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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子不语-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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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受伤。”
  “你在上,我在下,我怎么会受伤?你这样关心我,我不得不想入非非啊!”万俟兰洛笑嘻嘻的揽住她的腰。
  穆莳依手脚僵硬,想打开他却变成了靠近乎,索性不去理会,道:“你真是欠折腾的命,才没事你就跳蚤起来了!我才不关心你,我就怕你受一点伤就没了,我怎么跟南怀瑾还有我大哥交代啊!这么脆弱,说出去我还替你害臊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关心我嘛!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纡尊下娶也是可以考虑的啦!”
  “呸,你想以身相报,我还不稀罕呢!省省吧!”
  ……一路拉扯,一路拌嘴,走出林海雪原,头顶的天放晴了。
  隔着一座山俨然两重天,这边无风小雪,枯黄而柔顺的长草湿润的伏贴在地面,走得快了几乎像是踩在滑腻的冰上,不敢停也停不下。山脚下有一座小木屋,被树上落下的积雪压塌了屋脊,剩下几根辕木支着几块木板茅草,士兵们在屋前的空地上捡了枯枝生火烧水,潮湿的浓烟散开在清冽新鲜的山野里,穆莳依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心口酸痛。
  在枯树干上坐了会,火燃起来了,红彤彤的看着就喜欢,穆莳依想去烤火,一使劲,没站起来,用手扶着树干,还是站不起来,下身似乎没了一样毫无知觉。万俟兰洛远远的看见她忽然变了脸色,大步过来道:“怎么了?”
  “我,我站不起来……”穆莳依声音发颤。
  万俟兰洛在她膝盖一敲,全无反应,眼看她急得眼睑发白,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木屋走去,一边对跟来的侍卫官道:“烧热水!”大锅驾上,火登时又窜高了些。
  将穆莳依放在一口破木箱上,万俟兰洛撩起她的衣摆伸手去褪鞋袜,靴子里灌满了雪,靴口封着一层冰,万俟兰洛使上了手劲才把硬邦邦的靴子脱下来,然而袜子是粘住拉不动了。
  穆莳依低着头看不见脸,万俟兰洛玩笑似的推推她道:“哭了?”
  “又不疼,哭什么。”穆莳依抬头,脸色有些透明,眼神却出奇的镇定,“肯定没事,热水烫烫就好了。”
  她的害怕肯露出来,只有一瞬,万俟兰洛看了她一眼,笑笑。
  热水端上来了,热气腾腾一盆子,万俟兰洛拿棉布浸了热水,一截一截的将冻住的袜子暖开,穆莳依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腿边的俊美王子,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太烫了么?”万俟兰洛以为她有感觉,侧首问她。
  穆莳依摇摇头,万俟兰洛不以为然的继续干活,袜子上的冰水缓缓化开,脚趾部位却渗出可疑的浅红液体,穆莳依急忙伸手拦住他,道:“别——我自己来就好了,你给我找一双鞋袜吧!”
  万俟兰洛没有坚持,起身出去,穆莳依小心褪下袜子,果然脚已经冻烂了,乌紫溃烂惨不忍睹。她试探着将脚伸进热水里,意料中的刺痛没有出现,她还是谨慎的抬高脚趾,一手往小腿上拍着热水。
  身体不协调使得这原本简单的动作费力无比,穆莳依吃力的喘着气,一碗热汤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她抬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士兵,身材颀长瘦弱,面容俊秀而充满英气。
  “谢谢。”穆莳依腾出一只手接住碗,那士兵便蹲下身,伸手就将她的双脚握在了手里。
  虽然没感觉,穆莳依还是差点将碗扔了出去:“你——”
  “公主无需惊慌,我是女人。”士兵头也不抬,手法纯熟的按揉着她的脚掌和小腿。
  穆莳依讶然之余只觉有趣:“女人也可以参军做官吗?是大周新颁布的法令?”
  “不是,在下女扮男装。”
  “那,那你不怕别人知道?快别给我揉了。”穆莳依替她看着外面。
  士兵一边用指关节轻击着她的小腿,一边淡然道:“无妨,大家都知道了。”
  穆莳依越发惊讶了,又想问,那士兵抬眼一瞟,道:“公主请用汤,凉了就换一碗。”
  穆莳依被那一眼所带来的天然而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再不敢多问,捧着大碗一股气喝完。万俟兰洛拿着一小瓶药膏走了进来,士兵起身行礼,万俟兰洛随手接过穆莳依手中的空碗,道:“可以了吗?”
  士兵点点头:“可以上药了,但是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
  “唔,你退下吧。”士兵接过大碗,端起脚盆出去,万俟兰洛顺势将穆莳依的腿一抬,横亘在自己腿上,一手持着药瓶揽住她肩膀,一手揭开往伤口上涂抹。这一串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自如非常,穆莳依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来神,呆愣愣盯着眼前精致的耳轮,脸上却缓缓热了起来。
  “不行!”穆莳依忽然一声大喝,震的万俟兰洛耳朵疼,一扭头,两人鼻息可闻,穆莳依手推着他肩膀往后缩,尴尬道:“药给我,我自己来。”
  万俟兰洛低头逼近,穆莳依避开道:“陵洛,你不欠我的了,我们扯平了。谢谢你。”
  万俟兰洛半天没动,然后低低一笑道:“真划算!”一手解开大氅扬手铺在木箱上,将穆莳依的双腿放在上面,药瓶丢到她怀里,拍拍她的脸,笑着出去了。
  是夜,大军歇在树林中,万俟兰洛将十几个水囊灌满热水堆在她被窝里,调侃用来代替自己滚烫的身体,穆莳依还有些小小的尴尬,也没多骂就将他赶出去了。双腿没知觉反而不怕冷了,穆莳依很快沉入了睡梦中,寂静的树林中几堆暖暖的篝火,一个身影在帐前默立,士兵走近一看原来是统帅,行了一礼又走开了。
  倦极应该会有一场无梦的酣眠,可是黑沉的甜梦中忽然有一块如同被稀释,出现一抹极淡的水白,越来越近逐渐放大,俨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穆莳依伸开双手欢迎他:“孟平!”
  那身影恍如被一束月光打亮,少年皎洁的笑脸清晰的浮现在梦境中,“穆姐姐……”他微微笑着唤道。
  “孟平!孟平!走近到我身边来!”穆莳依呼唤。
  少年微微笑着,却不动,温和而仔细的看着她,道:“穆姐姐,除了回家,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想要实现?”
  少年纯真清澈一如以往,这样问着时带着丝梦幻般的清甜,穆莳依道:“我只想让你回来,孟平,拿什么换都好!”
  少年开心的笑了:“穆姐姐,下辈子你先喜欢我好不好?”
  穆莳依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用力点头道:“好!”
  少年的身体快乐的飘了起来,晃悠晃悠仿佛一只自由斑斓的泡泡,过了会,他听到什么似的扭了扭头,然后脸上的快乐消失了,忧郁而抱歉的道:“穆姐姐,我们要走了,你不要怪我,我会再回来的,两年后我就回来送你回家,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说什么?你不要走!孟平!”穆莳依在梦境黑色的漩涡中挣扎着去挽留他,然而那抹亮斑越走越远,终于重归黑暗。
  穆莳依猛的从梦境中挣脱,睁开双眼,昏暗的帐中未见丝毫异常,她伸手摸了摸脸,满手冰凉。这个梦啊,这样奇怪,仿佛是真的一样……穆莳依稳了稳心神,重新闭上眼睛,忽然又坐起往大氅中摸去,冰凉光滑的迷谷握在手中,她在心中默念:告诉我未央在哪里。
  一副画面缓缓浮现在脑海中:枯黄荒原,寂凉小镇,爬满枯枝老藤的屋舍,黄土漫漫的街道……这是哪里?没有雪,而且这样熟悉……

  娉婷关

  天渐渐亮了,帐中溢满恍恍的晨光,穆莳依深陷在冥想中,竭尽全力,连万俟兰洛故意贴近了抱她上马时也没有抗拒,反而十分配合的伸出一只手揽住他脖子。万俟兰洛唇边的谑笑一滞,将她放在了木兰的马上。穆莳依双眼迷离,迷谷紧贴在额前,木兰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只伸手在她身侧虚扶,语气平缓的道:“公主,请指示方向。”
  连问了三遍,穆莳依才伸手拉了下马缰,马儿一声轻嘶扬蹄跑开。在她脑海中有一片枯黄寂寥的荒原,离的越近模糊的影像便越发清晰,那些隐隐的不安也如闷雷一样在头顶轰隆隆的滚动。手中的缰绳越拉越紧,木兰察觉马儿的躁动,急忙去按她的手臂,这时天空一声嘹亮深邃的鹰唳,恍若一个炸雷爆开在脑海中,穆莳依的双眼霍然睁开:是娉婷关!
  马儿人立长嘶继而发足狂奔,饶是木兰身手矫健仍是惊出一身冷汗,一把按住穆莳依握缰的手,沉声道:“公主——”然而抬眼看到那双眼睛中如攀蛛丝的执着和狂热时,木兰心中一震,终于没说什么,只踢了踢马肚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万俟兰洛大惊下策马追来,伸手去抓她们的马缰,穆莳依双目赤红,在那百里之外的娉婷关似乎有什么正毫不犹豫的离去,她不能等!要快!要快!一声压抑的嘶吼,穆莳依向着天空用力抛出一个明亮晶莹的东西,在众人的注目中,那东西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带着欢腾的呼啸投向天空,又携着不可抗拒的强大信仰缓缓落下,刷!一道耀眼的白光,众人侧目,无比湿润清新的空气瞬间溢满整个天地。
  柔顺而狂放的长风中,穆莳依□的那匹红色的汗血宝马化为一头银鳞红虬的巨龙,带着聛睨一切的傲气仰头咆哮,龙尾一摆便消失在天际。
  苍茫大地上笼罩着冬日的萧条和冷漠,无人会在这时将缩着的脖子抬起望一望头顶的天空,在渺茫中寻找同样渺茫的奇迹。娉婷关不远的土丘上砸落一道亮光,一个少年抬眼望去,太阳巨大的轮廓中立着一匹高峻的大马,金红色如火焰的马鬃在风中扬起似乎要将马背上的骑士一起点燃,一同坠入太阳的湖中。这样一幅带着金色的美丽图画,不知怎的却让少年忍不住觉得悲伤,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幼年父母双亡,半生流离,一生坎坷,木兰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可是此时看着眼前万里无垠的衰草离披,白霜垂垂,寒风呜咽,黄尘漫漫,她忽然无比的希望在天地尽头的黄尘中能走出自己那早已面容模糊的父母,哪怕是泪眼朦胧的一次相望也可消去此生的辛酸。
  然而不能,没有哪双妙手能挽住似水的流年,也没有哪双眼眸能望穿一世的羁绊,失去的,离开的,再也回不来了……啪,穆莳依手中紧握的迷谷跌落在地上,木兰俯身去捞,怀抱擦离,马上的人便如一株花陨一棵树倾,重重栽落下去。
  在飞龙抵达娉婷关的那一刻,迷谷的指示消失了,未央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敦煌,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敦煌,他消失了。
  万俟兰洛赶到时,落日的土丘上一匹骏马垂首哀鸣,一人跪坐,怀中一人全无声息恍如死尸。有一霎那,他甚至不敢上前,那样宛如落泪般的夕阳,十几年前已经将他的灵魂灼去一半,那样的痛彻骨,铭心。军医上前,诊治一番道:“公主乃是痛郁淤心所致,简而言之就是心口闷着一口淤血,吐出就好了……”
  “吐不出呢?”
  “这……下官尽力而为。”
  “不用尽力,尽你的命。”
  片刻,穆莳依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丝乌血,军医跪道:“殿下,公主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没有——只是她自己不愿醒来……”
  万俟兰洛默立,半晌道:“下去吧!准备马车,回京。”
  木兰盘膝坐在马车中,塌上苍白的人仿佛一捧快要化尽的残雪,不留余温只余冰冷。多少年前,她也曾这样默默的坐在一个人的塌前,无声的凝视着她呼出最后一丝气息,那是个无比骄傲而又温柔的女人,却又致命的倔强。她的骄傲不允许所爱之人有一丝隐瞒,她的温柔不舍得所爱之人有一毫的遗憾,木兰见证了她所有的悲痛,却从未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当时年少以为是坚强,后来明白一切不过是隐忍,如果在她死时拨开她的双眼,恐怕泪水可以将她的尸体浮起,穿过海洋。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木兰缓缓的诉说着别人和她自己的故事,这是她从未吐露过的柔软,是荆棘中隐藏的水玫瑰。那时,她无比仰慕那个女人的坚强,她孜孜不倦的从她身上汲取养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成长为怎样的一个人,可是,她从未叫过她一声师傅,连在心里默念也没有过。
  在她十岁那一年,那个女人带着儿子出去,回来时只剩她一人,佩剑也断了,眼中也失去了光芒,女人再没离开过山庄,再没舞过剑,再没唱过歌,再没在大风起时高弹一曲临川,一夜之间,万物消亡。
  “后来我带着她的骨灰离开了山庄,在京城见到了她的儿子,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左右拥簇,在陌上赏杏花,我远远的听见他的笑声便决定永远不把他母亲的骨灰交给他,也绝不让他知道他所祭拜的只是一座空坟。后来,我又遇见了他,并且很近,在他笑时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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