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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唐朝一家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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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初七倚在门前深深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不防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一回头,孟清竟已拄着拐杖,站在了面前。初七见了忙问:“夫君怎知我在这里?”

    “你除了这儿,也没其他留恋地方了。我刚刚上你家找你不到,便知你多半是在此处。夫妻八年难道是白做?”

    初七连忙搂着孟清就道:“夫君,都说了夫妻八年,应要患难与共。等到大难临头之时,你竟让我走了。大姐和大姐夫说得干脆,仳离就仳离。你是不是也要仳离,或是休了我?”

    “不会。我又不是不要你了。我们不会仳离,我也不会休你。但是兵荒马乱起来,任何事都没有绝对。万一,万一我找不到你了,你又有了更好人。我已准备了一纸空白文书,上面印有我印章。你好好带着,到时填上便可。”

    初七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清,竟不知天下有一个男人可以给自己休夫权力。旷古至今,怕也只有孟清一人为夫如此。

    初七突然觉得气闷,直叫心都爆裂一般地疼。她猛地甩开孟清手转身便走。孟清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只有他拐杖声响不紧不慢地传来。初七走得太快,不久便将他甩在后面。等到拐杖声也听不见了,罪恶感马上令她停了脚步。她都快忘了,孟清腿脚是追上她。

    意识到这点,她便原路返回去找。孟清竟还在原地,一步也没动,见了她便笑道:“就知道你会回来。”

    “哼,夫君别以为只有你会欺负人!”

    孟清看着自己养大了小狼撩出爪子来,想笑却是硬忍了回去。当日夜里,初七便着实拿出力气来欺负了他一回。

    她突然有种感觉,以后这样温存不再会有了,所以只想将激情燃尽,即便近似疯狂,也无所谓。最后,温存变成了粗暴,谁也没享受到快乐,只剩下疲惫和喘息。

    孟清搂着她叹道:“女人生气起来果然可怕。”

    “知道怕可别再给我什么空白文书。看我不榨干了你!”

    孟清笑得十分开怀,心想偶尔尝试如此倒也未尝不可。他抚摸着初七长发,忽觉这八年光阴过得匆匆,让今夜夜色都寂寥了许多,便悠悠开口道:“心儿,我未曾告诉过你我腿为什么会瘸,如今是该跟你说说这缘故了。”

    初七支撑起身子来,看了看孟清流着汗水脸,那脸上泛着不同寻常颜色,让人有些不安。她乖巧地趴在他胸口道:“你说,我听着。”

    “我腿是因为长年服食一种毒药所致。”

    “什么?!谁敢给你下毒?”

    “是我自己。确切说,是遵照我母亲遗愿如此。我十五岁那年,我母亲便要我开始服食剧毒。那时,我身体还没有如今抵抗能力,差一点便要命送黄泉。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以后,腿便落下了毛病。”

    初七安静听着,亦没觉得不可思议。皇室斗争本就波云诡谲,自残身体,韬晦锋芒亦非什么新鲜事。何况孟清能得玄宗赏识,多半也是因为腿脚有疾,不足为惧。不然李氏皇族何以能让个改名更姓子孙统领长安地下?

    孟清知道妻子明白自己苦衷,直道:“这毒药我吃了这么些年,恐已深入骨髓。所以,我一直也无娶妻打算,只想得过且过。可偏偏你出现了,还这么年轻。我将你硬拉来陪我,总是私心太重。我恐也给不了你孩子,让你后半生没个依靠。所以……”

    “所以你觉得亏欠了我,就给我休夫权力是吗?”

    “是……”

    “既然如此,还不如你马上休了我好。趁着天下还没大乱,咱们先撇清关系,两不相干,大家干净!”

    孟清见她又激动起来,连忙吻着她额头安抚。他带着她又共赴巫山去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像落进大海前划过夜空流星。初七窝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天亮时候,他们仍旧没有谁能合上眼睛,心中只望时间能停留片刻。直到不能再拖下去,初七按照平日习惯起身侍候孟清更衣梳洗,又/炫/书/网/整理了床铺被褥,才出了门回去。临别时,两人都没了话说,只当这次分别不过是寻常那般。只要夜幕降临,又会重新相聚。

    孟清那道空白文书早已在她收拾行囊中塞着。这直叫人恨也不是,怨也不是。世上最令人憋闷人恐怕就是最温柔人了。可又能怎样呢,又能怎样呢?

    崔家搬迁队伍如期上路。孟清派了夜华前来送行,自己却没有出现。家中女人连番安慰她,连崔母都说了些宽慰话。初七却并不觉得多么委屈,只对夜华道:“老师,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当年教习之恩,学生铭记于心。日后倘若能再相见,只望天下业已太平。”

    “此日会来,夜华不变,夫人保重。”

    

 梵音

    55

    孟清当初早早选择了蜀中作为安置之地,考虑甚为周密。 阅 读屋即时更新!一来,蜀地地势险要,四周高山峻岭,可阻挡叛军长驱直入,又远离周边敌对邻,较为安全;二来,蜀中乃物产丰厚之乡,富庶之地,生活并不艰苦;三来,剑南道驻有兵马,即便遭受攻陷,也可随军方下,走长江水道再北上中原。比起西上河西走廊去西域,南下越过长江去荒蛮之地,或是出蓝关逃去襄阳要更好。

    这个主意虽计划周详,唯一缺憾便是蜀道难行。沿途盗贼抢匪横行自不必说,光长途跋涉天险之地便已耗尽心力,加之崔家一门女人,上有老,下有小,强壮硬汉尚吃不消,她们又如何受得住?

    一路上,崔母首先病倒,药物匮乏,全靠初七曾学过一点药理粗略诊治。所幸穷乡僻壤,山野物产倒还丰厚,治病草药也不难寻。崔母病情总算不至于恶化。不过,病倒倒算是小事,最要命遇上流民抢匪。女人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依赖孟清派来保护他们几个部下。两次三次倒也罢了,九次十次这些人便死死伤伤。崔家人一路掩埋着死尸一路行去,连哭也哭不出力气了。

    这样艰难地走了三月多,潼关失守消息便从北方渐渐传开了。初七听路上一同逃难人说,潼关一失守,两京沦陷便成定局。到时候皇帝若不出逃便会成为阶下囚。改朝换代说不定就不远了。

    如若这天下真要易主,那李氏一族岂不要惨遭灭族之险?初七越想越是害怕,夜夜梦中皆是孟清被害情景,醒来总也呕吐不止,整个人都抽干了似消瘦下去。

    莲子夜里每每被她吵醒,渐渐瞧出蹊跷,便问道:“小妹,你是不是……有了?”

    “二姐乱说。我不过是恶心罢了,又不是害喜。”

    “你当我没怀过孩子吗?想吐,想睡,想吃酸,你看你合了几条。还有,这些日子你月事可曾来过了?”

    初七仔细一想,果真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又跑去问王氏和莲叶,都被认定是有喜。想了那么年事如今终于成真了,却没有让初七有多少喜悦。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若是有个差池便就是一尸两命。

    崔桓听说小女儿有喜了,大笑着跑来道:“听说咱家又要添口人了。这一门子女人,爹只指望是男孩,能做个伴。”

    莲子道:“爹,您高兴早了。如今咱们在逃难来着,孩子保不保得下来还难说呢。就算保下来了,能不能养活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爹爹在,女儿们都放心。生多少,爹爹给你们养多少。”

    女人们一听都笑了起来。初七摸着肚子,脑海里浮现那晚孟清跟她说给不了她孩子时表情。这么艰难才有骨肉,她怎能放弃?她宣布道:“我好不容易怀上,就算拼了命也得生,生下来还要养活大了。将来夫君来找我,我总算有个交代。”

    众人一听将来二字,不免心中惶惶。过得了今日,明日还难说,将来二字总不免奢侈。幸好崔家都不太悲观,有初七肚子里怀孩子这个盼头,也算有个希望。他们继续往西南走,过了山南西道就是剑南道。马车不能行了,他们徒步;粮食没得吃了,他们吃野果树皮;有人病倒累倒,便相互搀扶前行。

    路上她们女人都私底下商量好了,脸宁愿肮脏泥泞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爱漂亮打扮,穿衣服越破旧越好,身上越臭越安全,若是遇上抢匪劫色,一定要先保住性命,不能轻生。

    他们家从前就过惯了苦日子,也不是什么真正富贵人家。把那些骄奢安逸一抛,这骨子里方西又都回来了。

    莲子曾一边筛着野驴粪一边道:“看来咱家就是苦命人,过富贵日子不舒坦,过穷苦日子反而自得其乐。”

    大家笑了一回,唯有莲叶不曾开怀。她倒也不是吃不了苦,只是女儿娉婷打小就过惯了富裕生活,从没吃过半点苦楚,不干不净食物吃了便马上得病,病了又没方西喂她,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才保下命来。

    这几日,娉婷高烧不止,莲叶已耗尽心力照顾,却未见半点起色,担忧之色自是难以掩饰。初七察觉便道:“大姐放心。我明日就去看看周遭山头有无草药可寻。有几味药对退烧很有帮助,娉婷会没事。”

    “小妹,你行不行?大着肚子还满山乱跑,这让人怎么放心?”

    “我从小就这么过惯了,山猫野猪见了我也得退让,不碍事。”

    初七说到做到,第二日清晨便独自爬上附近山头寻找草药。晨光熹微,山间潮气很重,大雾久散不去。初七脱了鞋,卷了裤脚,又捡了根树枝当做拐杖,踩着湿软泥土蹭蹭爬到了山腰。

    她身体一直都很坚实,但因怀了孩子,爬山已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松。凌乱头发和破烂衣衫,加之汗水浸湿背,初七深深呼吸了一口,已有了些疲惫。正低头找着,山间却传来几句人声。初七警觉,连忙蹲在草丛中躲避。这人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等到她听清楚时候,她才明白来人一直在喊着一个字:七。

    这怎可能?怎么也不该是康摩伽才是!可心中抑制不住欣喜还是让她大着胆子回应:“康摩伽,康摩伽,是你吗?”

    山间回音渐渐荡漾开去,那声音突然便停了,让初七吃不准起来。为了以防万一,她朝着上山时来路逃了一阵。可就是因为逃得太急,地上又湿滑,脚下不稳便摔下一个缓坡去。

    落叶和树根,湿土和泥泞,疼痛和伤口,一刹那间轰地一声侵袭过来。初七捂着肚子,看着天空颠倒又颠倒,仿佛要把自己拖下大地裂口里去,不禁惊恐地大叫了一声。直到滚到了坡底,她才拼命抚定着混乱思绪,咬着牙原地不动,以策安全。不久,那喊声又来了,“七,七!”,叫得清晰响亮。

    初七听得明白,总算确定来人是康摩伽,忙回道:“我在这儿!康摩伽,我在这儿!”

    不久,有人从缓坡上慢慢滑了下来。那声音听来十分轻快悦耳,比音色最好古琴所奏出千古绝唱都要动听上一分。初七笑了笑,竟有某种临听梵音神圣之感。

    康摩伽发现她时见她在笑就奇怪道:“有什么事让你开心?摔了一跤难道摔傻了?”

    “我只是笑上天待我不薄,一落难便派了人来救我。”

    “我可不是上天派来。我一直都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康摩伽伸手扶她起来,这才发现她隆起肚子。他艰难得呼吸了一口,道:“这……不会是你自己吃胖吧?”

    初七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自顾爬起来。她如今可真算是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狼狈不堪,全身脏污不堪不说,身上气味也极为难闻。如此尴尬,能离他远些便远些才好。无奈摔了这一跤,全身骨头都在发疼,最要紧肚子也在疼,初七疼得脸色都有些发了青,想掩饰也掩饰不过去。

    康摩伽二话不说,抱她起来就教训道:“你既然怀了孩子还满山跑,是不要命了!“

    “我外甥女病了,我得给她找草药。”

    康摩伽叹了一声,只蹦出一句:“难道怀了孩子人会变笨?”

    初七伸手拧了他耳朵一把。康摩伽吃痛一声,脚步却没停下,直道:“悍妇!”

    初七不做声,疼得着实难受。康摩伽见了有些慌,连忙加快了脚步。这荒山野岭,想找个郎中来看大肚子女人简直天方夜谭。初七任康摩伽抱着到处跑,前路倒也不甚在意。

    溺水人去抓救命稻草难道就是这般滋味?周身仿佛充满窒息海水,时而将她沉入水底,时而又托着她越出海面。沉沉浮浮间,她除了一双蓝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

    初七因为疼痛,渐渐失去了意识,直到清醒之时才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一处民房之中。房屋摆设极其简朴,墙上挂有弓箭和箭袋,床铺上铺有兽皮,仿佛是个猎人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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