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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灭的村庄-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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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大的。娃崽儿不管多大了,都要无条件地敬重老的。自打凤儿落脚到贺家那一天起,她的身份便被家人定位了。家务事上,除了酸杏女人的话像圣旨外,凤儿在家务琐事方面就有了二把手的权威。平日里,人民也尊重凤儿的意见。越是这样,凤儿也越加自觉自律。她不敢在老人兄弟面前有啥样的放纵闪失,见天儿端着个长媳兄嫂的身架不敢放下。

    守着国庆和凤儿的面,人民很认真地把这些天来自己通过观察和试探得出的结论摆了出来,让凤儿给帮着分析分析,自己的想法对头还是不对头。

    他的话,立即遭到了国庆的反对。他说,你是在讲梦话吧。撇开咱家跟她家的关系不说,单只是叶儿现今儿的身架,人家就不会同意。谁会愿意去娶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哦。

    人民挠着头皮道,这些,我也知道。可俩人就是互相都有这个意思嘛,又不是我胡猜能猜出来的。

    凤儿没说话。她一直在紧张的思考判断着。俩家之间的事情,特别是叶儿与京儿之间的事,凤儿也都清楚。人民说出的话,凤儿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脑子里急地寻找着一个又一个答案,又一一被自己否决掉了。怎么可能呐,叶儿先撇了京儿,伤了京儿的心,京儿不记恨叶儿就算是大度的了,怎么还会有与叶儿再次和好的想法呐。就算京儿还在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叶儿,真的有这种心思,恐怕人家木琴和茂生也不会答应的。他们怎会允许京儿娶一个带着娃崽儿的离婚女人呀,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的事嘛。

    人民见凤儿皱着眉头不吱声,就急着追问她是咋样看的。

    凤儿沉思半晌儿,说,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先看透了京儿和叶儿俩人的心思,再琢磨着怎样去提说。别到时闹出了笑话,叫人家瞧不起咱。

    人民道,怎样办理好,就依靠你哩。咱家的人都没法说,也统统插不上手呢。说罢,他闷着头出了屋子。

    国庆道,人民叫叶儿的家事闹昏了头哩,净往天边儿里寻思呐。也不晓得掂量掂量自家人的份量,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凤儿回道,也不见得,恐怕京儿与叶儿还真是藕断丝连呐。我就是搞不准,这线头该先从哪儿牵起才好。等我想明白了再说吧。

    国庆疑惑地看看凤儿,不由自主地摇头叹息。

    京儿和叶儿的第二次不期而遇,依然在村西河边的那棵大杏树下。

    这些天来,京儿无事时,常常一个人溜达到这里。或是围着树身转圈圈,或是对了茂密的枝桠呆。遇到村人,都以查看杏树管理为由应付过去。别人看不出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为啥会不由自主地到这么个地方来。想散散心,却越散越不轻松。窄窄的心空儿里塞满了烦乱的心事,整日沉甸甸的,坠得胸口郁闷异常,又得不到丝毫释放的机会。

    他想找个人说说,又怕敢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只好独自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是胡思乱想,越是理不清头绪,弄不清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应该怎样做才好。有时,他甚至到了寝食不安的地步,饭量大减,说话做事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茂生的疑虑。

    茂生几次追问他,是咋的啦,咋就一下子蔫头耷脑了呢,有病了么。京儿就不耐烦地蹭他道,少操些心吧,管那么多不累呀。茂生被蹭过几次后,不敢再直接问他,就暗地里跟木琴嘀咕,说京儿这些日子大变样哩,饭食也减咧,说话也冲儿咧,做活儿更是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头儿。他又不叫我问,你得去问问哦。

    木琴也说,京儿有些变样,像是装了满肚子心事,又带着一肚子火气。会不会想媳妇了,见咱们没给尽心张罗,就耍性子赌气呐。

    茂生立即附和补充道,一定是哩。他这个年纪上,正是情的时候。咱又无风无火的,定是招惹了他。自己又不便于说出口来,就使脸子给咱看呢。

    木琴说,还真得抓紧给他张罗张罗了,就是一直没有寻到个可心可意的人家。

    茂生急道,你也别太苛刻哩,只要一般的人家就行嘛。别叫他时间长了憋出个好歹的呀。

    木琴心下也是着急,一时又拿不准主意。


四季飞歌(八)(3)
    其实,木琴和茂生只猜对了一半。京儿的确是想了,但他的心思却不在别人身上,而是放在了叶儿身上。自从人民说出叶儿的事情来,他的整个心魂都被搅乱了。那天晚上,他半宿没有睡着觉,始终在琢磨这件事。他的矛盾心理,与人民所想的一样,既想这儿,又怕那儿,始终放不下脸面狠不下心肠壮不起胆子来。

    由于金叶的缘故,叶儿不得不隔三岔五地往娘家跑。金叶已经快一周岁了。叶儿想给她断奶,却又一直狠不下心来。她觉得金叶是个苦命娃儿,生下没几天,就没了爹疼爱。现今儿,连家也缺失了一半,更是觉得愧对了她。叶儿娘却一直鼓动叶儿把奶给掐了,说你又在单位上着班,又要待娃崽儿,两头都顾不好。还是把奶断了,金叶多吃些粗饭,身子骨会更结实,你也不用分心了。见叶儿为难,就说,把金叶留在家里,我给带着,还有啥不放心的呀。叶儿听从了娘的话,果真把金叶扔到了家里,自己一个人在单位上班。她心下又牵挂得要命,闲时就老往家里跑。

    这些天来,金叶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有时还淘觉,惹得爹娘也睡不好。叶儿认为,又是年前的老毛病犯了,就急忙忙地跑去求金莲给看看,再捣鼓捣鼓。果然,金莲又说是金叶的魂掉了,叫她夜里到北山下那个放置神龛的高坡上烧张纸,叨咕叨咕也就好了。因了年前那次的灵验,叶儿对金莲的话坚信不移。她就急急地往回赶,想叫二哥人民去办理。她涉过小河,刚登上河岸,便与京儿迎头相撞,无处藏身躲避。

    叶儿心慌意乱地想侧身过去。刚走到京儿的身旁,就听京儿幽幽地问了句,你还好吧。就是这一句,让叶儿蓦地止住了抬起的脚尖。她的身体鬼使神差般地僵硬在那里,似乎连呼吸也要停止了。

    叶儿不由自主地低声回道,还好哦,你呢。

    京儿轻声叹口气,低低地回道,不好。

    叶儿心里一颤,问道,咋啦。

    京儿说,你知道的,我的心思你都懂哦。

    叶儿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故作镇静地用手捋捋被山风吹乱了的梢,说道,我咋会懂你的心思哦,我又不是你。

    叶儿的举动,让京儿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叶儿捋头的动作,依然那样熟悉。几年过去了,动作还是那么自然柔和,神态还是那么安祥媚人,尽管安祥中无法掩饰地透露出些许的慌乱来。在现在的京儿眼里,叶儿还是原来的那个叶儿。只是眉梢间凝结着一股陌生的气色,这是叶儿原来所不曾有过的。

    京儿盯着叶儿的眼睛道,你懂的,是你的心思叫我猜不透呢。

    叶儿慌乱地回道,今非昔比哩,你可不敢瞎想哦。找个配得上你的人,我的心思也就了了呢。千万别把自己看轻了呀。说吧,她快闪过京儿,朝家里飞奔而去。

    京儿愣怔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叶儿说的话,觉得叶儿对自己好像没有啥心思,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顿时,一种难言的酸楚和委屈涌上心头。他无力地蹲在地上,用手捧着脸,哽咽着抽泣起来。

    京儿的病症似乎更加重了。晚上回到家里,他也没吃饭,就裹着衣服囫囵个儿地躺在了床上。看似睡着了,其实一点儿也没有睡着。茂生几次过来问京儿咋不吃饭,都让京儿不耐烦地给打了出去。茂生不敢再去,就跟木琴讲了,叫她去问问京儿,到底是咋的啦。木琴也觉奇怪,就赶过来,把京儿身上的被子一把掀掉,问究竟是咋回事,病了么。

    京儿说,没病呀,中午吃多了,胃里不舒服。

    木琴狐疑地看着京儿道,恐怕不是的吧。

    京儿一咕噜爬起来,质问道,你们咋这么烦人哦。我说了,你们都不相信。那你说,我咋不想吃饭。自己那么一头子事不去做,反倒管起没有用的事咧,也太清闲了吧。

    木琴让京儿闹愣了,没想到京儿会这么对自己说话。从来都是自己抢白别人的,今天反叫自己娃崽儿给狠狠地抢白了一通儿。有心把这个愈没了管束的京儿训斥一顿,又看到京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先软了。木琴很没趣地退出了屋子,不再理睬他。


四季飞歌(八)(4)
    人民很晚了才过来睡觉。他叫娘安排着,陪叶儿去了趟北山脚下。在那个放置神龛的高坎上烧了纸,他还陪叶儿跪在地上,朝那块椅子样的大石头磕了几个头。

    这块石头依然耸立在高坡上。四处荒草已被前些阵子拜仙求药的人们踏了个溜光,越突显出它的高大庄重来。椅子面上的神龛早已被公社工作组的人给砸碎了,并把它远远地扔到了坡下的沟涧里。只有白净净的石面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片灰白幽暗的冰冷色泽。此时,正是霜降节气。山中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又硬又冷。吹到身上,就立马钻透了单衣,刺激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手触摸,从头到脚就像裹了身癞蛤蟆皮,还不住地打着冷颤。四野里没有人魂,只有人民兄妹俩,越显得孤单落寞。

    叶儿把手插进衣袖里,催着人民快点走,说太冷了。其实,她更是被旷野无人的景象吓着了,头皮炸,脖颈子上尽冒凉气。

    人民却不急着往回赶,依旧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他还故意停下来,四处打量一番,再不紧不慢地走。叶儿想快走也不行,她左右不敢离了人民。在这么个荒郊野外没有人烟的地方,人民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想快走,前面黑乎乎一片。就算借个胆子给她,她也不敢独自一人闯了进去。只有蜷缩在人民结实的脊背后面,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因而,人民不会担心叶儿会因自己走得慢而先行跑掉的。

    叶儿一再地催他走快些,人民反倒止住了脚步。他回身问叶儿,那天,我跟你讲的事体,你到底是啥心思呀。弄得人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这不是害人嘛。

    叶儿没提防人民会停下来,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叶儿迷糊了,吃惊地道,啥事体呀,我害啥人啦。

    人民说,京儿呗,他对你可是上了心的。

    叶儿恼道,我不是跟你讲了么,我跟他的缘分早断哩。打出嫁那天起,就断得一根丝儿也没了,还扯这些事做啥儿呀。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里竟拖着长长的颤音。想是触动了叶儿的痛处,就有要哭的样子。

    人民不管这些,仍然逼问着叶儿道,你可以狠着心肠把人家忘了,人家偏偏没忘了你,可不是害了人家呀。

    叶儿终于哭出了声。她哽咽道,反正我说过了,我再也不结婚了,只守着金叶过一辈子,从没有害人的想法。谁要是想着被人害,那是他自愿的呢,跟我有啥关联呀。

    人民见叶儿哭了,也觉得自己今晚上做得过火了些。他撂下句,你俩的事,你自己考虑吧。这些话,我也给挑明咧。该怎样办,自己寻思去。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说罢,转身疾步朝回赶。

    叶儿愣怔了一下。见人民自顾自地走远了,她又赶忙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不再言语。

    人民把叶儿送到大门口后,也不进家门,转身去了京儿的屋子。这时,不少的人家已经睡下了,村子里静静的。有人大声咳嗽一声,会有一小片的人家都能听到。


四季飞歌(八)(5)
    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人民推门摸进屋子,以为京儿已经睡着了,便不想惊动他。他轻手轻脚地摸到自己床前,想趁黑脱衣上床。就听京儿问咋不点灯呢,反倒把人民吓了一跳。人民边点灯边问道,没睡呀,我还以为你早就进了梦里了呢。

    昏黄的灯光下,京儿坐起在床上,一脸的憔悴相儿。他没有脱衣服,睁着两眼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壳儿。

    人民吃惊地问道,咋啦,病哩。找国庆看了么。

    京儿气恼地回道,一个个都问我是不是病哩,是想盼着我病了,你们捡啥好儿吧。

    人民说,我又没招惹你,冲我啥火儿呀。

    京儿嚷道,就是你惹的呐。谁叫你吃饱了没事干,到处挑事呀。要不是信了你的话,我能平白无故地遭人家轻看哦。

    人民越摸不着头脑。他问道,谁轻看你咧,谁又敢轻看你呀。

    京儿道,就是你妹,就是叶儿呀。不是你传的话,说的事么,咋儿一转脸就不认账呐。

    人民无话可说。他闷声不响地脱下衣服,钻进铁冷的被子里,让自己的体温慢慢捂热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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