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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宛如流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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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雅郡主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们庄家一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从不参与政事,也不结交权贵,但皇上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心过。当年随他一起亲征的将领如今都被他以各种理由下狱、抄家,仅存的也就我们庄家。皇上一直怀疑你父亲另有后着,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调查不知有过多少回。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迟早要步上他们的后尘。所以,庄蓉绝对不能嫁入任何一家权贵,更不能嫁给太子,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献给皇上,以示诚意。”禾雅面带苦笑地说出一番话,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庄严。
  “严儿,你是庄家的主人,应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感情用事。”
  庄严脸色黯然,虽然一向与庄蓉感情不好,但此番要亲手将她送进宫,心中还是很不安。
  “母亲,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吗?庄蓉她毕竟是同胞之亲,若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怨我的。而且,庄蓉她是二姨娘的心头肉,也绝对不会同意将她送到那里去。深宫后院到底是副怎样的光景,我虽没有亲见,但也多少知道些。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庄蓉她小小年纪,花样年华,我怎忍心将她一辈子葬送。”
  “为了我们庄家的基业,那也没办法了。她进宫伺候皇上,总比到时候我们全家发配边疆要强。你父亲那里,等我死后于他相见,自会向他请罪。”禾雅郡主脸色肃穆,庄严一见便知道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再劝也是无济于事,不由得摇头叹息。
  禾雅郡主见他如此,表情更加严肃,“严儿,你是庄家的家主,不可有妇人之仁。”
  庄严哑然,嗤笑道:“我本来就是……”
  “住嘴!”禾雅郡主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给我听这,庄严,你父亲瘁死的真相一天没有揭开,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在庄家家主的位子上坐着。否则,我一辈子也不认你这个孩子。”
  禾雅重重地出了几口粗气,转身朝里屋走去,只留下庄严一人立在厅里。半晌,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容,摇头步出了清雅园。
  


第四回


 四
  庄严从清雅园一出来,就看见从飞立在门口东张西望,见他出来,脸上马上笑意一片。从飞张了一张娃娃脸,虽已弱冠之年,相貌却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从小就是庄严的侍卫,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看到从飞那张娃娃脸上绽放的笑容,庄严原本阴霾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随口问道:“从飞,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打从属下十岁起跟着公子,现在已经十年了。”虽然跟着庄严这么多年,他还是紧守本份,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你都二十岁了。”庄严斜着眼睛看他,故作深沉地说道:“唔,事该给你讨房媳妇儿了。不然,别人会说我们庄府里的主子没有人情味。说吧,从飞,你看上那家姑娘,公子我给你作主。”
  从飞马上闹了个大红脸,低头害臊道:“公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整天都想着如何保护您,哪有时间想那门子事?再说,公子您都还没有成亲,我急什么呀。”
  庄严大笑,“我年纪比你小,自然不急。但你年已弱冠,早该娶妻了。我听说这几月你母亲频频写信给你,八成是在催这件事吧。从飞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看你还是尽快娶个温柔漂亮的姑娘,再生个白胖儿子,也好安了她老人家的心。”
  从飞闻言脸上很不好意思,也不反驳,只是喃喃道:“等少爷成亲以后,从飞才娶妻。”
  庄严似笑非笑地盯着从飞看,一顿调侃让他心情大为好转,大笑道:“从飞,你这个傻子,以后会后悔的。”说罢,大笑着朝鱼潜渊走去。
  鱼潜渊是庄严的寝室,语自《诗经。小雅》中“鱼潜于渊,或在于渚”一句。自从庄严十四岁开始接管庄家事务以来,就搬到这里居住。这里下人更少,除了定时打扫房间的丫头和花匠之外,能自由出入的也只有禾雅郡主和庄严两人而已,连从小和庄严一直长大的从飞,也要经过庄严的特别允许才能进入。
  从飞随着他进了园中西径的稻草亭,方才发现他今日神色与平日有异。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少爷,您不高兴?”虽然他月庄严自幼亲厚,但也谨尊主仆之礼,说话做事都是小心谨慎。
  庄严淡淡一笑,也不说话,起身站在亭边静静望着池中静谧的睡莲和在莲叶间嬉戏的鱼儿,沉默许久,表情渐趋柔和,眼神中宁静一片。“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庄严轻吟着乐府中的诗句,浅笑道:“真是一片好景!”
  从飞不明其意,也跟着和了几声。
  庄严瞥了从飞一眼,见他并非十分认同,又笑着问道:“山越的景儿也是这般美么?”
  从飞马上眉开眼笑,他是山越人,十岁起由禾雅郡主亲自从百余名宗室子弟中挑选驰来,虽已离家数十载,但言语仍不改乡音,对家乡之情丝毫没有减少。
  “山越虽不及邢城秀美,但有绿树茂林、奇山异水、南岭山脉绵延数千里,所达之处,莫不树木连荫、遮天蔽日。民众虽不多,均善射猎,民风纯朴,虽不及吴国文采风流,但也非愚昧之人。属下自幼生长在山野间,与虫兽为伍,那些动物虽不会说话,但感情之丰富并不亚于常人。只是山越之地,民族众多,各族人均有独特习俗,故常有矛盾出现。好在山越王果敢英明、贤德睿智,近年来各族人之间关系已经大大改观。去年属下曾回过一次家,邻里相乐和谐,我差点认不出来呢。”
  庄严闻言扬眉微笑道:“打小就听母亲说,我那表兄最是聪明过人,又有贤德之才,继任山越王尚不足三年,竟有如此政绩,当真可叹。若有机会,他日定要亲自到山越走一趟,看看他治下的领土是否真如你所描述的那样安宁祥和。到时候定要从飞你做向导。”
  “属下却之不恭。”他二人又笑着聊了一阵,直到园外下人轻摇响铃,进来伺候庄严用晚膳,他才忽然发现周围已经是日落西山,暮色沉沉了。
  是夜。
  屏退下人,庄严将门窗关得严实,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开始解衣沐浴。散开头冠,一袭丝缎般得秀发散落腰间,似的他原本略嫌秀气得脸上更添了几分娇弱。轻轻洗去脸上的易容药物,水盆里依稀映出一张秀美绝伦的俏脸。吴国堂堂小候爷竟然是个绝色女子?
  这俏脸上凤眼狭长有神,双目黑如点漆,亮如星辰,挺直小巧的秀鼻,菱形红唇,就是号称邢城第一美女的庄容只怕也要自愧不如。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经年的易容遮敝了太阳的照射,使得她的双颊白得没有什么血色,只带了些病态。
  庄严对着水盆里陌生的人影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才敢褪下身上的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除了禾雅郡主,有谁能让自己的女儿女扮男装十余载而不被人察觉呢。
  从庄严出生起,所有的衣食住行便全右禾雅郡主亲自操办。在六岁之前,她甚至不曾走出清雅园半步,连表姨和众位姐姐也几乎没有见过面。而这一切,只为了所谓的家业不落在旁人手中。
  庄严每次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一阵冷笑。家业,当真如此重要么?就值得将自己的一生全压在上面,就值得将庄容那花朵一般的女子生生送入吃人的禁宫,在阴谋算计中了此一生?。
  “风不定,明日落红应满径。”庄严褪下身上靛蓝的外袍,又一层层解下胸口裹得气闷得白布,渐渐沉入桶中。
  按照禾雅郡主的计划,等到今冬吴王六十大寿时才将庄容献上,所以暂时没有走漏风声。表姨和庄容也若无其、一如既往地母慈女孝,好不温馨。庄严心里有根刺,每每见到庄容的面,便觉得很对不住她,连带着态度也好了不少,使得庄容有些受宠若惊,反倒心中狐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秋分已过,空气中有了些凉意。园里的荷花也只剩些残枝败叶,看在庄严心里,分外落寞。她眼见着吴王大寿渐至,心中不安更甚,大部分时间都在剑庄和店铺,回庄后不是躲在鱼潜渊读书,就是在冷香园跟庄翼喝酒,连禾雅郡主那里也很少去。
  庄翼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管庄严在他面前如何失态,他总是在一旁微笑着,淡定地望着她。闽柔又是也会出来看一看,但总是很快就回屋。不知为何,庄严总能在她眼睛里看到淡淡的怜惜。
  


第五回


 五
  (一)
  秋分刚过,山越信使传来消息,庄严的外公南幽王旧疾复发,来势汹汹。禾雅郡主心念父亲安慰,只给庄严交代了几句,便带了队护卫匆匆赶去。庄严一直送到邢城外的长亭,等禾雅郡主的车队渐渐消失,这才折身回庄,身上倍感轻松。
  与庄严身心畅快相反的是,一旁的从飞一直心神不定的模样,甚至庄严叫了他好几声才猛然醒转,拍着脑袋傻傻地笑,眼里却难掩担忧之色。
  “你怎么了,从飞?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庄严骑在马上,见从飞满脸愁苦,忍不住朝他坐骑踢了一脚,害得他慌慌张张地勒紧缰绳。马儿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看了看一旁恶作剧的庄严,从飞欲言又止。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你那神思恍惚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庄严见不惯从飞这副模样,嗔怪地问道。
  “没事。”从飞张了张嘴,最后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然后两腿一夹,居然自顾自地跑在了前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把庄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疑惑地望着从飞得身影渐渐远去,她这才双眉微颦,一抖缰绳,跟在他身后方向追去。
  一回庄府,蔡叔马上迎了上来,很熟练地牵住马。“见到从飞回来了吗?”庄严身手矫健地从马上跃下,把缰绳递给蔡叔,顺便问道。
  “是的,刚回来没多久。一直骑着进了院子,连句话都没说。”
  “是吗?”庄严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低声问道:“知不知道他今儿是怎么了?怪怪的,有些不对劲。”
  “老奴听说是他老家来信了,好像是家里头谁生了重病。”蔡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在庄里干了有十几年了,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不管对谁说话都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了谁似的。
  “那定是他母亲了,怎么也不早说。”庄严闻言加快了脚步,朝从飞住的旖翠园走了去。一进他屋,就看见从飞正伫立在窗口发呆,见庄严进屋,居然半天没有过来行礼。
  “家里出了事怎么也不告诉我,难道我平日苛刻你了不成?”庄严故意板起脸,才说了两句,忽又觉得这样实在是难受得紧。遂又换了副笑脸,柔声道:“现在马上起程,应该还能赶上夫人的车队。正好,有你在母亲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从飞闻言脸上一喜,但马上又犹豫了,担心地说道:“可是,公子您这里没有人照顾——”
  “你放心。”庄严脸上泛起自信的笑容,伸手在窗前盆景上摘下两片薄薄的绿叶,信手一挥,那绿叶刺入院中槐树树干。树枝一阵摇摆,落叶无数。“我武功虽然赶不上你,但以我的身手,这邢城里还没人敢随便对我不敬。”
  从飞脸上一轻,朝庄严一拱手,嘱咐道:“公子不可托大,出门切记多带些护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子切记小心啊。”
  庄严认真地点头,回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对了,先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供路上用度。”从飞躬身施礼而出,难掩面上欣慰。一出房门,步子便快了不少。庄严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中,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二)
  八月二十六
  从飞离开后的第三天,下起牛毛小雨。庄严一大早就吩咐蔡叔准备马匹,要去福宁寺烧香,然后去城北西山庄家的祖坟祭拜。今日是庄若水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禾雅郡主两人同去,很是重视。
  如今禾雅郡主虽然不在,庄严却不敢含糊。早上吃了些清粥小菜,便马上去冷香园找庄翼。以往禾雅郡主在的时候,庄翼是不能亲自到父亲坟前烧香祭拜的。这让庄严觉得很愧疚,所以今日趁着禾雅郡主不在的机会,他就自作主张地想带庄翼一起去。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庄翼居然婉拒了。
  “小翼,母亲她不会知道的,而且,即使知道又如何,你毕竟也是尽孝道,身为人子——”庄严还想说服他,庄翼已经轻轻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笑道:“我要尽孝道,有心即可,不用特意到墓地去。若被郡主知道,少不了又要训你一顿。”
  庄严脸上有些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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