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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逐鹿之中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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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魄书生脸上的惊诧和不安不翼而飞,自嘲一笑,道:“顾公子是如何认出在下?在下虽然脑子笨一些,但是却也记得三年内并未与顾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药师之前就听府内清客说起过多次,开封有王子狐,相貌不显,却能七步成诗,其中以小车行为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胸中韬略更是与寻常士子大相径庭,毕生所学最多只谋一郡,药师曾经拜读过先生的治郡平县十三策,获益匪浅。只是因相貌不为人所喜,言谈举止不合礼法,再加上天生六指,更被一些愚昧官吏视为不详,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顾仙佛长长一揖,诚恳道,“不知先生放在给药师出的这一道考题,药师打得还算可以?”

    王子狐搓了搓大腿,淡然道:“中策。”

    顾仙佛再拜,道,“上策如何?请先生教我。”

    王子狐嘿嘿一笑,笑容出露出无尽奸诈与市侩,“你请我喝壶好酒我就告诉你。”

    一盏茶功夫后,醉仙居内的两人对坐而饮,吴钩因耐不住寂寞,顾仙佛便把荷包给他,让他自己出去闲逛去。

    王子狐砸了砸嘴巴,遗憾道:“还指望你顾大公子与我第一次见面能请我喝上坛百年老酒,谁知还是我喝了三十多年的黄酒,你还真是小气。”

    顾仙佛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药师自信这一坛黄酒定不比太白居的女儿红差。”

    王子狐丝毫没有名士风度地脱了一只鞋把脚放在板凳上,一边拿左手揉搓着脚趾头一边拿起筷子挟了一片肥美多汁而又薄如蝉翼的酱牛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刚刚品过这一杯黄酒,和寻常黄酒味道并无不同,不过既然顾公子这么说了,这坛黄酒想必就好在下酒菜上了。”

    顾仙佛哈哈大笑,道:“然也,就看先生敢不敢透过灶火来锅里吃了。”

    王子狐难得正经一点,道:“顾仙佛,我若随你去西凉,你能许我什么?我不要你的好话奉承,我要你实打实的承诺,若是到了西凉你给我的和你今天说的有一丝不同,相信我,你最好第一时间杀了我,否则我定能让你后院失火,千疮百孔。”

    顾仙佛也难得收敛了笑意,认真道:“西凉一共一州三郡,州牧的位置给你你也不要,太守你也别想了,现在的你吃不下,我能给你的承诺是,西凉十六个县,你挑一个,随你折腾去,五年以后十年以内,若你政绩尚可,西凉三个太守有你一个。”

    王子狐追问道:“我在县里怎么折腾你都不管?”

    顾仙佛笃定,“不管。”

    “哪怕三年无税收?”

    “我免你五年赋税。”

    “哈哈哈哈……”王子狐端起酒杯放声大笑,笑容里的曲折心酸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待到笑声停下后,王子狐已是老泪纵横,“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王子狐出身穷酸,腹内装着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却无处兜售,这三十余年被人打过骂过怨过戏弄过宴请过,却唯独没被人真心尊重过,想不到我王子狐接近不惑之年还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就算西凉是阿鼻地狱,老子也要去得!”

    顾仙佛端起酒杯,笑道:“此事是否当浮一大白?”

    “当浮!当浮!”王子狐捶着桌子,大呼小叫道,“这小酒盅怎么能喝得尽兴,掌柜的,换大碗,拿你们最烈的酒来!”

    顾仙佛看着失态若癫狂的王子狐,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小凤仙在罗府唱堂会时唱的一段锁麟囊,因为曲调还记得,顾仙佛便小声哼了出来: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磨尽,参到了心酸处泪湿衣裳。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绮装衣锦,到今朝只落得破衣旧裙。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我,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头,早悟兰因。”


第三十三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



    当天晚上,王子狐在醉仙居喝得酩酊大醉,而且这家伙酒品相当差劲,喝醉以后抱着坛竹叶青在酒楼内撒泼打滚,一边高吟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一边在桌旁空地上打着他那不成章法的醉拳。顾仙佛此时只有六分醉,便端着一海碗小口啜饮着半碗黄酒,笑眯眯地看着疯疯癫癫的王子狐。最后还是兴尽而归的吴钩一掌砍在王子狐脖颈后,整个酒楼才安静下来。

    顾仙佛一口饮尽剩余黄酒,砸吧了一下嘴巴,起身付账,在老板的恭送下走出醉仙居,吴钩无奈地背起躺在冰凉地板上的王子狐,一边祈祷着这家伙千万不要吐出来,一边紧紧跟在顾仙佛身后。外出一夜便能捡到一名士回府的顾仙佛心情格外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顾府走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王子狐来得太及时了,现在西凉不缺攻城略地的武将,亦不缺统筹全局的谋士,只缺能深入郡县的小吏。自从春秋时代以来,西凉就是各个朝代的头痛之地,一方面这里民风剽悍,寻常青壮训练半月即可形成战斗力,而且对军饷军备要求极低,但是另一方面,西凉贫瘠久矣,几乎每年庄稼都是颗粒无收的境地,对于朝廷来说,西凉就是一个每年都需要赈灾的无底洞,填多少银子进去都填不满,而且你每年赈灾还落不到好,但凡有一年不赈灾,那里肯定有无数百姓揭竿而起投身造反大业中,西凉经济状况如此之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官员治理不善,西凉这等穷乡僻壤蛮夷之地,有能耐的士子不愿意来,来的士子大多又没有真才实学,一上任就战战兢兢以搜刮地皮为己任,导致百姓的反弹越来越大,西凉就是一个如此矛盾复杂的地方,邓南风每每提起西凉都扼腕叹息,道既是乐土也是恶土既是乐土也是恶土啊。一个王子狐可能在西凉这片苦海里掀不起多大风浪,但这就等于在西凉埋下了一颗种子,三五年过后,一群小狐狸就能出窝分布到各县,不求五年以后西凉能有千千万万个王子狐,只要这些小狐狸能有王子狐三分之一的手腕和本事,那西凉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回到顾府,顾仙佛直接带着吴钩和他背上的王子狐去书房见父亲,顾淮听说了王子狐的来历之后,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令顾名叫来两个天字下品剑士,这两人在顾府为清客多年,对顾府不说死心塌地却足以称得上忠心耿耿,而且这两人都是出身贫寒但是品性上佳,一身修为也是实打实磨砺出来的,和现在江湖上的那些速成的青年才俊大不相同。等两人进入书房,顾淮伸手指了指还在呼呼大睡的王子狐,淡然道:“从此以后,你们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你们不死,他就不能死你们死了,他也不能死,如果能保他五年内平安无事,我送你们两个一场大富贵如果五年内他死了……”顾淮没有说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两名天字下品剑士见了顾淮的笑容却一下变得脸色苍白,瞬间匍匐在地,赶忙高声表明心志。顾淮挥挥手,两人接过吴钩背上如死猪一般的王子狐悄然告退,吴钩也笑嘻嘻的招呼一声蹦蹦跳跳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这孩子开朗了很多。”顾淮抚须笑道。

    顾仙佛拿手指扣了扣额头,在醉仙居喝得黄酒并不少,他现在感觉有些昏昏沉沉,听了顾淮话语道:“这孩子还小,以前每天跟吴越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除了养刀就是养刀,再好的刀胚也得养成木讷的性子,我想这也是吴越这么多年来培养不出另一个吴越的原因,不过他现在应该想明白这一点了,要不然也不会吧吴钩这孩子送到顾府来,二弟曾经说过,养刀一脉虽然需要纯粹的刀胚,更要历经万般红尘劫,犹若凉风轻拂面才行。吴钩是个好苗子,吴越把他送到顾府来,也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的,让吴钩行走一番红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向顾府示好了,这份情,顾府得承下。”

    “不是顾府承下,是你承下。”顾淮笑呵呵地摆摆手,边回到太师椅上坐下边道。“阿暝啊,你现在处事越来越成熟了,你像我,但不是另一个我,这让为父很欣慰啊,虽然人们都说虎死不倒架,但是每当一个世族门阀经过一场更迭以后,难免会产生一些变数,我们顾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沦落成皇帝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都得看你喽,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这个年,你也就二十三了,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宜了,这些年你一直在西凉,那里什么情况爹也知道,所以不逼你,但是现在你回到了长安,是不是该考虑下成亲的事宜了?你想取谁跟爹说,不论是海婵还是乌衣巷那个丫头,不论是商酌的那个宝贝女儿还是那个在西凉与你不打不相识的满意,只要你发话,爹都给你办好了,你就坐在别院里等着成亲那一天就行。”

    一说到成亲这个话题,顾仙佛顿时感觉更加头痛,确实他年龄不小了,与他感情纠葛的女子也不少,不说个个都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姿,但好歹不是泯然众人。但是不知为何,顾仙佛从心底对成亲一事就有些本能的抗拒,这种抗拒他自己也说不准来自什么地方,是成了亲以后自己就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和新岐罗敷去喝花酒了?还是成了亲以后商桃花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就得变成顾商氏被幽禁在深闺里对镜贴花黄了?顾仙佛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想成亲的日子能晚一些便晚一些,只好拱手道:“父亲,匈奴不灭何以家为,那群草原蛮子还对我西凉对我大乾虎视眈眈,孩儿哪能醉心于女子怀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父亲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肢如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父亲,自古以来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啊!孩儿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陷父亲于如此不仁不义的地步!”

    面对顾仙佛的一阵慷慨激昂,顾淮老神在在不为所动,靠在太师椅上闭上双目,慢慢念道:“于礼有不孝者三,谓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

    “父亲,阿暝今天饮酒过度,先回房休息了,您也早些歇息,孩儿告退!”说完这句话,顾仙佛推开房门慌慌张张远去,一路速度之快,大乾最快奔马也望尘莫及。

    听着顾仙佛无奈远去,顾淮睁开双眼,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笑容间却又隐藏着一丝比顾仙佛更甚的无奈。


第三十四章 刘冦



    大年三十终于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姗姗来迟,顾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远远挂出一条街,在这条街上住的人们不管对顾府是怎么个看法,但至少见面以后得笑脸相迎,过年也能落个好,大乾自从立国以来便有“封年”的习俗,封年谐音丰年,为得是来年求个好彩头,这封年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大年三十那一夜街坊邻居搁置下这一年的所有恩怨在年夜饭之前互相走动问候一番,确实有仇家能在这一天相逢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也有今日还言笑晏晏明日立即就形同陌路,但是不管怎么说,封年的本意是好的,在乾国也就渊源流传下来了。

    顾府家大业大,若是让顾淮亲自提着酒肉礼品挨家挨户摆放过去的话,那他今晚的年夜饭也不用吃了。大管家顾名和二管事顾余都在府中为年夜饭忙得不可开交,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时深山有远亲。自从半个月前,顾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上门住下了,在顾府吃年夜饭已经是七八年的传统了,自从七八年前顾仙佛三表叔的儿媳妇厚着脸皮上门不仅没被赶出去还拿了几张银票回去以后,其他人就立刻蜂拥而至,不说为了那几百两银子,能来长安见识一番,回去也够吹嘘大半年的。对于这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顾仙佛和顾淮一个态度,你来,我命下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走,我大包小裹的欢送着,你在地方怎么扯虎皮唱大戏我也不管,毕竟你在那浅水里也翻不起多大风浪,但是你若敢在长安狐假虎威?看看三年前被顾仙佛亲自抽了三十鞭子的那个所谓的堂哥就知道了。

    既然大管家和二管事都在顾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封年的传统又不能落下,那么这重任自然也就落到三管事顾鲤身上,顾鲤也乐在其中,挥手拒绝了几名小厮的殷勤,自己提着肉食老酒慢慢走出顾府。顾鲤今年还不到而立之年,再加上长相清秀身材偏瘦,很容易被人当成刚刚及冠的青年才俊,顾鲤本人也是个油滑的和事佬,见谁都是笑眯眯地说好话,哪怕训斥下人也是细声细语,从来不曾大声过,这也就导致了顾鲤在顾府人缘很好但是威信很低,平日里哪怕门房也敢笑着跟他调笑几句,对此顾鲤也不恼怒,往往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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