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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雍和宫纪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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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咄咄怪事,两人原本许多事情都已经远远的越过了界限,如今却因为各自的顾忌,老实的疏远着,仿佛又是十几岁的小儿女。
  
  次日清晨宁儿又在武陵春色旁察看着花田,却隐隐瞧见桃林后一人扶枝而立。远处看不清,宁儿却暗自觉得眼熟。不免径自过去看个究竟。
  略一走近,却听得微微的吟颂,仔细听时,却又听不大清
  .....不在梅边在柳边....
  宁儿登时一愣。
  再听时,又是一句,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别无家国痛,又何苦长歌后主辞——”
  那人有些吃惊,转身看着宁儿,愣了一会儿,“我——不不,奴才——”好一会儿才想起下跪行礼。
  “不用——”宁儿摆手,看看他,有些疑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在哪里当差?”
  “奴才当日扮过李生——”那人把头微微抬一抬。
  宁儿仔细的端详着,瞧他穿着淡青色的褂子,罩着宝蓝的琵琶襟马甲,眉眼清秀,细看确是那日台上之人。不免一笑,“果然是了,卸了妆便有些不大一样——”于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程,单名一个朗字——”
  “你既在园子里当差,怎么那日倒有雅兴去扮戏——”在一旁的雅竹来了兴趣。
  “奴才自小与四阿哥伴读,当日上台不过是四阿哥一时起兴玩笑而已——”程朗有些讪讪的笑道,“叫格格看笑话了——”
  “既是四阿哥的伴读,怎么好像我从来不曾听闻你——”宁儿疑惑。
  “宫里头的人也多,格格不识也平常——”程朗轻声道。
  宁儿点头,转身要走时,又不免回头再多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哪里有些眼熟。
  
  “因为比弘历大一些岁的缘故,功课常是跟着弘时走的——”钮祜禄氏呵呵一笑,“你可记得那次弘时因为对不上书,不是叫个小子代捱了一顿揍?——那便是这个程朗了。”
  “可我记得不是叫做什么‘阿明’的么?——”宁儿记得事由,颇有些惊异。
  “这个程朗表字宇明——所以弘历们常唤他做‘阿明’——”钮祜禄氏一笑,“如今比先前高了也瘦了,所以不常见的往往不认得——”
  “我倒是觉得眼熟,不知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一个什么人似的——”
  “他父亲是前任的礼部尚书——”钮祜禄氏点头笑道,“前日新任的军机行走程昕便是他哥哥了——想是你见过这二人,故此眼熟。”
  宁儿方才释惑,又想起白日场景,笑了,“不是嫂嫂说来,我倒孤陋寡闻了。”
  
  “夜里凉了——”宁儿放下茶,又把臂肘上挂的夹衣递给胤禛披着,看一眼案头折子,“怎么,还有许多吗?”
  “今日还好,”胤禛起身与宁儿同站着,先是笑,然望一眼桌上钟点,又微微蹙眉,“怎么你还没有睡——”
  “我是半夜又醒了,”宁儿笼着衣裳,胤禛这才看出她斗篷之下露出的淡青色内衣袖口。“你这里灯还亮着,过来看一眼,”
  胤禛放下茶碗,“你有话要问朕——”
  宁儿看看他,想他原来已经知道了。
  “年羹尧——是不是——”宁儿只顿出几个词,她知道胤禛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朕不知道,”胤禛叹一声。
  “老实说朕,真的没想到怎么办——”胤禛望着窗外幽幽的叹声,“当初接下这片江山,便是众矢之的,满朝上下,朕能信的,屈指可数——隆科多是朕的亲舅舅,胤祥是朕的亲弟弟,除了他们,就只有这个年羹尧了——可是如今朝廷里一片杀声,朕——”
  “可是那上参的十大罪不是已经都坐实了吗——”宁儿望着他的背影,辫梢的流苏微微的随风飘摇。
  胤禛一笑,微微讽刺,“那样的罪名,便是任给一个朝廷大员,也一样能数出几条来——”他摇头,“朕惟惜主仆相知一场,到最后不过是这个结局——”说不完,又是一声叹息。
  手心的玛瑙佛珠吱吱幽幽的转动着。
  “岂止是主仆,兄弟一场不是也一样——”宁儿轻声接他的话。
  胤禛转身看着她,眼神里有难以描摹的奇异的痛楚和光芒。
  “朕不杀胤禩。”胤禛摇头。
  “无论什么错都不杀吗?”宁儿握住佛珠,仰面问他。
  “不杀——”胤禛不犹豫,然而声音犹似叹息。
  宁儿轻悄悄的抱住了他的腰。
  “不诛手足,是朕给天下的说法,”胤禛轻轻推她,“你不必替胤禩感激——”
  宁儿摇头,一笑,“那么,我便替天下感激你罢,”说着,将胳膊勒的更紧。
  
  “这样就能行吗?”陈润林手里看着桌上剩下的那张签文,“若是这样,能让她真的死了这条心,也还罢了——”
  胤祥皱眉,“如今担着这么大的干系,”摇头叹息,“我纵有一身的胆,又怎么敢把这消息往外捅!况且要是她知道玉良还在,还不又要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闹!”
  “也不知道叶家究竟造的什么孽!”陈润林嗐声道,“统共剩下这么一点骨血,天涯之隔不得相认——”
  “顶着那样的罪名,活着已是莫大之幸,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说法——”胤祥摇头叹息,“只希望这丫头能顶得过这一关——”话没完又看陈润林一眼,“倒是你!亏的是被我先查到,若是四哥动手,只怕你这条命留不到今天哩!”
  “这么说我这条老命算在十三爷您的手里咯?——”陈润林摇头一笑。
  “嗐!”胤祥无奈的摇头。
  
  “宁儿!——”胤禛狠狠的瞪了陈润林一眼,一面把着摇摇欲坠的宁儿,怒道,“你就不能——”
  “四哥,我没事,”宁儿脸色死一般的惨淡,咬牙硬撑着,“我顶的住——”这样说着,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行了,你退下!”胤禛朝陈润林喝道。一面扶着宁儿,想要安慰她,然而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真的能行——”宁儿伏在胤禛臂弯里挣扎着要站起身,“我,我——”话不及完,身子一软,再不能有知觉。
  
  “朕问你,到底这签算是怎么回事!”胤禛瞪着陈润林。
  “是下官替格格在外求的——”陈润林叩首道。
  “想你一个医官,居然也信这样的邪魔外道——”
  “下官所求的是京中有名的神算,下官自己也问过些许事,的确靠得住——”陈润林抬头,声音高了一些,“况且下官知道有些病症,与其让伤口附于皮肉,长久溃痛,倒不如效云长刮骨疗毒,毕竟痛一时强似痛一世啊——”
  胤禛哼一声,“一派胡言——”然而语气缓和了许多。
  “下次再敢自作主张,搞什么签文蛊惑人心,看朕怎么收拾你!——”胤禛瞪他一眼。
  陈润林磕头拜谢而退。
  
  “当日皆是朕的错,——”胤禛望着宁儿,能看出她正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不要说了——”宁儿苍白而平静,摇头道,“许我忘了罢——”
  “宁儿!?”这是胤禛不曾料到的。
  “越记得清,就越痛——你不会懂——”宁儿悲恸欲绝,然而声音却益发平静,“我惟恨自己无能,只连累他人个个因我而死,我却不能一一偿命——”
  胤禛定定然看着她,宁儿所谓连累,其实哪一次不是死在他手下,宁儿惟思生无可偿,自己又岂可用一命可偿!
  
  胤禛呆不住,起身离开。那天夜里以为自己付出的已经够多,足以换回宁儿的回应,然而玉良的死再次提醒他,他和宁儿之间,相隔又岂止一条人命!
  宁儿周围所谓的敌手,一个个离去,他该庆幸自己乃是笑到最后,可是荒谬的是,似乎只有那些死去的,才是让宁儿永世难忘的。
  
  或 
 92、 距离 。。。 
 
 
  许,世界上有些距离,原本就是越近而越远的。
  




93

93、 拒绝 。。。 
 
 
  “其实又何必这么认真,”钮祜禄氏轻声劝道,“你也知道那些卜卦的;一家之言而已——往日你不是也不信这些的,现在何苦为这个给自己添苦恼——”
  “嫂嫂其实也不必再劝了——”宁儿低头捧着茶杯,细数茶叶沉浮,“我等了这许多年,也许真的是天意——”
  “嘴里是这么说呢!”钮祜禄氏摇头,“你要是真的那么肯放下就好了——”一面放下茶碗,抬起她的下巴,直看到她眼睛里去。
  “这不是肯不肯的事——”宁儿转过头去,其实眼中噙泪,“我不过无能无力——明知不是我的,我便拼上命去争又能怎么样——”
  钮祜禄氏不知该如何再劝,只好把手帕递给她。
  
  割开食指,一点点殷红渗在花下的土壤里。
  收起刀锋,看着残红败落的花枝,宁儿擦干脸颊的泪,然而眼眶湿冷依旧。
  站起身一面用手帕包着手指,一面落魄的往回走。
  
  “嗳呦——”
  一向留意脚下,却不防迎面撞上一个人。
  “格格?!”
  抬头看原来是程朗,记起那日台上的柳梦梅,何等风致——不免又一阵难过,不好给他看到自己的脸色,宁儿只一点头,绕开便走,脚步未免有些慌乱。
  “格格——”程朗追上来,“你的——”
  宁儿接过手帕的瞬间,却让程朗看到了手指依旧渗着血的伤口。
  “这——”程朗还是吃惊的叫出了声。
  宁儿不理会他,抽过手帕,转身就走。
  程朗抢一步走在前面,掏出自己的手帕,三下五除二结了一个漂亮的止血带。
  手法娴熟的让宁儿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甚至根本都不曾碰到她的手,只看到他手指翻了飞几下就一切到位。
  宁儿之前的窘迫和慌张忽然就变做无名的忿恨——有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当时就想把手帕甩在地上,再狠狠的朝他骂一顿。
  可是转而抬头甚至不见了他的人影。
  宁儿自己哀叹一声,摇头缓缓挪动步子,觉出自己的可笑和可悲。
  
  “这条我怎么没见过?”雅竹替宁儿拆下临时包的手帕,上着药,一面瞧了一眼那手绢。
  “有什么奇怪的!你没见的还多呢——”雅榆在一旁接一句。
  “替我洗净了晾起来吧——”宁儿之点头道。
  “咦——”雅竹拎起帕子对着光看,忽然一声惊叫,宁儿抬头看时,“有字呢!”
  宁儿起身夺过帕子,不等她念出来,细看,却是半阕词。
  
  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好俊的字!”雅竹过来凑着看,忍不住赞一句。一面却用肘推宁儿,悄声道,“究竟——”
  宁儿却有些发呆。
  雅竹待要再问她时,宁儿却把手帕塞回给她,“洗了罢。”
  
  “当真要找吗?”胤祥有些吃惊,“何必又在这个时候弄这些事,现在正在清查江西的钱粮,多少正事忙不过来,怎么调这紧要的人物查这样的事!”
  “找吧——”胤禛叹息,“当初不是朕私心太重,一意孤行,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多的恩怨——终究是朕对不住他——”说着扶胤祥的肩,道,“——这次若能找到他,好好送他上路,也总算是补一点从前的过错——叫朕心里也好受些——”
  “唉——”胤祥摇头,“你呀——老早知道会有这么多的罪遭,一开始就不该叫你起那个念头,到头来都是自己受苦——”
  
  “这下动真格的了!”陈润林急了,“万一真被他找着了,岂不是又要惹一场事!”
  “放心吧,我打点的人靠得住——”胤祥皱眉,“差不多的就说找到得了——花些钱修个像样的墓——”
  “呸!——”陈润林忍不住啐道,“真是作的好孽——活死人墓——”
  “喂!——”胤祥戳他肩膀,“我现在可是在保你哎——别不识好歹了——真是!”
  
  “程朗?”弘历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哦,阿明嘛!——怎么姑姑倒忽然想起他来了!”
  “我记得他当日在台上搬的那个小生倒有些意思——”宁儿掩饰的说,笑的自觉有些僵硬。
  “这个小子——”弘历想着就笑个不住,“他——”一面又摇头,“姑姑,不是我不懂礼数,只是他——”
  宁儿看着他,有些诧异。
  “他人平时看起来倒老老实实,正二八经的——”弘历忍住笑,“可是一荒唐起来可就没有边儿了——”
  “哦?”宁儿等着他往下说。
  “他跟我们玩时倒好,一个人呆着就疯魔了,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弘历接过敦儿捧来的茶,亲自奉到宁儿手中。“有一次给我留了张条子——勾勾划划的都是我们看不懂的字,问了十八叔,说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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