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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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离天钧宫很近，天枢宫也不远，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可是半夜三更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此，也不是轻易便说得过去的事。
上官清凌忽然发现那股灵力的来源停了下来，接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不知为何，这股灵力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觉，不是因为这个人熟悉，而是这股灵力熟悉，以至于与她的灵识相遇，就像老朋友想要叙旧一般，徘徊地有些留恋。
忽然那个方向上一阵强大的灵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地而来，就像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了一股滔天白浪，上官清凌不敢大意，连忙敛神静气，将自己隐藏起来。她感觉到那股灵识扫过了她身边，远远地放开去，不多时又收了回来。这股灵识经过身边的时候，上官清凌只觉像被一阵冰窖中吹出的阴风扫过，周身上下都陷入了那种阴寒之中。这样诡异的灵力，到底来自何人？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上官清凌再次一点点试探着将灵识放出去。可是这一次周围的一切就像凭空被抽走了一般，似乎所有的灵物都被一只手无端端地搬走了，她的灵识无奈地徘徊在其中，如同撞进了一个黑洞，空荡荡地触不到任何物事，连一草一木，一树一石都没有。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上官清凌背上忍不住冷汗直冒，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天钧宫叫秦轩皓，忽然却听见左首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草木窸窣声。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忽然听到这刻意隐藏着的动静，显然是件让人心生不安的事。可是此时，当面前的万物都如凭空消失一般触碰不到的时候，突然有了这样一丝能够证明还有活物存在的声音，实在让人大大地放下心来。
上官清凌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藏身在一处山石之后，探身出来查看。就在方才那强大的灵力停留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个人。
不，是两个人。
莫梓痕站在那里，正巧挣扎已久的月光终于冲破了云荫的束缚，急不可耐地投射下来，莫梓痕和她周围的一切，就这样渐渐亮起来。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正盘腿坐在当地，看不出在做什么，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不知是因为月光投射还是什么，莫梓痕脸色惨白，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
“莫师姐。”上官清凌低声叫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
上官清凌的声音小了下去，渐渐收音。莫梓痕只是盯着面前坐着的人，对上官清凌的出现、或是她的话，都没有丝毫反应。
“莫师姐。”上官清凌又叫了一声，莫梓痕仍是不应。除了间或眨眨眼，还能证明她还活着，她就如同一具雕塑一般。
一股不祥之感猛地袭来，上官清凌看了一眼坐地的师兄，他也如莫梓痕一般丝毫未曾动过。“师兄。”上官清凌叫了一声，没有应答。她有些着急，伸手放在他肩头：“师兄……”
她忽然觉得自己触到了一截木头，不，是一块石头，冰冷僵硬如一块石头。她惊讶的念头刚刚从心底冒出，还没来得及表现到脸上，对方已经轰然向后一倒，重重砸在了上官清凌脚边。他面如死灰，双目圆瞪，满脸惊恐，死状同前些日子的宋梁二位师兄一模一样。他瞪大的双目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清凌，那种夹杂着愤怒、仇恨、绝望、哀求和无奈的复杂，偏偏在这早已空洞无神的双目中波涛翻涌。
这一下如同有人忽然拎起一把铁锤，重重地击在上官清凌心头，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已经狠狠地划破了长夜静谧。
不多时纷沓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来，很快朝这边汇聚过来。
上官清凌只觉自己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呼吸也顿时变得凌乱碎裂，吸进的每一分气息似乎都在她胸肺之中乱闯乱撞。她努力将头转开，不去看地上那人的惨状，然而他狰狞可怖的面容却在她脑海中盘旋萦绕，挥之不去。
“清儿！”秦轩皓的声音是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让上官清凌能冷静下来一些。天钧宫距离甚近，他本在屋里打坐炼气，忽然听见上官清凌的惊呼声，来不及多想便冲了出来。远远地看见地上的人，再看一眼面无血色的上官清凌和莫梓痕，秦轩皓心中已经清楚了几分。
秦轩皓拉住全身不停颤抖的上官清凌，挡在她的视线之前揽她入怀，不让她看见地上的尸体。“清儿别怕，没事了。”他轻轻拍拍上官清凌，柔声道。
“杨师弟！”忽然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响起，有人猛地抢上前来，看了看地上的人，起身对上官清凌怒目相向：“到底怎么回事！”
这女子正是天枢宫的李双双，倒在地上的弟子，却也是她天枢宫的人。
上官清凌无力地摇摇头，懒得与她解释争辩。
“又是你这狐妖！”忽然有弟子愤怒的声音响起来。
莫梓痕此刻百口莫辩，偏生就是如此巧合，两次有人被吞噬元神都叫她发现了，让她如何替自己开脱？师兄们不相信，却也怪不得他们。
“这次看你还如何狡辩，走，去见掌门师尊！”已经有人上前要抓住莫梓痕。
“师兄！”上官清凌及时回过神来，虽然还是双手冰凉，脸色发白，声音也有些颤抖，好歹勉强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是莫师姐……”
“你怎知不是她？你看见了？”对方犹自不肯让步。
上官清凌道：“你却又怎知是她？莫非你看见了？”
这师兄被她的话噎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人群之后忽然有人让路，低声道：“大师兄来了。”
几人都转过头去，只见萧洛分开人群大步而来，脸色异常凝重。他看了一眼莫梓痕，又看了看上官清凌和她身边的秦轩皓，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俯身查看了一番死去的人，抬起头望着莫梓痕，冷冷道：“走吧，随我去见掌门师尊。”
“不是我……”莫梓痕失声道。
“我没说是你，”萧洛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不管你做没做过，都要跟我去见掌门师尊。”他又扫了一眼上官清凌：“无尘，你也来。”
萧洛说完便当先转身向外走去，有弟子上来将地上的尸首抬起来，紧随萧洛去了。莫梓痕、上官清凌和秦轩皓相互对视了几眼，只得跟了上去。
“大师兄！”忽然背后叫了一声，萧洛眉头微蹙，转过身来，正见李双双跟了上来：“杨师弟是天枢宫的人，我也要去。”
萧洛冷冷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来吧。”
一行人走到天元掌门居住的元灵宫，萧洛看了一眼秦轩皓，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冷冷道：“你不能进去。”
秦轩皓淡淡道：“尸首也是我发现的，我为何不能进去？”
萧洛的目光无端端地有些灼人，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不多时大门开了，两名白衣小童出来道：“大师兄请进。”
走进去才发现，天汇、天枢、天垣三位长老也都端坐其中。不知为何，上官清凌看见一脸天真的天汇长老，看见他那两根晃晃悠悠的小辫，忽然没来由地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可是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待她再仔细打量天汇长老，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他好像长大了。
他虽然坐着，可是却明显能感觉到他比前些日子高了一些，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没有那么不协调了。
长大了。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词用在他身上，却实在有些不搭调。上官清凌心中忽然暗想，改天一定要再好好查一查灵山志，看看师父到底有多少岁了。
“莫梓痕，”天元掌门严肃的声音将上官清凌从胡思乱想中拖了回来。“你如何解释？”
莫梓痕微一颔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弟子正在……在树上练功，忽然灵识探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便跟了过来，只看见……只看见……”她指了指白布掩盖之下的尸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上官清凌道：“掌门师尊，弟子也是一样。”
“谁先发现的？”天炎长老厉声道。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莫梓痕身上，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提醒一般。唯独莫梓痕自己没有动，良久才嗫嚅道：“是弟子先发现的。”
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十七章 妖灵本自洁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莫梓痕身上，她垂着头，不敢抬起眼帘来。
事到如今，她还可以解释什么？所有的话都只能是苍白无力。
“师兄……”天汇长老开了口，幽幽地望着天元掌门。天元掌门略微沉吟，却道：“不可。”
上官清凌听得不明就里，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莫梓痕却忽然抬起头来：“掌门师尊，弟子愿受五灵幻神之术查验。”
“哼，惺惺作态。”一个低低的声音道，正是李双双。她正冷冷望着莫梓痕，又看了一眼天元掌门。
天元掌门起身走到莫梓痕身边：“你想清楚了？”
“弟子只愿证明自己清白。”莫梓痕声音很轻，这句话说来却毫不犹豫。
上官清凌蓦地想起自己前几天才在《隐思集》中看到的五灵幻神之术，乃是以炼虚合道以上的灵力为依托，作法窥探人的魂魄。莫师姐真的愿意这样做，真的愿意将自己全然不曾保留地证明给大家看？吞噬真人元神，这是最能够增进灵力的方法，却也是最重的罪孽，在别人的元神进入身体的一刹那，这个人就注定了要遭受天谴。
她看见天元掌门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再一次问道：“真的想清楚了？”
莫梓痕看着天元掌门，轻轻地点头，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大殿中所有人都望着天元掌门和莫梓痕。又过了不知多久，天元掌门终于点了点头。
他单指在莫梓痕额前寸许虚空轻轻一点，渐渐地他的指尖有一团黑色的光雾荡漾开来。这光雾渐渐扩大，颜色却渐渐淡了下去，从黑色一点点变成了墨青，变成灰色，变成有些晦暗的白色，最后将莫梓痕整个人都笼罩进去的时候，已经变得透明。
莫梓痕轻轻闭上了双目，却昂首迎着这团光雾，表情坦然自若，未见丝毫异样。
天元掌门的手指从莫梓痕的前额虚空向下移，最后停在了她的咽喉之下寸许。随着天元掌门的动作，氤氲在莫梓痕周围的这道光雾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了。然而很快，一股强大的灵力自莫梓痕的脚边腾起，就像一阵看不见的风，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有似承载之力的强大灵气回荡四周，能看到莫梓痕身上的雪白衣裙为这轻风微微荡漾起细细的波痕。
土性主承载生化，这股灵力正来自于莫梓痕身上的属土灵性。
这股看不见的灵气盘旋回荡着升腾到了莫梓痕头顶上方，渐渐地现了些不易察觉的轮廓。这轮廓极淡极淡，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痕迹。这轮廓依稀可辨是一只火狐，但始终只有这一个淡到几乎不可见的轮廓，这只火狐始终都是透明的。
“莫师姐的魂魄……干净得一尘不染。”秦轩皓低声道，连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虽然相信莫梓痕没有做出吞噬元神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莫梓痕的心竟善良纯净到了这样地步。
扪心自问，这大殿之中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有这等勇气将自己的魂魄毫无掩饰地亮出来吧。
萧洛一直冷冷地看着那透明的魂魄，依然是那样面无表情。莫梓痕是不是无辜，似乎都不关他的事，不管她是不是无辜，她只是一只狐妖而已。
李双双的脸上满是不甘，她看着莫梓痕的眼神也仍然是鄙夷，就和萧洛一样。莫梓痕做过什么，没做什么，她都只是一只狐妖，而他们，是高人一等的灵山真人。
莫梓痕的脸上却忽然流下了泪水，而她自己恍若未曾知觉，脸上犹自似是缠绵万状、难以割舍的凄恻徘徊。上官清凌忽然想起，这五灵幻神会让人想起生命中最痛苦的过往记忆，却不知她想起了什么？
天元掌门的手缓缓收了回来，他脸上的凝重之色却丝毫未减。随着他的动作，莫梓痕身边的灵气渐渐隐藏了下去，散发出的灵气似乎都回归到了她身体里。
莫梓痕像是忽然失了支撑自己的力道，蓦地踉跄后退了一步，这才似回过神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天炎长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事实分明摆在眼前，他却似乎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天汇长老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而天元掌门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却一眼看不到底。
“掌门师尊……”
天元掌门举起一只手打断了莫梓痕的话，淡淡道：“你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