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景十一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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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给我写信，信上有他画的画儿。”年婶儿笑了，小心地抿着嘴，像是害怕泄露什么秘密。
“都画点什么？”唐亦佳好奇。
“画……我。”年婶儿有点害羞了。
唐亦佳擦擦眼泪，坐起来：“过几年大勇就退伍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在我府里住着可好？你们拜过堂没有？就在我府上成亲吧，我给你备彩礼。”
年婶儿捂着脸不好意思了：“不用了唐姑娘。”
“我都喊你婶儿了，你怎么还叫我唐姑娘？叫我唐小佳，跟我亲的人都这么叫。”
“诶……小佳。”年婶儿又是一副怯怯的不好意思模样。
说着说着宴席已经慢慢散了，唐亦佳醉得厉害，把头埋在年婶儿怀里不动弹。年婶儿摇摇她：“小佳，咱们该走了。”
唐亦佳不清不醒地睁开眼：“去跟宋莫衡说一声，我们就走吧。”说着站起来，靠着年婶儿，脚步虚浮，又一头栽倒。
“唐大人怎么醉成这样？”有人道。
就算是神志不清，唐亦佳也能听出来这是哪个混蛋的声音。
“王爷府上佳酿醉人，微臣自然贪杯了。”唐亦佳好佩服自己的临场反应，这是多么不卑不亢啊！
宋莫衡看着东倒西歪的唐亦佳笑：“内间备有醒酒的茶，唐大人不如喝了再走。”
“好！”唐亦佳豪爽地答应了。
年婶儿扶她到了内间，唐亦佳已经睡过去不省人事，怎么叫都不醒。宋莫衡叫下人去备热水，年婶儿给唐亦佳擦了脸，又催吐了几次，唐亦佳这才清醒些。宋莫衡又是一脸揶揄：“瞧唐大人这一脸醉态，真是有辱朝廷脸面。”
唐亦佳喝着醒酒茶，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道：“不好意思让王爷丢脸了。”
宋莫衡坐下来，笑了笑道：“唐亦佳，你现在要是清醒了，我跟你说件事情。”
唐亦佳对年婶儿使个眼色让她也坐下，扭过头恶狠狠道：“清醒着呢，我还记得王爷今天让我把三十五本折子抄了八遍呢。”
宋莫衡笑：“唐亦佳你真记仇。”
“可不嘛，”唐亦佳皮笑肉不笑，“所以王爷你别太过，我都给你记着呢。”说着把一盏茶和一小碟点心给年婶儿递了过去。
“既然记性这么好，那肯定不会忘了上一年蒋之修逼宫时候带了多少死士吧？”宋莫衡笑着问。
唐亦佳心里一惊正要回答，年婶儿突然一个手不稳把小碟子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了。唐亦佳越发心慌，帮着年婶儿把碎片收拾了，又坐回去强自定下心道：“是整整三十个。”
“那这三十个人，”宋莫衡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掠向年婶儿，注意到她的手微微发抖，然后移开目光继续道，“事后去了哪里呢？”
“自然是散了。”唐亦佳道，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宋莫衡脸上的表情愈加身不可测，突然转了话题：“你府上这一批下人们是什么时候招进来的？”
唐亦佳一个机灵，目光炯炯：“王爷，话不可乱说。”
宋莫衡轻轻一笑：“就是闲聊，你别这么紧张，我可没有说你府上的这一批下人就是隐藏起来的三十死士。”
年婶儿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唐亦佳回头看，一杯热茶都泼在她左手臂上，左手烫得通红。唐亦佳急急忙忙跑过去，用嘴对着吹气。年婶儿慌慌张张道：“没事没事，小佳，包小豆在等着我们呢，咱回去吧。”
唐小佳还没说话，就听宋莫衡嗤笑一声：“唐大人府上的下人真是特别，没看见自家主子在说正经事吗？怎么还催着回去？”
唐亦佳回头道：“年婶儿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了，宋莫衡，你这么咄咄逼人她肯定害怕，能别说风凉话了吗？”又转身对年婶儿道：“婶儿，你先回去吧，我跟这个混蛋有话说，你去找包小豆，让他带你回家。”
年婶儿面露不情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等送走了年婶儿，唐亦佳重又回到内间坐下，宋莫衡正倚在榻上，一手提留着小酒壶，见她回来，宋莫衡笑道：“唐亦佳，知道辱骂皇亲国戚是什么罪吗？”
唐亦佳冷笑：“王爷现在赶紧去写了状告折子递上去，刑部动作快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人就在大牢里了。”
宋莫衡往里靠了靠，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唐亦佳在椅子上端坐：“王爷赶紧把刚才的话说明白了。”宋莫衡笑：“我说不明白，答案不就在你心里吗？”
“王爷，”唐亦佳义正言辞道，“这样不好玩。”
“不好玩？”宋莫衡坐起来，对她道：“怎么不好玩？蒋之修有没有说过你太天真？”
唐亦佳心里一股无名火：“宋莫衡！”
宋莫衡不为所动，笑了笑道：“唐亦佳，别只用眼睛看人，长点心眼吧。你说，你何必非要和我对立？蒋之修不在朝中，你有什么理由总是和我对着干？我们如果能合作愉快，对谁都好，等蒋之修回朝的时候，你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帮他一把。”
唐亦佳问：“王爷明明看不上我，怎么就挖空了心思非要拉拢我呢？”
“谁说看不上？”宋莫衡一脸痞笑，站起来走到唐亦佳身旁，弯腰在她耳边道：“有没有兴趣做淮安王妃？”
“有。”唐亦佳扭头对上宋莫衡视线。宋莫衡微微一愣，然后他就看到唐亦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扑了过来。
扑通。
宋莫衡惨叫一声扶住了腰：“唐亦佳，你要谋杀本王！”唐亦佳从他身上滚落到一边，淡淡道：“不爽你很久了，这次报复回来。”
然后，一个尊贵王爷，一个朝廷四品官，开始在地上不顾形象歪七扭八地扭打起来，桌椅板凳四处碰撞，铺在地上的祥云白鹤地毯背面朝上。
☆、Chapter 25
Chapter 25
蔡四儿在淮安王府当差有十几年了，从老淮安王在的时候就已经在府里领事，兢兢业业多少年终于成了府里的侍卫头领，可谓见惯了各种世面，比如不要命的刺客啊，精通各种毒物的杀手啊，朝廷里的精兵营也见过不少啊，塞外的骑兵也打过交道啊，所以自视甚高，万事若等闲。春雨宴这天，他和弟兄们喝得尽兴，但是不忘自己侍卫本分，点到为止，果然正喝着酒就听到院子内间里传来扑扑通通的声音，他心里一惊，左手当即按上佩刀，一溜烟就往内间跑，弟兄们紧随其后。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蔡四儿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自称见过世面，因为有一个人永远在刷新着他的认知水平。
唐亦佳手里攥着两根筷子，宋莫衡搂着个板凳，两人平躺在地，局面正僵持着，屋门大开，有人破门而入。宋莫衡下意识回头看，唐亦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找准机会，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筷子往前一送——宋莫衡瞬间脸色刷白。
几乎是看着宋莫衡长大的蔡四儿从没见过小王爷这么英勇的模样，宋莫衡迅速转身，右手轻轻往地上一捞——因为动作太快，众人眼前只是一道青灰的影子，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见宋莫衡扼着唐亦佳脖子，把她按在墙上。暴怒的宋莫衡直勾勾看着唐亦佳，一字一句问：“你怎么敢？”
唐亦佳一副烈士的视死如归表情：“我怎么不敢？”
宋莫衡忽然笑了，那笑容来得突然又自然，让唐亦佳有点呆，宋莫衡其实是常笑的，可是人人都知道他的笑没什么实际意义，可以是不屑嘲讽的，可以是寒意森森的，可以是十分客气的，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放肆而由衷，不怀好意而又无比天真。
众目睽睽，谁能想到他会毫无征兆地吻下来。像是酒意颠倒，像是梦回九重，像是一口灌下了孟婆汤经历轮回，像是在无边大海里沉睡着浮游。唐亦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竟然忘记推拒，黑暗中仿佛回到了狭窄的马车里，有个人温柔地吻她。
宋莫衡看到唐亦佳眼角晶晶亮亮的眼泪时停了下来，他问：“你在想谁？”
唐亦佳摇头。
宋莫衡沉默地看着她，很久之后对着门口的侍卫冷冷道：“四品官唐亦佳，图谋不轨，意欲谋害本王，暂收押王府大牢，稍后禀皇上定夺。”
蔡四儿愣愣地回了声：“是。”
京城的秋天美得恰到好处，叶子由浓绿转枯黄，被阳光洗刷掉了灰败，涂抹上了灿烂，少了生机多了惬意。蒋之修稍微落后人群几步，含着笑意跟舒良在说话，顾深靠着一颗大树半眯着眼。视线远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是金灿灿的：房屋的檐角，少女的发梢，波光粼粼的河面，还有农人的锄头。这是去年京郊的白露节，祁景帝移驾京郊行宫，与万民同庆丰收，蒋之修、舒良和唐亦佳都在随行之列。
蒋之修正走着，忽然回头对唐亦佳道：“今年进士考，你的策论写的不就是农事？”
唐亦佳被太阳晒着，此时正舒服地犯困，听见蒋之修问她，方打起精神道：“对，你还夸过我别出心裁。”
舒良笑道：“十个士子里有九个都曰道德仁义，谈孔子儒家，才有书生误国这一说，你怎么去写五谷杂粮水利耕种了？”
“国以民为本，人以食为命。若禾黍不登，则兆庶非国家所有。四民之业，士之外，农为最贵。凡士工商贾，皆赖食于农……”唐亦佳困得只想睡觉，就差直接倒地了，偏偏还要回答问题，所以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行了，”舒良笑得开怀，“谁让你背书了呢？”
蒋之修看她一眼，笑：“昨晚上和顾深斗蛐蛐，丑时还没去睡，难怪今天两个人都直打瞌睡。”
唐亦佳不服气了：“平时哪见得着蛐蛐儿，难得一次还不能尽兴吗？”
蒋之修指着顾深靠着的那棵大树道：“皇上估计要过一个时辰才能回去，我们去那边坐着，让唐亦佳睡一会吧。”
唐亦佳举双手赞成。
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在地上投影出细小的光斑，他们四个人背靠着同一棵树席地而坐，唐亦佳就躺在蒋之修腿上，掏出小手绢遮着脸，一手还攥着蒋之修路上顺手给她摘的红山楂，歪着脑袋，伴着蒋之修和舒良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晒着太阳暖暖和和地睡了。
那时候他们还都在一起，过着——“唐亦佳只知道吃，顾深只知道打，两个人凑一块就能玩耍，蒋之修和舒良总有说不完的话”——的日子。
简单的说，那叫——回不去的日子。
唐亦佳在酒劲儿过了的时候清醒过来，就又一次看见了淮安王府的大牢，她往墙根看了一眼，那有她挖出的一个碗口大的洞还没被补上，看来这大牢里不常关人，可她却无比幸运地成了熟客。门口坐着个侍卫模样的人，唐亦佳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侍卫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定睛看了看她道：“你睡了有一天了。”
“你家王爷呢？”唐亦佳扯着嗓子喊。
“这会儿肯定在内阁呢。”蔡四儿答道。
“给我开门！”唐亦佳踹一脚牢门。
蔡四儿不为所动：“王爷要关你，我没权力放人。”
“你快点儿！我急着去当淮安王妃呢，耽误了事你能负责吗？”唐亦佳满口跑火车。
蔡四儿却当真被唬住了，他明明白白看见了那天小王爷当着大家面亲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后来突然下令关进大牢听候发落，他困惑了好几天了，所以忍不住发问：“真的？”
唐亦佳中气十足答道：“真的！你快点别误事！”
唐亦佳单凭五句话就出了淮安王府大牢这件事情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战绩。
感谢蔡四儿。
唐亦佳回到府里的时候一帮人已经急疯了，年婶儿在角落抹着眼泪，包小豆急得蹿上了屋顶，桂花姐哭爹喊娘梨花带雨，顺溜自己说着自己的话，其余人等骂骂咧咧。
唐亦佳笑得飙泪。当初树下晒着太阳的四个人已经分崩离析了，一场皇权动荡的洪流把他们冲散，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可也就是对着院子里这一堆群魔乱舞的时候，唐亦佳重新找到了些许力量，她一生注定败给感情，败给人世里的真心和情意，这些是她的一切。
“桂花姐，你给谁号丧呢？”她扯着嗓子大踏步进了院子。
晚饭过后唐亦佳和包小豆两个人在院子里嗑瓜子。“晚饭的茄子还有吗？”唐亦佳流口水。
“有呢，但是放凉了。”包小豆一脸嫌弃，“姐，你就别吃了，你已经吃了一条鱼，两个花卷，五块糕点，十个汤圆了！”
唐亦佳泄气：“从来没有穷成这样过。”一想到钱的事儿，唐亦佳又想到宋莫衡，转过头问包小豆：“有没有什么杀人方法可以不留蛛丝马迹的？”
包小豆难得严肃：“姐，淮安王那人可狠了，你别去招惹他行吗？他专门整你，你小心点别落他手上！”
唐亦佳瞬间没有心情嗑瓜子了：“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