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怨灵-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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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的音乐还没停，那是一首柔婉空灵的歌曲。
“爱就爱就心甘情愿，总是难忘现在和以前，谁是谁非都不要亏欠，全心全意天天年年。爱就好像昙花儿一现，稍纵就会消失不见，幸福在一线之间，有苦涩才有甘甜。你甘愿，就不能自顾尊严，委屈在所难免，千万不要踌躇不前。想他，想他就去吧，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走吧，跟他海角天涯，是缘，就会完完全全，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很好听的歌，”夜忽然心有所感，“叫什么名字？”
宁思倩慵懒地绻进夜的怀抱，“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吗？
夜淡淡一笑，把宁思倩抱得更紧。
今生已到，如何会知晓前世？今世未完，又怎能预料来生？生生世世也许只是个神话，但现在、此时、此刻，我就已经拥有了我想要的永恒。
“什么？！”雪姬跌坐在地上，满脸苍白。
“是的。”幽无月站起身来，“聂小倩伤得七夜实在太深、太深了，她爱宁采臣，也爱得实在太浓、太浓了。”
“可她已经不是聂小倩了，她是宁思倩，她爱的人是夜啊！”雪姬乱了，她完全乱了。
幽无月的脸色一沉，“那又如何？雪姬，你还不明白吗？宁思倩马上就要变成聂小倩了，只要等到天魔冲七煞之后的整整500年，她记忆的封印就会完全解开，算起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到时候，她便会立刻记起宁采臣，记起和他之间的爱，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夜，就象当初离开七夜那样决绝！！”
“不要再说了！！！”雪姬捂住自己的耳朵。
幽无月走近雪姬，把她拉了起来，“你不想七夜再次受到那样的伤害吧？他是我们黑暗世界的王，他不应该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而痛苦，不值得。我是不会害他的，真正能伤害他的只有宁思倩！！雪姬，我看出来你已经爱上了夜，所以，照我的话去做吧，用力拆散他们，以免到时候，夜更痛苦，更无法抽身。”
宁采臣筋疲力尽地躺在密室的地板上，他喊累了，叫哑了，脱力了，眼花了，出不去，也逃不开，几天下来，除了思想还能运转之外，他已经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来挣扎了。
地上的青砖好凉，外面在下雨，雨点从窗户的缝隙中飘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就象小倩的眼泪。
20年的等待，月老庙前的约会，宁采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轻轻放开搂着小倩的双臂，抬起她的脸，想仔细端详这让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笑颜。
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的小倩应该也是很高兴的吧，可他错了，小倩没有笑，晶莹剔透的泪珠缀满了悲伤的容颜，清澈的眸中竟没有一丝的欢愉。
“小倩，你，不高兴？”宁采臣惶恐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落魄的衣衫，“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柔软的手指捂住干枯的嘴唇，“书生，别多想，我只爱你一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
一瞬间，笑容又回到了宁采臣的脸上，他拉起小倩的手，苍老的面孔也明亮起来，“我就知道，小倩你不会变心的。对了，”他终于想了起来，“你刚才——是要我答应你一件事情吗？”
小倩点点头，却咬着嘴唇，似乎很难开口。
宁采臣不明白，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们终于可以走到一起，小倩还有什么是不能对他说的？
“书生。”流云拉着红叶走了过来，重逢的激动还没褪去，已是满脸的沉重。
宁采臣开始不安了，到底什么事？
红叶见小倩无法开口，她叹了口气，走到宁采臣的面前，“书生，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和小倩怎么还能认得你们，怎么还能保留前世的记忆？”
宁采臣这才想到这一点，他正想追问，小倩已经哭了出来，“是七夜哥哥，是七夜哥哥牺牲了他自己。”
七夜？！
这个被自己强迫遗忘了20年的名字突然从小倩的嘴里蹦了出来，宁采臣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
混沌之中，小倩开始了她的叙述，带着啜泣，带着泪水，带着愧疚，还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痛。
事情倒退到无泪之城的那一场大战之时，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几乎成为天魔的七夜，他还以为罪孽深重的自己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见了十殿阎罗之后他才知道，他的母后阴月，已经自化为树，替他赎清了所有的罪孽。
七夜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他只知道对面的阎罗是没有表情的，“七夜，你可以转世了。”
“那——其他人呢？”七夜不担心自己，他已经没有了担心自己的能力，他只想知道，被他无辜牵连的人是否可以拥有一个美满的来生。
“聂小倩是七世怨侣之一，因为直到临死前她都没能与你相爱，导致了她身上的怨气不散，无法转世。至于司马三娘和燕红叶，她们都是死于你的一夕剑下，当时你和一夕剑的怨气已经太深，她们受到冤魂的诅咒，也无法转世了。当然，还有魔宫四贤等阴月王朝的魔物，他们本就是魔，没有转世的资格，所以，现在能重新转世的，就只有你一人。”
七夜听完之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孟婆来推他，“年轻人，把孟婆汤喝了吧，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快快乐乐地生活。”
七夜冷笑，挥手将碗打碎。
阎罗也不生气，“七夜，你想做什么？”
七夜抬起头，即使面对着众鬼之王，他也不会有半分退缩，“我不要转世了，母后为我承担了罪孽，可那并不是全部，让他们复活、投胎、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去吧，我下地狱！”
阎罗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欣赏，“你知道后果吗？你身上的怨气那么重，一旦坠入阿鼻地狱，痛苦会比平常的魂魄要大上千倍万倍，而且永生永世，都不可能逃脱！！”
七夜没有回头，干脆地一纵身，跳进了一片冤魂的呼号之中，刀山、火海、油锅、水烹、万鬼噬咬。呵~~~~这有什么可怕的，他早已经不怕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就这样，七夜哥哥永远留在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受尽各种折磨，生不如死……”
小倩说不下去了，她终于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爱上七夜哥哥，如果我爱上了他，那他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
宁采臣只觉眼前一黑，脚一软，流云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苦笑，“怎么办？书生，我们都欠了七夜一份人情。”
宁采臣茫然地看了看流云，又看了看小倩，“那么，你想如何呢？”
“为了七夜，你们更应该立刻成婚，”燕赤侠突然走了过来，转世后的三娘走在他的身边，两人的眼睛都还是红的，脸上的神情却非常严肃。
燕赤侠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叹了口气，“那可怜的孩子牺牲了一切，就是想你们过得好些，所以，你们更不可以辜负他的希望。”
流云和宁采臣起点头，他们也觉得燕赤侠说得有道理，可三娘却忽然开口，“但你们为什么不问我们，究竟为何还保持着前世的记忆呢？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是天心姑娘，”红叶回答众人的疑问，“我们在奈何桥边看见了她，她一直守在那里，为的就是等待最后一世的七世怨侣，好为这一段孽缘做一个了结，谁知道，她等来了小倩，却没等到七夜。”
小倩终于停止了哭泣，接着道，“天心姐姐到地府一查才知道了真相，她说，七世怨侣和七世姻缘在最后一世都没有相爱，所有的一切便都无法了结。”
宁采臣的心猛跳了一下，“那，那你的条件就是——”
小倩毅然抬起头，“我下地府去找七夜哥哥，和他成亲，完成七世怨侣的宿命，也消除他身上的怨气，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让他的灵魂得到超脱，说不定几百年后，他可以重新转世投胎。”
燕赤侠摇头叹息，“小倩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七夜要的是你的爱，不是一个成亲的仪式，你爱的人不是他，就算下到地府，他也不会接受你，怨气也不会消散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小倩反驳，她一旦倔强起来，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要我在人间幸福的生活，七夜哥哥却在地狱深处受苦，我根本无法安心地活下去。”
“是啊。”宁采臣沮丧地站直，“如果我的幸福要用我亲生哥哥的一切来交换，我也不会心安理得的。”
小倩终于笑了，她快乐地抱住宁采臣，“书生，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我这就去呼唤天心姐姐的魂魄，让她带我下去，你等我，等我消除了七夜哥哥身上的怨气，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到时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宁采臣也紧紧抱住小倩，“去吧，我都等了你20年了，不介意再等这一时半会儿。”
一缕阴云浮上他的心头，小倩，你知道吗？从见到我开始你就一直在哭，可刚才，你一听到我答应让你去见七夜，你竟然笑得那么开心，你要去找他，真的只是因为内疚吗？
没人给他机会思考，三娘出声笑道，“我干儿子身上的怨气又不是因小倩一个人而起的，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应该一起去见他。”
流云点头、红叶点头、小倩点头、燕赤侠点头，宁采臣叹了口气，僵硬地动了下脖子、点头。
他不会想到，500年后的今天，自己会多后悔没有拉住小倩，没有阻止众人。
宁家，宁思倩的房间，夜暗自责怪自己心软。
天已经黑了，可自己却还没有离开，逗留得越久就越可能被宁先生发现，可对着宁思倩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他又怎么可能迈得开离去的脚步？
现在，宁思倩已经在他的怀中睡着，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他的，两枚乌黑的戒指透出幽幽的光彩。
“当！”墙上的时钟敲了11下，快半夜了，自己必须离开。
夜硬起心肠，轻轻把手从宁思倩的手中抽离，他将她抱到床上，随手关掉音响。
“小倩，做个好梦。”夜轻吻着她的额头，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刚走出宁思倩的房间，她就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之中。
这是哪里？！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到处都是冤魂的呼啸，通红的火焰吐着它的舌头，岩浆在脚下流淌，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冷得象冰窖。
血，满地的鲜血，鞭打的声音，有人在狂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笑声？还有人在惨叫，怎么会有这么凄惨的哀号？！
啊！！！！
那是什么？！骷髅？！还有腐烂的尸体！！
无数双手从地底伸了出来，抓住她的脚。
不要！！
不要抓我！！！
夜，救我！！！
宁思倩拼命哭喊，鬼魅却在她的身边嗤笑，带出阵阵如刀子一般的狂风刺得眼睛好痛，不，浑身都痛。
夜，你在哪里？！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们来干什么？！走！！”
宁思倩怔住了，这声音好象夜，可是，怎么会嘶哑成这样？难道他出事了？
“夜，你不要出事啊！”宁思倩忘记了害怕，她飞快地向声音跑去。
穿过重重的火焰，跃过道道血河，一个人影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伤痕处处，鞭打的，炙烤的、噬咬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的身形憔悴得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手和脚都被巨大的镣铐锁着，手腕和脚踝之上已是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开始腐烂。
但他还站着，他的眼眸，却依然清澈如水、深邃如星，是夜，真的是夜！
宁思倩见到夜成了如此模样，心痛得眼泪夺眶而出，她正想扑进他的怀中，一个身影却比她快了一步。
“七夜哥哥，七夜哥哥……”少女的双肩不断抽动，她紧紧地抱着夜，放声大哭起来。
七夜哥哥？！
宁思倩忽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有关“蓝魔之泪”的梦，原来，自己面前的不是夜，而是那个送另一个“小倩”离开魔宫的七夜。
宁思倩松了口气，不是夜就好，不过，这个七夜怎么会伤成这样呢？谁那么残忍，居然这么折磨他？
“你不该来这里，回去，回到宁采臣的身边去！”七夜的声音很疲惫，却还是用力将少女推开。
小倩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救不了七夜哥哥，我怎样都不会回去！！”
“救我？”七夜冷笑，“你怎么救呢？用剑还是用刀？小倩，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走吧，走！！”
小倩笑了笑，忽然再次扑进七夜的怀中，“七夜哥哥，我们成亲吧，消除了你身上的怨气，你就不用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