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继阁小说网 > 言情电子书 > 塞北旧事录 >

第6章

塞北旧事录-第6章

小说: 塞北旧事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战事阴云笼罩,生命且朝不保夕,又有谁还惦记着今日是何良辰?当真是一个无比血煞的年关。
  关戊江直到现在,才抽出些时间,走到萧织娘近前,抬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发丝,她不错眼的盯着他,轻轻道“妾今日僭越莽撞了,当着众男子抛头露面,很是不妥。只是……郎君身子可安好?”
  他拥她入怀,盔甲冰凉,咯得她鼻子发酸。头上方传来他的声音:“你很好。我,也好。”
  那天之后,萧织娘便常出现于街道营房之间。关戊江忙得没空归家,她便去给他送饭;他与将士同食同寝,她便去给全军做饭。她顾不得别人如何看她,只是想着,旦夕祸福不知何时将至,即便是大厦将倾,这最后一道送别餐,也希望他能吃上自己的心意。
  这日,萧织娘正收拾那两口大锅,忽听外面一阵兵荒马乱,有人拍门,隔着门大声传信“都尉娘子,今日莫要出门了,贼胡子又打来了!”
  她忙答应一声,打开门想再问个究竟,那人已匆匆走了。
  萧织娘招呼着梅婶歇下手里的活,将屋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连日来送入军营吃食,仅整猪就买了七八头,家中豢养的鸡禽菜蔬也几乎吃尽。手里的银钱已不剩太多,也亏得当初郎君做主,将那包袱里的钱多留下了一部分才送走。她萧织娘不心疼银钱,只是遗憾还有很多食材未来得及烹予郎君享用。
  人若是不在了,留着银子又有何用。
  城外的战斗一直持续着,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妇人们既盼着有人来递消息,又怕听到的是任何坏事。城外的一兵一卒生死,牵动着城里人一颗颗挂念的心,也紧系着这座城池的安危。不遇战事,怎知安稳是幸,不上战场,怎懂苍生赐福。
  大军出城,五里外驻扎迎敌。半月后,退至三里。再十日,退至城门。
  一路杀戮一路退。退兵的路有多么艰涩,不身临其境无以体会,没有战气,没有希望,只有无法描述的悲凉以及无可奈何遗弃的亲友残躯。倒在荒漠上的战魂,没有亲友的收敛,只有敌人同样残破的尸身,交叠相掩,共葬天地间,血渗荒草甸。天空偶尔低低掠过几只秃鹫,暗哑的叫声在北风中传的亘古悠长。
  自从敌人打上城墙的那天起,城里就开始风声鹤唳了。十里之外的战争与打在家门口的战争造成的惊慌自然不能比拟,而且,最让人难安的是,守军死伤甚重,恐怕难以支撑。之前妇孺还紧闭房门是因为坚信郎君可荣耀而归,守好家财便是守得长久安宁。现下城池都朝不保夕,将士死伤难计,一旦城破,谁能幸免?
  萧织娘随着人流来到城门下,亲眼看着城墙顶上兵刃交加的两军,铁甲银兵的是将士,草皮兽袄的是胡贼。刀刀见血,招招要命,都在以血肉之躯拼着一线生机。
  不断地有人影从墙上跌落,喊杀声晃得她双耳几近失灵。她看不到身边来去匆忙高声呼喝的兵将,也听不到周边一声声撕裂般的哭泣,身侧梅婶好像一直在摇着她对她喊些什么话,却全然进不到心里去。她摇摇晃晃的看着那座城墙,目光遥远,恨不得一直看过去,她想知道,城那头,她的郎君可还在?
  墙上墙下的守兵越见少,而胡人却在增加,她分明看到,守城的人已经不支了。墙上陆续掉下几个带血的胡人,没有摔死,却拿着刀向城门砍去。一个守军不妨背后被砍了一刀,一个趔趄,就被击杀在了地上,胡刀猛地从上空戳下,将人直接钉在地上,一滩血从身下漫延而出,他却再没能站起来。
  萧织娘看的浑身颤抖,他的郎君,可曾也因此,被背后的冷枪击碎原本明媚的人生?
  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杀光这些贼子,杀光这些坏她家园,伤她亲友的恶鬼。她抽出背在身侧的砍刀,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已飞奔着冲了过去。
  近了,近了,就是这个胡人,刚刚就在她眼前砍杀过人的就是他,近了,手中刀起,一挥而卒,那人脖颈间一道裂口刹那间喷涌出的血如此热,喷在了她的脸上,更多的洒在了地上。就是这种感觉,心里似乎舒缓了一些,但不够,胡鬼造下的孽太深重,要拿更多的血来敬拜这片土地。
  她感觉自己似乎疯魔了,手中的刀一旦挥舞起就停不下来,但心里却隐隐有一丝畅快,刀越用越顺手,她感觉终于找到了这几年活着的意义。
  不知砍杀了多久,停刀伫立,回顾四望,周围已没有胡贼了,只有旁边几个守军敬佩的眼神和不远处遥相望的人群。片刻之前,自己就是像他们一样站在那里吗?脸上写满惊讶与惶恐,眼看着大军就在几丈之隔的地方拼命,自己手中紧握锄刀却不出手,有何意义
  萧织娘抬头看看城墙上接连出现的新一波敌军,舔舔嘴角,她已经杀不住手了,没有谁能阻碍。她最后看一眼人群,看到了其中满心担忧的梅婶,她猖狂一笑,道“我今日才知这杀敌的滋味,我西北的好妇不是拘在屋里绣花的瓷瓶,就应当亦是保家杀敌的勇士。郎君说过,宁可热血洒故土,不做胡狗蹄下奴!城在我在,城亡,我与夫同亡!”语罢,转身登上了城墙。
  一路砍杀,她事后也不甚明白,自己全然不懂武艺,当时怎就凭着一股悍劲斩杀数敌?是黎老的药酒太有效,还是常年做活因此力气格外大些?她想不通,但当时严峻情况下也由不得她多想。
  她用刀狠命的砍那些云梯上的敌兵,连砍带踹,转头看到地上有弓箭手备下的火盆,心思电转之间,回身对着城门下的梅婶大声喊道:“烧油!把府中的两口大锅在此支上,烧滚油烫死他们!” 梅婶答应着就跑去准备,底下的人群似也有些沸腾,上墙杀敌的杀敌,底下备柴的备柴,都自发为守城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尖矛铁钩,放到火上烤的通红,胡人一捅就落,比砍刀省力得很。她指挥着两个妇人,扒下一胡尸身上的兽皮斗篷,点燃后兜头罩云梯抛下,敌兵被烫落,那胡裘仍罩在云梯车上烧个不停,胡人慌忙灭火,她一瓢滚油直接浇下,瞬间火势冲天,不久云梯便焚为两段。身边的人有样学样,待滚油用尽了,就浇热水,后来热水也烧不急了,就浇泔水。这些天天种菜喂鸡的内宅妇人,打仗也许不行,但浇水喂鸡却是做惯了的,一瓢瓢下去,准是指哪浇哪,一滴不带浪费。
  连续毁了三台云车,城墙上的敌情终于缓过来了些。旁边的人们激动之情难以自抑,萧织娘却心底很是不安,大军就在城外,这城墙上怎会突增如此多的敌兵,要么是胡人巧骑突袭而至,要么就是我军已大军覆灭……她急急地眺眼远望,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两股兵力,早搅在了一起,分不清是敌是我。
  她的郎君,在哪里?
  ?

☆、陷阵

?  忽听旁边人一声惊呼,萧织娘眺望远处,一将率领一队人马逐渐奔进。她看着那黑鬃马上英姿勃勃的将领,凌厉的□□携横在身侧,头顶的红缨迎风而飞,银青色的铁甲是她一片一片缝合的,这件衣,这个人,她无比熟悉的英雄,回来了!
  估计是战事紧急,太守镇守军前,闻得胡人在后方袭城,慌忙间先派他回来救援。
  一队人马刚冲至城下就与守在城底的敌军搅在了一起,敌盛我寡,土衣兽皮的胡人如巨涛侵蚀般冲袭去,顷刻间吞没了那一小队人马。无数的刀枪包围下,兵刃的击打声,战士的爆喝声,马匹的嘶鸣声,混在一幕幕血肉相博的画面中,让墙上的她心肺剧颤。
  众敌环肆,关戊江一柄银枪耍得密不透风,但也挡不住四方的刀枪。身下的战马训练有素,数次灵巧避过攻击,但也难免身上皮开肉绽,终因一记横扫击中前腿,剧痛而跪,身上的关戊江一个翻身落到地上,紧接着无数刀枪剑戟架在了头顶。他用银枪苦苦支撑着,大喊着爱马的名字,可惜黑马数次挣扎着想站起来,终是不能。关戊江就被夹在千兵万马中,艰难的战斗着,一柄长戟袭来,他没能闪过,瞬间穿透了肩骨,血肉在身前喷薄而出,他暴喝一声,反手一□□入那人脖颈,一个狠手,折断插在背后的长柄,硬撑着身边天罗地网般的厮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敌军以黑云压顶般的优势,肆意碾压着这片战场。
  城墙上萧织娘看的心肝俱碎,这是一场毫无怜悯的碾杀,这是一条将领英烈的殉国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郎君曾笑称这是每个武将的归宿,但若不是亲眼目睹,谁会晓得这句大义凛然的话背后是何等的惨烈?生时万箭穿心,死后万马践踏。当血肉被踏成泥,首级被挑于刀尖炫耀,纵使生前再是尊贵,又有何尊严?
  萧织娘心里暗恨,她帮不上忙,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在万马蹄下?她不服,她不信,她不信他的郎君吃了如此多苦拼了这些年,还未及功勋加身却要落得这般下场,几年的蛰伏都成了京城嫡母眼中一场笑话。她一定有什么事可以做的,一定有的。
  战鼓屹立在城墙一隅,系着的红绸血迹斑驳,她目光定定的走过去,捡起鼓槌,手臂高举使劲全身力气砸下去,厚重的鼓音瞬间砰出,庄重而悠远。她心神一激,手中的槌接连不断的敲下,一声声擂鼓铿锵,她似要敲尽心里的不甘,家国,苍生!这江山是建立在骨血之上的,亦是在千万忠魂的牺牲中亡掉的。国之将破,君之旦夕之际,将士需要做的是什么?唯以死报国耳。京城中安享富贵的王侯,仰仗着祖宗传下的基业,穷凶极奢,又怎知这边疆之上人们又是怎样的在挣扎?用血肉抵挡兵刃,任屠戮消耗生命,才保住他们的奢华安定。
  萧织娘听到城墙之下,她的郎君怒吼出的一声声挣扎与不屈,一声声无力回天的愤慨,英魂不减,战魂不灭,想必他也明白,殉国是他最后对君王的奉献。 
  她心内凄然,北风将泪水刮倒了鼓上,她一击一击将那渍点敲击的散开,泯灭,手中仍一锤一锤不停。身后跟着的驻军想接下她手里的鼓槌,一声声的在她耳边喊“虎口出血了”,她充耳未闻,人都要没了,一点子血又有何打紧,她还敲得动,她的郎君还在城下苦战,她要为他送行。她是女流,不能上战场,但想亲手为军壮志,为夫送行,难道天也不允吗?
  耳边的催喊声似乎小了,她分不大清,耳边充斥的都是鼓声雷雷,似乎脚下城墙底一阵骚动,她未来及反应,就见城内驻兵勇猛地杀了出去。
  战场之上,敌军杀至城门口时,是绝不得开城门的,万一反被冲进来,丢城失土也是瞬间的事。但今天,郡县大部将领都在外面驻军对敌,城内目前最大将领,关左都尉也在城门下苦战,守军似乎也被激出了热血,不管不顾冲出去誓与敌一死方休。守军战城外,妇孺守城门,一声声吆喝呐喊就着鼓声响彻大漠。
  有了支援,关戊江那边的压力似也小了,城墙上一个幼郎突然指着远方,尖声叫道:“大军回城!我看到大军回城了!”众人一愣,接着冲天呐喊爆起,无论是否真的看见,都激动地大呼,仿佛叫的声音越高,大军来的越快。底下的敌军显然有丝退怯之意,守军趁势勇猛反击。行军便是如此,军心决定战气,战气若是颓了,不战而败也是轻易间。
  萧织娘手中鼓槌如飞,她仿佛自己的心也飘扬在空中一般,看到了远方胜利的希望,她手下一击击连续的催促,召唤着求生的信念。远方地平线处似乎真的出现一片黑影,愈近愈快,马蹄踏得土地似乎跟着一齐颤抖起来。萧织娘看到关戊江明显神情一震,一杆长缨如神龙出洞般,横扫千夫。他们终于支撑到希望了。
  终于,敌兵退了,萧织娘颤抖流血不停的手被梅婶抱入了怀中,她巴着眼往下看去,关戊江站在沙场之上,倚□□而立,一身铠甲破损却威风八面,一身铁骨浴血却霸气凛凛,那瞬间仿佛天地也为之失色。万军之中,黄昏之巅,他英气夺人,气贯长虹,一颗赤心可鉴日月,一身肝胆可昭天地!这便是她的男人,萧织娘只觉心已化了。
  心里一松,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泻干了,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梅婶努力扶着她,离得这般近,她才发觉出梅婶与自己一样,浑身颤抖得不能自已,脸上遍布泪痕,却笑得灿烂无比。
  萧织娘轻声喘息着,嗓音嘶哑。对梅婶轻声道:“扶我起来……”梅婶点头答应着,但同她一样,双腿怎也使不上力。这时,萧织娘眼前出现一双血迹斑斑破口褴褛的马靴,停在了她身前,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她颤抖着抬头,看到了那人身上满是血洞的盔甲,再往上看,是满脸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