科要行使祖宗律法赋予之权,驳回这道旨意!”
  这段为后世给事中奉为经典的宣言,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下诞生了。
  “大逆不道啊!”赵成毛了,在他心里,皇帝的话不就是金科玉律,出口成宪,怎么还能驳回呢?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指着韩楫等人跳脚道:“来人呐,把这几个欺君罔上之徒抓起来!”
  话音一落,皇极殿的两偏殿门同时打开,两队头戴白色皮帽,身穿青色圆领短衫,脚蹬黑色皂靴,手持铁尺、铁链的东厂番子涌了出来。
  广场上的空气,霎时凝固了。
  ※※※
  来势汹汹的东厂番子们,冲到百官面前时,却硬生生止住脚步。
  不是他们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在他们与那些六科给事中面前,隔起了一道人墙——内阁次辅沈默、太子太保杨博、谨身殿大学士高仪、东阁大学士张四维、左都御史葛守礼、兵部尚书唐汝辑、刑部尚书毛恺、工部尚书朱衡……这些德高望重的一二品大员,站在了他们的下属身前。就算是嘉靖皇帝重生,也不可能对这等阵容无礼!
  “你们想干什么!”局势瞬息万变,已经完全失控,赵成哪敢轻举妄动,他叫停了东厂的人马,色厉内荏的对一干国之重臣道:“他们欺君,你们也要欺君么?”
  “他们如何欺君了?”要说文官最憎恨的,除了特务政治,就是特务政治,性烈如火的葛守礼怒喝道。
  “他们竟敢驳斥皇上的诏书!”赵成也急了:“难道这还不算欺君?”
  “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诏!”雒遵怒喝道:“天下皆知,对于皇帝的诏令,六科有随时复奏封驳之权!这是太祖赋予六科的权力,怎么算是欺君了!”
  “对,怎么算是欺君了!”官员们一起大声质问道,骇得赵成两腿发软,抓救命稻草似的望向张居正道:“张阁老,你评评理,这算不算欺君?”
  张居正心中哀叹,沈江南说的不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怎么就跟你们这帮发育不全的死太监搅到一块去了呢。便装作没听见的,低下头和边上人说话。
  见彻底没了援军,赵成只好望向沈默道:“沈阁老,您得管管啊……”
  “先把你的番子收了。”沈默冷冷道。
  赵成知道,现在这情形下,这些番子不过是摆设,便挥挥手,让他们哪来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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