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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品江山-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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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决心:‘否则一旦腐烂透了,大宋必亡无疑!’
  
  想到就做,在这一点上,陈家父子高度一致。正好因为战事起来,荆湖南路转运司移驻衡阳县衙,他这个素有干吏之称的衡阳知县,也被临时委以重任,却方便了他暗中查账。
  
  经过一个多月的暗查,他发现,荆湖南路每向两广发一百贯军饷,扣除户部在拨款时已少拨的四两‘短平’银外,又会截留四两。此外,转运使司的几个大人,还利用职权私自加扣二两。
  
  如此三扣两扛,最后只有九十两能到两广。
  
  别小看这两三两不起眼,两广可是有二十万军队,每人每年的饷银要三十宝贯,仅此一项就会克扣掉七十万贯。
  
  这些巧立名目的公开克扣还是小头。若是军饷真的半数被侵吞,便有三百一十万贯不知所得……
  
  还有每年拨付的粮秣军械甲具车马等,如果半数折卖的话,至少可以得钱二百万贯……
  
  再加上军队开设脚店、放高利贷、回易私茶,贩卖私盐、酿酒出售,甚至利用军船开展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两广的暴利行业。
  
  最保守估计,每年也有五百万贯以上的收广、。
  
  足足一千万贯!相当于大宋六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却从来不见账册,不知所踪,这里面隐藏了多少黑幕,会牵扯到多少人,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仅限于这样的推测和权限内调查,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动,他也不会遇到危险。但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种程度的调查报告,不会造成任何波澜,想要触动高层,就必须拿出硬菜来!
  
  陈希亮是有办法的,他主动承担起了别人推之不及的工作带人收碱城中的死尸。这个年代岭南瘴气严重,溃军中又不少人身上带伤,受限于医疗条件,每天都有一些人死掉。这么热的天气,必须马上收敛下葬,不然会引起瘟疫。
  
  在清点死者遗物时,陈希亮连片字都不放过,只要是带字的,就一定会仔细阅看,若是有价值便会留下来,进行登记。这法子虽然笨,却十分的正确……,因为士兵大都要经商的缘故,其中不少人,就是利益链条的实际经手人。许是为了做到心里有数,或者有备无患,很多信息被记录了下来,并随着主人的死亡,呈现到他的面前。
  
  花名册、记账单、营官实领部下军饷的收条、书信往来中透露的信息……,一样样微小的证据被发现,他渐渐勾勒出了一副涉及湖南两广三路军界的黑金图。虽然支离破碎,但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只要是明白人,都能见微知著。
  
  他做事干净利索,悄无声息的工作,起先并未引起旁人注意。但在半个月前,收碱一名书记官时,陈希亮从他衣裳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本要命的账册竟然记载了从庆历二年至今,笆州厢军每一笔冒领军饷的流向!
  
  陈希亮当时就心跳过速,血往上涌,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这可是他苦寻不得的铁证啊!
  
  没有多少犹豫,他便决心,留下。在连夜做完记录之后,他便将那本账册与之前所获的证据,全都埋藏了起来。
  
  刚刚做完手脚,就有邕州军的一名虞候,带人上门,询问他书记官的遗物何在。
  
  陈希亮便带他们到值房,将一个包袱交给那虞侯道:“里面有细软,有随身物件,仔细查看好了,签收吧。”
  
  虞侯打开一看,没有找到要找的物事,沉声道:“还有别的么?”
  
  “衣物之类不值钱的,都被民夫烧了。”陈希亮淡淡道:“谁知道上面带不带病?”
  
  “烧了?”虞侯登时就急了,低吼道:“那里有我军重要的文书!”
  
  “这个么……。”陈希亮一脸漠然道:“你们不愿碰的死人,让我们收敛不说,难道还要每件衣服都摸一遍?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别说对方才是个虞侯,就算是个指挥使,他也可以一样不买账。
  
  因为这是重文轻武的大宋朝……。
  
  那虞侯碰了一鼻子灰,走了。晚些时候,宪台大人亲自找陈希亮谈话,还是旁敲侧击的追问那本重要‘文书”他一口咬定,烧了,到最后也没吐出个丁卯。
  
  但回去时,他发现自己的住处,又被搜查过的痕迹。
  
  此事过去几天,就在他觉着对方已经信以为真时,陈希亮被转运使指派押运粮草到韶关,途中,遇到了匪人打劫……。
  
  要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陈希亮由于长时间的收睑病死之人,身体抵抗力下降,结果一遇到瘴气就病倒了,竟幸运的逃过一劫。
  
  到了牢里也没人给他看病,但他命硬,愣是抗了过去,等到宋端平出现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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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余文帅 (三更求月票!)

  看完宋端平默写的文字,房间里便鸦雀无声,直到‘啪’地一声灯花爆响,竟把两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十二分的沉重。
  
  ‘不能留下字迹,这东西会招来杀身之祸。’陈恪提起笔来,写一行字道。说完将宋端平默写的一摞纸,送到灯焰上,黄色的火苗跃动起来,转眼吞噬了上面的字迹。
  
  笔谈,是宋人商谈机密常用的方法,陈恪原先还觉着小心过头,但被玄玉小和尚吓到后,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了。
  
  宋端平对此没有一点异议,他知道陈恪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提笔写道:‘下面我们怎么办?去找余文帅?’余靖被任命为广南两路经略安抚使,安抚使尊称‘大帅’,文臣领兵时,又称‘文帅’。
  
  ‘似乎别无他法……’其实陈恪还想到一个人,但那人现正在丁忧中,而且自己去找他也毫无道理,蹚浑水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要是我们手里有那些证据……’宋端平道:‘余文帅定然会相信我们。’
  
  ‘我爹不告诉你,是怕我们冒然去取,有生命危险。’陈恪写道:‘但凡那余靖与传闻相去不远,仅凭你默出来的这些,就足以引起他的重视了。’
  
  宋端平点点头,写道:‘怎么去寻他?’
  
  ‘我听闻,他的座船,不日即到衡阳。’陈恪写道:‘我准备明日出发去迎他。’
  
  ‘是得抢在此地文武与他见面前。’宋端平点头同意:‘怎么接近他?’就是个县太爷,等闲百姓想见见也不容易,何况是两路最高军事长官?
  
  ‘到时候再说吧。’陈恪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行,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不,我只带玄玉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们也好设法营救。’
  
  “会有什么意外?”宋端平不禁说道。
  
  “人心难测。”陈恪轻声道。
  
  “嗯……”宋端平叹息一声,点点头写道:‘你要小心。’
  
  ‘还有何事?’
  
  ‘如此大案,对方肯定会高度紧张。’宋端平缓缓写出忧虑道:‘只怕,今日探牢一事,明日就会被有心人得知。’
  
  “嗯。”陈恪点点头,写道:‘这里不能住了。’
  
  ‘我得留在这儿,不然他们一来查就露馅。’宋端平写道:‘再说,万一他们要加害老王的话,我也能保护他。’
  
  ‘是。’陈恪写道:‘我今天转了转,后面一户正好要出租,明日我租下来住过去,一旦有事,不虞救援不及。’
  
  ‘这样最好。’宋端平点点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两个人,遇到这种泼天大事,竟然冷静到可怕。
  
  第二天,陈恪去把房子盘下来,让五郎住在里头,随时注意前院的动静。五郎想跟着陈恪去,但这黑大个实在太惹眼了,所以他只带着玄玉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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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恪头带黑幅巾,身穿短袖皂衫,背着书箱,风尘仆仆,一副逃难书生的模样。他身后远远缀着个戴着斗笠,脚踏木屐、手持禅杖的游方僧人,自然是玄玉和尚。
  
  两人形同陌路,一前一后到了码头,搭一艘往北去的民船,行驶出去一日,也没见到有打着帅旗的官船经过……对于大宋朝文官来说,面子是第一位的,所以不可能有暗渡陈仓的情况出现。
  
  陈恪便在湘潭码头下了船,这里是湖南排岸司的驻地,有沿江二百里内最大的官驿。如果南下的官员要停船休息的话,他估计八成会选择这里。
  
  一到码头上,就发现许多兵士和官差在忙着打扫布置,上前装作好奇的一问,果然是要迎接大官。他又去驿馆投宿,却被拒绝说,有接待任务,暂不对外开放。
  
  陈恪只好又拿出一枚金钱……他已经弄清楚了,据说拿着这种刻着‘邵’字的金钱,就可以请天下第一卦神邵雍算一卦。说起那邵雍,实在太神了。比如你写个字或者让他看看相,他就能知道你一生的命运;他起一课,甚至可以算出未来天下大势……以至于他的掌故,陈恪都当神话听,可是上至王公、下至走卒,全都深信不疑。
  
  据说邵雍散出去的金钱极少,有人千金而求、多年不得,只是不知为何会对他青睐有加,一下给了七枚。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驿丞马上收拾出自己的住处让他住下,只是叮嘱他,万万不可出门。
  
  陈恪在驿丞小院里,只住了半天,便听得外面人喧马腾。他早从院中晾衣架上,顺了身吏服备着。马上换了,推门出去,便见驿卒们都急着往外走。他便矮矮身子,也低头跟了上去。
  
  待跟着驿卒们在院中列队,便见六个金瓜卫士,威风凛凛的开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帮衣甲鲜明,头带银盔,手持长戟的雄壮武士……各个都有陈恪那么高,一看就是禁军上四军出来的。
  
  这些人在院子里一列队,气氛马上就肃杀下来,所有人都目不斜视,更不敢喘大气。
  
  这些禁军与在衡阳见到的那些厢军相比,至少外观上有天壤之别。但陈恪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被一众文官围绕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望之五十多岁,头带直脚幞头、身穿紫色官袍,佩金鱼袋。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眉目浓重,不苟言笑,端的是一身正气。听那些人一口一个‘文帅’的称呼他,应该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四谏之一余武溪!
  
  来的路上,陈恪已经想过了,余靖身为三军统帅,随时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自己在驿馆拦驾,和在野外没有任何区别。再者,凭一枚什么都不代表的邵氏金钱,就想让这位统兵十万的文帅折节相见,是几乎不可能的。是以他便大喊道:“余青天,我有天大的冤情上禀!”
  
  本来肃杀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子乱了套。“保护文帅!”禁军的队形马上散乱,把余靖和一干文官护在中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驿卒举着双手,做投降状站在那里,弓弩手立即瞄准了他。
  
  其余人等也纷纷望过去,看清陈恪的样子后,那驿丞一下就晕了。
  
  几个禁军一拥而上,将陈恪拘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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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站里庭荫匝地,后堂中窗明几净,清风徐来,与外面的酷热呈两个天地。
  
  余靖已经除下了身上的官袍,换件半旧不新的葛布道袍,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乡村的老塾师,哪里有半点三军统帅的影子?
  
  他素来以清廉闻名,向来不喜这种迎来送往的排场,盛情难却之下,也只是略略坐了坐,吃了三杯水酒,便退了席。就这已经让地方官喜出望外了,放在十年前,这个‘汗臭汉’不但绝对不会赏光,还会让他们讲明白费用是从哪里出的。如果是公款,便等着挨参吧,就算是个人掏腰包,也得被他训上半个时辰,让他们明白‘俭以养德、奢以败身’的道理。
  
  换上便服来到后堂,余靖坐下喝口茶,对侍奉的虞侯道:“那后生何在?”
  
  “回文帅,关在耳房里。”
  
  “把他带上来。”
  
  “是。”
  
  不一会儿,虞侯便进来复命,他身后跟着两个禁军士兵,压着陈恪堂走进来。都知道文帅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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