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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醉枕江山-第4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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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虽然泛着红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阿奴帮他把腹部的伤处处理了下,抹上最好的金疮药,又用白叠布层层仔细地缠好,再看他胸口青紫淤青片,却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的胸口被陆伯言点了下,只有四指挨到了他的胸口,现在他的胸口肿起了四个高高的肉疙瘩,已经隐隐连成了片,呈青紫色,看着骇人。

杨帆轻轻抚了抚胸口,对她道:“不用担心,胸骨未断,调理下就好。”

阿奴轻轻垂下整齐细密的眼帘,低低地“嗯”了声。

杨帆吁了口气,从榻边拿起顶虎皮帽,怔忡半晌,把虎皮帽慢慢攥在手,掌背上青筋暴起。阿奴娇躯微微颤,双手轻轻合住他的手掌,低声道:“你……不要过于担心,小蛮不会有事的……”

杨帆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想带着刀找到姜公子的老巢,救回小蛮、救回他的骨肉,心头的冲动阵阵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可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绝不可以感情用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前,再的危机他都没有这样慌乱过,哪怕身陷绝境,可这次不同,因为他把妻子和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不知道小蛮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不知道即将临盆的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把小蛮送到长安,本就是为了避开姜公子,可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偏偏把妻儿送到了对方的魔爪下,想到这点。他就心如刀割。

阿奴蹲在他的膝前,鼻子忽然酸,热泪滚滚而下,杨帆感到掌背上有点点温热的感觉,低头看,阿奴不知何时正在饮泣,热泪颗颗地落在他的掌背上。杨帆把她轻轻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你怎么了?”

阿奴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噙泪抽噎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小蛮,这都是我的错。”

杨帆摇摇头,苦笑道:“别傻了,他们来的时候。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他们就是冲我来的,你不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阿奴哽咽道:“我知道,可……如果你不是为了我,决心与姜公子为敌,他也不会……”

杨帆道:“和你没关系。我与他,道不同。可是……能成道的道只有条,我们都想成自己的道,就必然成为死敌。从我决心与沈沐同途的时候,和姜公子就注定要做对手!

哪怕我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你。今晚这样的事还是会发生,今晚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不是因为你的‘死而复生’让那四个刺客怔愕了片刻,说不定我已经死在他们四人的合围之下了!”

杨帆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在我心里。小蛮和孩子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可以为他们付出自己的生命。你也是!”

阿奴抱紧了他,泪流得更快了,心里却轻快了许多。她哭泣良久,眼泪浸湿了杨帆的肩膀,才轻轻放开杨帆,低低地道:“我自幼追随在他身边,对他的性情为人十分了解,他向高傲,掳人妻女的作法,实在不像他贯的为人……”

阿奴说到这里,生怕杨帆误会,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替他辩解,只是觉得……掳走小蛮很可能不是他的意,而是天地四杀行动失败后自作张,如果是这样……那么小蛮就不可能受到伤害。”

杨帆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错了!如果小蛮被掳不是出自他的授意,我才感到担心!”

“嗯?”阿奴讶然扬眸,眸犹有泪光。

杨帆道:“如果行刺失败即掳人而归是他的意,那么他接下来必有动作,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总有得谈。就怕他真的高傲到了死都不肯低头的地步,那就……”杨帆说到这里,声音透出种恐惧。

阿奴抓紧他的手,杨帆的手冰凉,阿奴期期艾艾地道:“不会的,如果不是他的意……说不定……说不定他会动放小蛮回来,他不会让这种卑劣的事玷污了他的名声!”

杨帆冷冷地摇头:“站在他身边的人,不见得是最了解他的人。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向予取予求,无往而不利,所以他才讲风度、重清名。可是当他败于沈沐之手,如同只丧家犬般逃出长安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了。

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食物稍差些就难以下咽,可是如果他已经饿了许久呢,他还会不会这么挑剔?像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吃嗟来之食,可是如果他快要饿死了,会不会放下身架去乞讨?

就算他自己宁可死也要保持尊严,可是如果他至爱的亲人也饿得奄奄息,为了他的亲人能够活着,他会不会踩着自己的尊严去陪笑乞食?个走投无路气极败坏的贵介公子,不会比个泼皮无赖高尚多少!”

阿奴担心起来:“那……那怎么办?”

杨帆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焦灼的目光凝出丝煞厉的神彩:“等……等到天明!我只等到天明!”

※※※※※※※※※※※※※※※※※※※※※※※※※

卢家宅院,正值深夜,房却灯火如昼,十几根牛油巨烛,把室照得通明片。

姜公子赤着双足,穿着袭宽松的睡袍,在尘不染、光滑如镜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天地四杀的矮胖老者尤浩洋跪坐在障子门口的位置,垂首不语。

姜公子脸上泛着青渗渗的怒气,急急走了几圈,陡然站住,向尤浩洋厉喝道:“混账!你把他的家人掳来干什么,难道本公子改行做了掳人绑票的蟊贼。嗯?”

尤浩洋据地回禀道:“公子,小人以为……既然杀之不得,他必定加强戒备,咱们再想下手可就难了,如今掳了他的妻子来,还怕他不乖乖就范么!”尤浩洋说到得意处,脸上也露出了阴狠得意的笑容。

“你……你……”

姜公子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冲着尤浩洋“你你”了半天,才恨恨地拂袖。转身在几案后坐下,怒声道:“你把详细情形说与我听!”

“是!小人赶到公孙府……啊!”

尤浩洋忽地惊叫声,说道:“方才公子催问那孕妇来历,小人忙于禀报,忘了件事没说。公子,你可知道……阿奴姑娘……她还活着!”

“什么?”

姜公子吃惊,猛地从几案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惊问道:“你说谁活着?阿奴?”

尤浩洋忙不迭点头:“是!小人当时也是吃惊,没想到阿奴姑娘没有死在华山,反而和杨帆走到了起,若非阿奴姑娘帮着杨帆。小人也不会失手……”

“慢着!”

姜公子突然打断了他,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你们……可被他识破了身份?”

尤浩洋愧然垂首,道:“是!因为见过我们的外人,都已经死了。不相干的人。见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所以……我们此去并未掩藏形貌,谁知道杨帆身边偏偏就有个认得我们身份的人……”

姜公子屁股坐下去,素来挺拔的腰杆儿仿佛被座沉重的山压着。不由自地弯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步?为什么!”

尤浩洋愕然看着姜公子愤懑的模样。不明白暴露身份而已,有什么好希罕的。他只是个武技高强的杀手,杀人这种事他很在行,阴谋算计他实在不成,时之间他根本想不到其的利害。

如果杨帆只是个纯粹的官员,他或许会明白暴露身份的麻烦,因为那会引来官府的通缉和追捕,但杨帆不是啊。

就像他当年作案失手,身份暴露,家眷尽数落入官府手,他用重金贿通两个牢头儿,想把家眷劫出来。他带着人杀进牢房,顺利地劫走了家眷,其个作内应的牢头儿眼见牢团混乱,竟趁人不备给了另个牢头儿刀,打算独吞所有的好处。另个牢头儿难不死,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根本不敢把此事声张开来求县尊老爷作。

杨帆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形,他既然不敢动用官府的力量,就算让他知道是公子派人杀他又怕什么?尤浩洋根本不明白公子在担心什么,只好眨巴着眼睛,等着公子的解释。姜公子并没有解释,他跌坐在地,痴痴想了半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尤浩洋舔了舔嘴唇,纳罕地问道:“公子,此事……有何不妥?”

姜公子从低笑变成了放声笑,他仰天笑了半晌,才向尤浩洋摆了摆手,恶狠狠地骂道:“滚!”

尤浩洋眸涌起抹屈辱,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顿首施礼,起身拉开障子门退到外面。姜公子脸色沉,眼倏然掠过丝凌厉的杀机,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侍立在障子门两侧的两个白衣侍卫本来直挺挺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仿佛两具陶俑。姜公子刚示意,两人便起动了,个陡然伸手,屈指如爪,扣向尤浩洋短胖的脖颈。

尤浩洋正低头穿靴,全无防备,脖子被扣住用力向上提,尤浩洋不由自地仰起脑袋,另个人并掌如刀,狠狠地削在他的咽喉上。

“咔”地声,尤浩洋的喉骨整个儿被击碎了,他的双眼猛地怒凸出来,喉“咯咯”作响,他努力地想要扭过头去,可是扣住他脖颈的那只手就像扣住只幼兔的鹰爪,他的脑袋哪能移动分毫。

这时,那个指力惊人的白衣侍卫又缓缓抬起了另只手,五指箕张,按在他的头顶,“咔喇”声,尤浩洋如愿以偿地扭过了头,但他的身子并没动,只是脑袋像安了轴承似的扭了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姜公子。

他想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杀他,究竟是为什么!可他只看到道孤长寂寥的的背影,那道背影正仰天望天,低声呢喃:“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第六百零九章穷途

姜公子拉开障子门走出来,趿上木屐,沿着木质长廊“嗒嗒”地向前行去。

尤浩洋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廊下非常干净。

两个白衣侍卫幽魂似的随在他的身后,薄底快靴落地无声,比猫不要轻盈。

姜公子在一幢房间房口停下,拉开障子门走进去。

房中一灯如灯,白发苍苍的陆伯言斜倚在榻上,着上身,偌大年纪的一个老人,浑身的肌肉依旧贲张有力,仿佛一头踞卧在那里的雄狮,古铜色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伤痕,伤是旧伤,早已痊愈,伤口就像一只只铁黑色的蜈蚣,静静地趴在他的身上。

白叠布斜着包扎在他的胸前,鲜血渗出来,在上面映出一个不规则的圆。他被裴大娘一剑透胸,伤了肺叶,当时强行逃离,回到卢府后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看到姜公子进来,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口,却连着发出几声咳嗽。

旁边一个医士,正在铜盆中慢悠悠地净手,看见姜公子进来,连忙擦干双手,走到他的面前。

姜公子问道:“陆老怎么样了?”

陆伯言打个哈哈,笑道:“老头子命大的很,公子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那医士也接口道:“公子放心,陆老先生身体强壮,伤势虽然严重,只要按时敷药,静养些时日,就会痊愈的。”

姜公子松了口气,挥手让那医士退下,等障子门关上,姜公子就在陆伯言榻边轻轻坐了下来。

陆伯言有些纳罕,公子一向好洁,对生活环境非常讲究,且不提此刻房中弥漫的药物味道惹公子生厌。至少公子的床榻从来就不许旁人碰一碰、沾一沾,他也从不触碰别人用过或坐过的东西,可他此刻竟然浑不在意地坐在自己榻边。

姜公子好象压根没有注意自己做了些什么,他颓然坐下,微微塌着肩膀,出神半晌,才轻声道:“我幼时读史,对那些亡国之君最为憎厌,憎恶他们昏庸无道,葬送祖宗基业。时至今日。我的想法却又不同了。

昏君,恐怕大多都是成者王侯败者贼的说辞吧,把整个天下的失败。归纠于天子一人。治天下时,从来不是天子一个人的事,当江山崩坏的时候,就全都是天子一个人的责任了,呵呵……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遗憾和痛苦。有谁了解?仓惶辞庙、国破家亡的悲凉,有谁明白?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帮着你,当气运已经用尽的时候,便是换了那些开国明君来还不是一样徒呼奈何?”

陆伯言白眉一皱,挣扎着坐起来。担心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姜公子黯然摇头,继续自言自语:“继嗣堂是我一手创建!最初。它只是各大世家交换看法、统一意见、合力行事的一个所在,是我让它一步步壮大,不但成为各大世家创造财富、吸收人才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所在,而且……渐渐出来,成为世家之中的一个‘世家’!”

姜公子缓缓抬起头。眼中漾起悲凉的泪光:“时至今日,它要脱离我的掌控了!陈胜吴广楚霸王。不过是刘邦脚下的一块垫脚石,十八路反王前仆后继,都只为成全李渊的一番霸业!我以为我是真命天子,可悲的是我也不过是陈胜吴广楚霸王,我也不过就是为李渊铺路的一路反王!先是……沈沐夺走我半壁江山,现在那些老家伙们又计划着从我手中夺走另一半,交给一个胎毛未干的毛头小子!”

姜公子咬牙切齿,腮上的肌肉突突乱颤。

“公子!”

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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