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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一品江山-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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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便宜又卖乖,是肯定要出事儿的。陈恪一脸无奈道:“技不如人,只能出此下策,扰陛下心神。万望陛下海涵……”

    “胜之不武!”耶律洪基哼一声。

    “对,胜之不武……”陈恪任他出气。

    可也是胜了呀……耶律洪基一想,我在这儿打嘴炮有什么意思?便哼一声。拨马离去了。

    “恭送陛下!”陈恪抱拳行礼……回到营帐,宋人自然要举行狂欢,庆祝这场、艰苦卓绝、荡气回肠、意义重大的胜利。

    赵老夫子那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他向来自视清高,不屑与军卒接触,但今日却给每个上场队员敬酒,称之为‘英雄’、‘壮士’、‘好汉’!

    赵宗绩更是激动到和他们称兄道弟,并拍着胸脯表示,要为他们请功,请朝廷重重赏赐!

    他是真心感激这些队员。称他们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等他激动完了,才发现欢庆的人群中,没有陈恪的身影。赶紧问陈忠道:“你家大人呢?”

    “在马厩……”陈忠沉声道:“‘多纳’好像不行了……”

    “啊……”赵宗绩心猛地一沉,他最知道,陈恪对那匹马的付出了……

    每天出马前。陈恪都会先跟它亲密交流,喂它可口的豆饼,亲手上马具。回来后,会亲自喂它吃上等大米、等它下了汗,再亲手刷洗。

    不少人暗里地笑他爱马成痴,马怎么能听懂人的话呢?

    但今日在胜败攸关的刹那。它天外飞仙的骐骥一跃,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他们想不通,这匹马怎么会跳得这么高,莫非真能与主人心意相通……马厩里孤灯如星。陈恪盘腿坐在柔软的草堆边,多纳蜷着四蹄、趴在他边上,马背上盖一床薄毯,一颗大头无力的垂着。

    陈恪一手轻轻抚摸着它坚硬的鬃毛,一手拿着香喷喷的豆饼,它却已经不能吃一口。人马四目相对,陈恪从它大而无神的眼中,看到了痛苦与无助,心里十分难受。只能唱歌给它听,希夷能减轻它的痛苦:

    “太一贡兮天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这首汉武帝的《天马歌》,被陈恪用来送别多纳,是如此的合适。

    “真的要与龙为友了么?”赵宗绩的声音响起。

    “嗯。”陈恪点点头,低声道:“兽医来看过了,说它用力过度,血管爆裂,已经没救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原来马真的会累死……”赵宗绩盘腿坐下来,使劲揉脸道:“看它天马下凡一样的一跃,多有生命力啊。怎么下一刻,就血管爆裂了呢?”

    “马,是一种服从性很强的动物,在骑手没有示意的情况下,它就不会停步。一直跑到血压超过身体承受力,就会爆裂了……”

    “对不起……”赵宗绩垂首道:“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多纳’。”

    “我没事,多纳也没事。”陈恪轻抚着马背道:“战死沙场,是将军之幸。多纳捍卫了自己球场王者的地位,它可以骄傲的去天上泡母天马了……”

    “你口是心非,我看你眼圈都红了。”赵宗绩道。

    “我是觉着羞愧。”陈恪手捂着左脸,声音低沉道:“马是通人性的,但又是个笨蛋。我对它好,它就以为我是真和它好。殊不知,人多奸诈啊?对它个畜生好,是为了利用它,想让它替我卖命。它就真傻乎乎的为我送了命,你说它傻不傻……若非天黑,就会发现赵宗绩的老脸变得通红,不管陈恪是一语双关还是就事论事,都刺得他如芒在背。沉默了半晌,赵宗绩还是决定表态道:“仲方,我和你是刎颈交,和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朋友,而不是我想利用你什么。”顿一下,他赌咒道:“如果我赵宗绩对你有半点利用之心,便遭天打雷劈!”

    “你说什么呢?”陈恪啐一口道:“说多纳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莫非在你眼,我就是牛马?”

    “你是马,我是牛,这下行了吧?”赵宗绩苦笑道:“说不生气,其实还是在生气。”

    “没有,我还分得清上下。”陈恪摇摇头道:“你只要以天下为己任,并非出于一己私利,我是一定会服从的。”

    “谁对听谁的……”赵宗绩可怕他跟自己不贴心了。

    “呵呵……”陈恪笑笑,把注意力转回多纳身上。

    多纳一直坚持到半夜,终于化为一只天马,奔天河而去。

    ‘太一贡兮天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今安匹兮龙为友……’轻轻合上它的大眼睛,陈恪低声唱着祝福的歌……

    歌声在马厩中回荡,那悲伤的气氛似乎感染了其余的战马,竟一齐跟着低声嘶鸣起来,嘶声悲戚,闻者落泪……第二天,谈判重启。陈恪放假,赵宗绩和赵卞出马。

    无论如何,辽人在愿赌服输方面,还是值得称道的。尽管当时没有书面协定,但萧峰和李俨果然不再提增币之事。但是,辽人不可能毫无所得,前后耗时数月的谈判,也不可能一点成果也没有。

    于是辽国人列出了五条要求,一,两国交界处的塘泊不得再扩展、城堡不再增加、边墙不再拓长;二,两国同步削减边境驻军;三,不得收留逃亡人员,应及时将其遣返、交予对方处理;四,宋朝重开雁门关;五,增加榷场。

    为了让宋人答应,萧峰郑重强调,这是辽国皇帝再三要求,必须要写进誓书里的内容。

    这时候,赵老夫子的大国病犯了,竟要一口答应下来。

    但赵宗绩却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回话。他是正使,自然他说了算。

    回到礼宾帐中,赵宗绩把辽人的要求一说,问陈恪道:“你怎么看?”显然是接受教训了。

    “辽强我弱的情况,毕竟没有改变。如果不让他们沾点便宜,只怕日后会再生事端。”赵卞出声道:“咱们不能光考虑自己的风光啊……”他是在委婉提醒陈恪和赵宗绩两个。

    “是,月盈则缺,过犹不及。”赵宗绩点头道:“我觉着,对方的要求只要不过分,还是可以答应的……朝廷也给了我们这个权限。”

    “毕竟,辽人的五条要求,都是双向的,我们要做到的,他们也得做到,写进誓书去也合情合理。”赵卞又道。

    “真是双向的么?”陈恪看看赵老夫子道:“第三条,双方不得收留对方逃人。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宋人逃到辽国,又能有多少辽人,逃到大宋?”

    “这……”赵卞不吭声了。

    虽然在军事上,辽国要强于宋朝,但刀枪不能当饭吃,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得看生存环境的,在生存环境方面,宋辽的诧异,就像后世的美国与墨西哥……


第三一四章 别了,耶律洪基(中)

   在辽国,真正生活幸福的,只有契丹人,准确的说,是只有契丹贵族。其余的种族,包括占总人口八成的汉人,大都被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还随时有全家沦为奴隶,从此生死由人的危险。

  而在地图另一端的宋朝,虽然军事上十分丢人,也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平民百姓却过着富足、自由、安宁的生活。宋朝百姓的富裕程度,不仅空前,且一千年后也没有朝代能比肩。

  两相对比下,每年都会有好几万辽国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汉人,越过边境来到大宋谋生。

  可惜的是,他们并不受欢迎,因为宋朝太平富足太久,人口增长太快,已经出现人口问题了。朝堂上的士大夫们,将这些逃人看做招惹辽国的麻烦,一直拒绝收容……万一其中混杂辽国奸细,被对方抓住把柄,在邦交上便被动了。

  所以赵宗绩和赵卞看来,这一条只是将默认的潜规则,以条文形式明确出来,并无不妥。

  但陈恪不这样想,他认为,遣返心向大宋的逃人,对辽国汉人是一种感情上的伤害……他们会认为,宋朝已经不把他们当成同胞看,这样将来有一天朝廷想要收复燕云,上哪儿去找带路党?

  “不能再争了,仲方。”赵卞叹气道:“煮熟的鸭子飞了,辽人已经十分恼火,我们再争执的话,只能节外生枝。若辽人借机中断谈判,咱们岂不两头落空。”

  “是啊,仲方。”赵宗绩也劝道:“再说了,定下条文一回事儿,我们是否严格执行又是另一会儿事。到时朝廷睁一眼闭一眼,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陈恪不说话了。法规制定出来,可执行可不执行,纯属给贪官污吏,制造敲诈逃人的条件。

  但他也知道。赵卞说得在理,确实得适可而止了……逃人的命运,从不是大人物们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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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宋人原则同意这五条,那就进入大家都期盼已久的成文阶段——草拟誓书。按说这时候,没什么好吵的了吧,至少宋人是怎么认为。

  谁知草拟誓书的时候,辽人又出幺蛾子了,竟然要将辽国皇帝对宋朝皇帝的称呼。由‘皇叔’改为‘皇兄’……

  宋使们都被气乐了。这辽国人也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澶渊之盟,辽宋约为兄弟之国。乃是平辈。”李俨在那边,表情怪异的振振有词道:“若我国皇帝称你家皇帝为‘叔’,则成了叔侄之国。我大辽岂不比南朝矮一辈?这怎么使得?”

  “既然约为兄弟之国,那两国永远都是兄弟之国,不受任何因素影响。至于这两国皇帝间的称呼,”赵卞苦苦笑道:“乃祖辈上排下来的辈分。贵国先帝兴宗皇帝,称呼我当今大宋官家为兄,现在贵国皇帝,乃是兴宗之子,若也想称呼我官家为兄,这父子岂不成了同辈?为人子者。怎能有这种想法呢?”

  “何况,以你家皇帝的年龄,称呼我家官家一声皇叔,难道不应该么?”赵宗绩补充道。

  赵卞这话,说得无法反驳,萧峰和李偐沉默片刻,前者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这是我家皇帝的死命令,他说了,两国君主应当是平等的,将来若你家皇帝的孙子登基,他绝不占便宜。”

  这是什么话呀!合着你能熬我们三代皇帝?赵宗绩怒了。拍案道:“这是在咒我们官家么?”

  “不是……”萧峰摇摇头,顿一下道:“但是。我们陛下,需要这个名份。”顿一下,他揭开老底道:“实话实说吧,这次为何找你南朝麻烦,起因就是我家陛下看到国书上,称呼你家官家为叔,心里不痛快所致的。所以,不给这个名分,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萧峰说这话时,一个**青年的形象,便活灵活现的浮现在宋使眼中,实在想不到,辽国皇帝竟然如此奇葩。什么是名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传承之本,就是名份!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名分问题上,向来容不得丝毫马虎!如果错了,就是大逆不道,举世唾骂的罪人!

  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赵宗绩哪里敢含糊,赵宗绩极力压抑着愤怒,用正规的外交词令来回答:“我大宋比辽国更讲名分,辈分就是一种名分!当年,我大宋官家,也曾遇到同样的问题,但我们官家严守名分,称呼贵国圣宗皇帝为叔,怎么轮到你家皇帝该称我官家为叔时,就要乱辈分,坏名分呢?”

  他还在讲道理,辽国人却露出了无赖嘴脸:“五十万贯的增币,我大辽都慷慨免了,贵国还在乎一个小小的称呼?况且,又不是要你家皇帝,称呼我家陛下为叔,只是平辈相称,有什么不可以?”

  “你们北朝觉着是小事,但我们大宋把名分看得比天还重!宁教身死,不教名灭!”赵宗绩断然道:“此事绝无商量的可能!贵国不要再提了!”他再也没有了退路,要是他答应了,那就是对官家的侮辱!对大宋的侮辱!对整个民族的污辱!

  “那么就没法谈了。”萧峰叹气道:“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不谈就不谈!”赵宗绩和赵卞起身收拾东西道:“我们也觉着没法谈了!”

  见两人暴跳如雷,萧峰知道此事没商量了,何况他也对耶律洪基的想法嗤之以鼻:‘怎么能这样胡搞,南朝怎么可能答应?’他的态度马上软话下来,安抚两人坐下,抛出了更现实的目标:

  “不能改为‘皇兄’也可以。两国帝系传承、各有快慢,称呼上本来就是个麻烦。不如这样,还是不要以辈分相称,互相称对方为‘大辽皇帝’、‘大宋皇帝’即可,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成!”这似乎并无不可,但赵宗绩和赵卞,哪敢担这个责任?要是出使一趟,把官家的辈分弄没了,天大的功劳都抵不了。

  总之两人是坚决反对,至于怎么不成,懒得再解释,也没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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