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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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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点头,可不。

我找出纸巾抹抹嘴,唉,可惜我实在是吃饱了,否则一个都不给你留。

他喝一口豆浆,一边往热狗上抹芝麻酱一边说,我跟你讲,我带过好多女孩来这里,你是唯一一个吃这东西的。

我挑挑眉毛,想说我是逐臭之夫还是怎么着?

哪里,只是我众里寻芳千百度,今天才发现,你,才是我的最佳伴侣,我们实在臭味相投啊。

臭美吧你就。我起身,付餐费,回头对他说,快点吃,我在外面等你。

“你好没良心,我带你来享受美味,你却吃完就走。”他出来后指着我鼻子好像很委屈地说。

“你不知道,吃饱以后,鼻子跟胃一样满,任何食物的味道都是不堪忍受的,再闻那味儿我会吐的。”我看一下表,还有半个小时,回去尽来得及。

后面有车开近,他拉我躲在一边,车开过,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没再松开。

不断有路人侧头、回头看我们。他美滋滋说,“嗳,旎旎它妈,可能我们真的有几分夫妻相呐,不然人家干嘛老看我们?待会得找镜子照照。”

我横他一眼,做呕吐状。

“别这样嘛,孩子都有了,互相迁就一下嘛。”

我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这个贼忒兮兮一脸坏笑的小鬼。他从包里摸出口香糖,撕开包装纸,塞我嘴里一块,自己却不吃,白牙齿一闪一闪地笑,“待会亲你不许躲哦。”

“还有完没完?一点正经也没有。到你大伯家你也这样?那我可真佩服你了。”我一把甩脱他手,加快速度大步向前。

他追上来,一本正经说,“到我大伯家便怎样?到时我就宣布,我,要和你在一起。”

“哈,那我可等着瞧好儿了。”我不无嘲弄地笑,“你要真敢说,我就敢跟你在一起。”

“一言为定!”他站住,紧紧攥住我手。

我也停下来。他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神情十分凝重。我怯了。我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想把事情挑明,搞大,不想向前迈进。想想吧,我和他,安导知道,非炸了不可。我的研究生还怎么念?房子租不租了?我是个现实的人。我最没有本钱玩的就是爱情。如果拿爱情跟面包跟学业或其他现实种种来选择我绝对会在第一轮就淘汰掉爱情。

何况。

爱情?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自嘲地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拿姐姐逗闷儿了,我可陪你不起。玩笑开大了,就不好玩了。”

他皱眉头,眉心很好看的竖起一道川字,旋即面色如常,松开我手,淡淡说,“走吧。”

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火车上人不多。

车很旧,很破。窗户是活的。没有空调。空气中一股子锼味霉味,像好几年没晒过的被褥,像沤在盆里的脏袜子,置身其中,人都能长出苔藓来。短途火车好象都这德性,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穷酸相。

我使劲抬窗户,半天纹丝不动。他在对座安然稳坐,好一会,站起来,帮我把窗户抬上去。

我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身子陷在座位里,神情木然。

风吹进来。窗外竹丛翠绿,花木扶疏,栋栋小楼掩映,每一座都精美别致,看得我这个没家没业的人几乎要流出口水。浙江真是富呵。城乡差别几近于零。什么时候我能住进一幢呀?我一边暗暗感叹,一边为他突然的生分疏淡感到沮丧。这孩子,又怎么了啊?

我偷偷看他一眼,他闭着眼睛,一望而知是在假寐。因为迎风,长发向后飘舞,脸型凸显出来,鼻高眉长,愈发显得标致俊逸。我有点忘乎所以,贪婪地把他看了又看。对座这个清秀帅气的小男生,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便衷心喜爱的,抛开理性,即使仅仅为了他这张养眼的脸,我也愿意跟他地久天长。那有毒的笑靥,沉默里失去的芳华,说不出口的委屈,百转千回,在我心里蜿蜒生出一朵曼陀罗花。

难道你竟不知道么?

纵使我不说。

我转开眼睛,铁道边风景如画,一掠而过,留在心底的,全部是惆怅。

车过海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车厢,一眼看见我,大步流星走过来大大咧咧坐在我身边,而我身前身后过道那侧,空座多不胜数。我瞥他一眼。他咧开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直直冲着我笑,臭气暄天。我疾转头,那边却竹筒倒豆子似的打开话闸跟我攀谈起来,什么小姐贵庚贵姓芳名在哪高就欲去何处。上海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嘶嘶啦啦如绵里抽丝。出门最怕遇到这种人,长得鬼斧神工还自以为倜傥风流,见到女的就搭讪,你不理他他也毫不气馁,你打110人家又没有明确骚扰行为,在马路上可以打车急逃,在火车上除了干熬,恐怕就只有去乘警室躲避了。

我入定般坐对窗外,那男的继续啰嗦不休,口里呼出的臭气绕过我耳际,擦过我脸颊,弥漫鼻端,侵略我整个嗅觉器官。真想抡圆胳膊搧他一个金光灿烂的大嘴巴啊。那男的越挨越近。安谙突然睁开眼睛,不紧不慢用上海话说,“先生,有啥事体跟我说好伐?我太太是北方人,听不懂上海话。”

那男的一下子卡住,连说打扰打扰,火烧屁股似的跑别的车厢去了。我扑嗤一声笑出来。安谙也笑了,拍拍身边,佯嗔道,“还不快点坐老公身边来,待会给人贩子拐跑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又问,“怎么你听得懂上海话啊?”

“以前本科时我们寝室有仨上海人,阿拉白相的听了四年,总能听明白一点,不过说快了就听不懂了。”我坐到他身边,横他一眼,“要说你们上海人也真怪烦人的,一堆人在一起,五湖四海的都有,别人都说普通话,包括广东贵州那些同学,偏你们上海人说上海话,自以为独树一帜自成一派,其实最小家子气了。”

“就你们东北人好,一开口全跟赵本山似的。”

“你怎么不说我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呢,哪像上海人,自私又小气。”

他搂住我肩膀,“我就很雷锋啊,刚刚要不是我挺身而出,那男的能走?”

“早你干嘛去了?让他啰嗦这半天!”

“我本来想看看他丑态毕露到什么程度,但又一想,我老婆怎么着也不能吃亏啊,所以没忍住,提前出手了。”

“干嘛说我是你太太?”我瞪他,“尽占我便宜。”

“要装就装到位嘛。”他啧啧有声,“嗐,你还嫌吃亏,你不知道有多少美眉想嫁我呢。”

“少臭屁了!”

他搂紧我些,“真的,要是我跟你求婚你能嫁我吗?”

我嘻嘻哈哈笑道,“等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说吧。”

“那你能等我吗?”

“等,当然等。”我顺口说,“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等。不过那时你恐怕就嫌我老了。”

“不会啊,我爱你的心远胜过爱你的容貌。”他像念台词似的很有感情地表白。

“啊,我也是。”我半真半假地说,“我对你的感情足以让我忽略掉你的年龄。”

“真的?”他做惊喜幸福状。

“真的!”我点头。只有自己知道这话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那,一吻定终身吧。”他凑嘴过来。

我一闪而避,“哎哎哎,来真格的呀?”

“难道不是真的?”他做沉痛状,双手扶住我肩膀,前后摇晃,“告诉我,难道你不是真的爱我?!”

我垂头,声音压低,顺着他玩下去,“对不起,只恨我们有情无缘……”

“不,我不相信!我们这么相爱,怎会无缘?”他大声说,“不管怎样,我要你,我要定了你,今生今世,无论你跑到何处,海角天涯,我也要把你追到。”他抬起我下巴。我们像《卡萨布兰卡》里亨弗莱·鲍嘉和英格莉·褒曼那样深情凝睇。“没有你,生活不过是一潭死水。没有你,生命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旖旖,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旖旖,答应我,跟我一起,别再犹豫。”

我感动。我蛊惑。我恍惚。我茫然。我不是演员。我做不了演员。我爱上了男主角。我假戏真做。如果这个时候他吻我,我不会拒绝。我看着他,瞬也不瞬。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瞳仁里是两个清清楚楚的我,在清清楚楚地看着他。我真想一直看到他的心坎里,看看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全部是真,又抑或全部是假。

他不再说话,不再声情并茂地胡说八道,有一瞬,我确信他的眼睛里涌上一团恍惚。他也弄假成真了么?他的头越俯越低越凑越近。他是想吻我吧。吻吻女主角吧。

然后呢?

戏终人散。

我像听到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过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毫无前兆几近夸张的猛然笑出声音,“停!我忘词儿了。下句该说什么来着?”就势把他推开一些。

他也一下子笑出来,转身坐好,“没有下句给你背了。你老忘词。我要求换女主角。就换林嘉欣吧。”

我们相对大笑。前后左右视线纷至。

笑声中,我听见叹息像水泡一样咕嘟咕嘟自心底浮起。

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微雨江南让我记住你

嘉兴不大,也不小,高层建筑不多,不是那种现代气息浓郁的城市。已经七点多,马路上汽车很少,不鸣笛,不超速,静悄悄来往穿梭。人流也不密,多是遛狗散步的各色男女,无论老幼神情都很平淡安恬。

我们买完回程的票,踱在清洁温润的人行道上,天有点阴,湿气裹面,却不郁热。我说我喜欢这个城市,这么宁和温婉,舒缓闲适,典型的江南小城。

他问你们北方小城什么样?

我说不知道,除了哈尔滨我没去过别的地方,唔,很小时候倒是去过一次沈阳,去参加东三省少儿音乐大赛,不过那时太小,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沈阳不是小城,是省会。

他说我都没去过。

我说我们北方城市除了喧嚣,就是干燥,浮躁。人们说话很大声,神情急躁。可能跟气候有关吧。

他说我没去过东北,西北倒是去过。西北的气候大概比东北更差。人们日子过得很苦,神色也都是慵慵懒懒麻麻木木的。

我说论富庶还数江南,广东都不行。我有两个本科同学是广东的,起初大家看他们就跟看特区似的,以为他们一定很有钱,后来才知道他们来自粤北山区,穿的衣服都是救济品,白米饭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吃。

那平时都吃什么?

红薯啊,就是地瓜。

他沉默一下,说,我去过广州深圳珠海惠州,那些地方都富得流油。

敢情,你净挑沿海开放城市逛嘛,一旦深入内陆就不一样了,简直天壤之别。

我也去过很多蛮荒之地啊,抛开西北,河南河北也有不少地方穷得让人难以置信。有一个山村,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只有一套破衣裳,谁出门谁穿那套衣裳,不出门的就蜷在坑上一床破棉絮里遮羞。我给他们照相他们连照相机都是头一次见到。

贵州呢你去过没有?

去过黄果树瀑布。

原来还是逛名胜。我有一个贵州同学,家在金银山附近,别听名字又是金又是银的那地方穷得兔子都不拉……嗯哼,他考了三次大学,前两次都是因为凑不起学费没念成,第三次遇到一个好心人资助终于念上大学了,可是大三时他爸积劳成疾死了,他妈长年瘫痪在床,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他只好辍学回去挣钱养家。他走那天我们全系师生都去送他,火车站月台上哭成一片。同学说我们捐款捐物让你读完大学。他说不行他不是一个人等他念完大学他老母亲和三个弟妹就得饿死。我那时也为赚学费愁得两眼发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可是跟那个同学比起来我才发现我的遭遇实在没什么甚至算是幸之又幸。我声音低下来,那个贵州同学隐在车窗后面落花流水无奈怆然的脸一点一点浮现眼际。原来我也只是一个把自己的安慰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的卑鄙损人。

怪不得你从不抱怨从不诉苦过得跟城市贫民似的也一脸安之若素。他有所觉察似的摸摸我头发。这个动作本应是我对他做才对,现在倒是他这个小屁孩频频出手以示抚慰。

我扑撸掉他手,淡淡一笑,说,累极了也怨也苦不过不是怨天尤人罢了。

他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真的旖旖有时候我特别敬佩你。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要说无依无靠,就是父母俱在生活无忧都有好多傍大款走捷径的,你怎么就不像她们那样找个有钱男人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认识他这么久,他除了跟我嘻皮笑脸就是揶揄讽刺,这么一本正经夸我还是第一次,听得我全身轻飘飘的。我玩笑说我不是不想啊只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要是有富婆包我我立马投怀送抱。

他重重叹一口气,看来我是白佩服你了,原来你是蕾丝,幸好我没爱上你,否则还得去做变性手术。

我大笑,那也不行,我不能接受变性人。心里却觉得针扎一样狠狠疼了一下。

因为他说幸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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