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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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锦大袖怒挥，不许任何人近身，脚下散落的石砾绊的他身形不稳，银色的身体穿过少年空荡荡的怀抱重重跌落在地上。“锦……”少年眼中流露出痛楚和不忍。
绝世锦恍若未闻，急促的寻找，寻找黑暗中的光明。他抓住了自己的长发，用力的握着，张手去抓那呼啸的秋风，去够那暖暖的秋阳，可是什么都是黑的，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手指，黑色的风，黑色的太阳，连那些声音落在耳中也是黑的，他的世界里忽然消去了所有光线。
罪深者，天谴之。
他瞎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万俟兰洛最先回过神来，喝令道：“将这妖人拿下！”话音刚落却从这厢卷起一道黑色的旋风，无人可挡的冲进队伍中，顿时血肉横飞哀嚎遍地，太岁心中悲痛难抑，下手毒辣毫不留情，万俟兰洛策马横剑拦截，却被她一招击断了马腿。马儿长嘶一声发狂倒下，万俟兰洛剑尖一抵呛啠д疚龋俅纬迳希恢皇掷卫蔚睦×怂�
“你不能去！”穆莳依拦住他，“你不是她的对手，会受伤的！”
万俟兰洛眼神一震，反手握住她：“帮我擒下绝世锦！”
穆莳依抽出手，看着关切守在绝世锦身边的少年，苦涩道：“你斗不过太岁，更斗不过影，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
万俟兰洛眼神微冷：“如此说来你是要同他们一起，与我为敌？”
穆莳依倦极索然，淡淡道：“不管你是兰洛陵洛，你不该是这样霸道极端的人，不要逼我，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趁太岁杀人尚无针对性，不要徒增无谓伤亡。”
万俟兰洛一口气噎在胸口，翻身跃上身边一匹无主的战马，指挥士兵退去，换火箭方队过来。穆莳依站在废墟中淡漠的看着四下鲜血淋漓，残骸断壁，一个身影飘过来轻轻道：“抱歉。”
穆莳依扭头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道：“不要用孟平的脸跟我说话，太肮脏我会想吐。”
少年眼神忧郁，低头幽幽道：“穆姐姐……”
穆莳依浑身一震，泪倏的涌上来，怒火烧红了眼，嘶吼道：“你这个魔鬼！不许你玷污孟平的记忆！”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泪，张开双臂抱住她：“穆姐姐，是我啊，我没有走。”
穆莳依只觉被拢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可是颤抖着手去回拥他却只抱住了自己，心中痛的不能呼吸，呜咽道：“孟平，为什么要是这样……”
孟平含泪笑道：“这是我的心愿啊，永远保护你，而且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你的心愿。”
穆莳依拼命的摇头：“我没有心愿，什么也没有，孟平求求你换回来，我只想你换回来！”
“穆姐姐，为了留住你，我那次做了傻事，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可是你还是对我说：孟平，等我回来。那时我就决心用正确的使你不受困扰的方法爱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可是这不够，我想要永远，我想要陪你跨越时间到你想到的地方去……”
“你休想……”绝世锦鬼魅一样的声音忽然冷冷的笑起来，“我回不去了，谁也别想回去！我要你们——”他伸出手指划过天空，“给我陪葬！”
灰暗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滚滚而过，孟平眼神一凛喝道：“锦，别做傻事！你想堕入地狱么？！”
太岁飘过来挡在绝世锦身前，她不在乎地狱，只要他愿意，飞灰湮灭她也要追在身后。
“小穆，你去封住锦的五官感脉，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否则锦下的地咒会把这片天击碎！”这时说话的便是影了，她的声音中有让人不能抗拒的信服和威严，穆莳依如受蛊惑一般，立刻便冲了过去。
太岁正欲阻拦，影一个眼神便将她压制的无法动弹。大地开始震颤，万俟兰洛调来的火箭伍正在几十步开外拉弓列队，穆莳依奔至绝世锦面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影手捏莲花符开始布阵，可是绝世锦仍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诡异气场，穆莳依大急，纵身扑过去。
绝世锦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她扑倒……穆莳依看着他双眼微闭如同熟睡，可是大地却抖动的更厉害了，影的周身开始散发微弱白光，万俟兰洛那边一行行火光跳动，眼看那令旗高高扬起画出一个冷酷的弧线，穆莳依俯身将绝世锦的脑袋紧紧搂在怀中，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绝念箍的他丝毫气息不透。
白光迸绽，火龙呼啸，大地平息，一切在一瞬间消弭，密集的火箭钉了一地，而那废墟中却无一人踪迹。
穆莳依再次睁开眼睛却是被摔在了地上，她耳边似乎还残留在方才千钧一发的呼啸，此刻眼前却是一片空山鸟鸣绿松如海。她扶着腰站起来，堪堪对上一道冷如利剑的目光，白衣白发的绝世锦冷冷的坐在一旁，银色的眼瞳幽灵似的盯着她，穆莳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我们在哪儿？”穆莳依问道。
“在城外的白云山。”还是影，“锦，你不要再添杀孽了，我不会让你再错下去，我们现在就离开洛阳。”
“不行！”穆莳依叫道，影疑惑的看看她，穆莳依道：“我还要接云苏，她在白鹤渡口。”
“白鹤渡口？那里距京城有半日路程，她怎么会在那里？”影敏锐的问道，旋即怀疑的道：“你故意将她留在那里的？”
“我……”穆莳依吞吐，“我恐怕会有变故，是以让云苏远离是非之地。”
“原来你一直不相信尊上，不肯老老实实的配合，所以才有今日之祸！”太岁怒道。
“哼，我若当真老老实实的配合了，恐怕早就没机会再站在这儿和你们说话！”穆莳依针锋相对，不料绝世锦却冷冷的说出一句话来，骇的穆莳依手脚冰冷。
“那么，百里香果然是你动的手脚……”
影倏的目光扫过来，太岁也缓缓站了起来，穆莳依看着孟平的眼中露出那样警惕疑视的神情，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和愤怒，不顾一切的吼道：“对，是我动的手脚，我用那柄玉笏敲断了百里香的根茎，所以你得到的百里香不是完整的！”
绝世锦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怒火：“所以孟平的卑微灵魂才会在百里香燃尽后仍异常的残留下来……所以影的灵魂里才会掺入杂质，不受我控制……都是你！！”
他怒气勃发，手指扬起，一个身影一闪挡在穆莳依身前：“我不是孟平，也再不是影了，我的灵魂一分两半爱着两个人，我不会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穆莳依和绝世锦齐齐沉默，半晌，穆莳依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所以，我们谁也没得到……那么，你是谁……”
少年站在两人之间，眼中露出和面庞不符的忧郁深沉，低低的吐出一句话来：“我是未央。”
在黑暗和黎明最深沉最浓郁的交接之间，我是未央。
谛听角
白鹤渡口附近的一所河神庙中，章云苏正焦急的等待着京城的消息，朱温则去了渡口问询东往渤海的船只情况，忽然天地间的地平线上扬起一阵尘烟，一架马车狂奔而来，章云苏惊喜迎上去，那马车停在她面前，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稚气脸庞，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云苏小姐，吉祥特来接您去京城。”
朱温只远远的看见那马车停在庙前便急忙往回赶，然而尚未奔至跟前就见章云苏毅然决然的跳上马车，绝尘而去，来不及思量随手牵了渡口边拴着的一匹马，不管身后如何叫骂追着那马车狂奔去了。
穆莳依此刻仍在白云山和绝世锦激烈对峙，两人势同水火，未央夹在中间便是想去接章云苏过来也脱不开身，若是去了，留下穆莳依在绝世锦身边无异于羊入虎口，若是不去，穆莳依自己也一定要去，还是放心不下。
穆莳依执拗了半晌，忽然静下来，继而脸色怪异的道：“你说带我们离开，是去哪里？”
未央没有回答，穆莳依继续道：“你说他回不去了，也就是你也无法带他回去，所以我们不是去往另一个世界，我们还要留在这儿的某个地方……那我呢？我还回得去吗？”
未央带着忧郁的眼睛歉意的看着她，穆莳依无声的张了张嘴，仰头捂着眼睛，狠命摇着头，未央低低的道：“穿梭于时间之中，本就不是我一人可为，所以我才要你留下，你想要回去，需要锦。而锦你想要回去，也需要小穆。”
两人皆无动于衷，未央又道：“绝世一族为地藏神的使者，以谛听神兽为图腾，且世代相传谛听神兽之角，可上达天听，接收宇宙间幻化之变向。我能做的不过是找到这幻化发生的时机，可是如何进入到那幻化中，便需要借助谛听兽角之神力，方能完成。”
穆莳依瞥一眼绝世锦银白衣袍间露出的黑色兽角，道：“他要去的地方和我不同，他绝不会帮我，况且……那兽角已变成黑色，恐怕是废了。”
未央听出她话中微弱的希冀，握住她的手道：“穆姐姐，你放心，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穆莳依喉头哽咽，只想让这熟悉的少年的笑永远留住，绝世锦冷冷的声音打散了这质朴温暖的笑容：“我要回到过去，她要去往未来，只有一次穿梭的机会，她，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绝世锦残忍生硬的说着这些冰冷绝望的字眼，嘴角噙着丝暴虐无情的笑，只有同为等待焦灼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对方致命的死穴。当影选择背叛他接纳孟平的灵魂时，他感到的绝望和痛苦，就要在此刻偿还给那造成恶果的人。一颗绝望的心加上另一颗绝望的心，才是这世间最深的黑。
半晌，穆莳依笑笑：“那我祝你早日回去，最好现在就回去。没有你，还会有别人，这是个神鬼莫测的世界，我一定有办法回去。我有朋友，有亲人，有爱人，我在等待的过程中即使再漫长也不会寂寞孤单，而你不行，因为你太可怜太可悲，你一无所有，你在这里是魔鬼，回去了也会被所有人厌弃！你真该庆幸你瞎了眼，看不到别人有多憎恶你！”
穆莳依一口气说完浑身发抖，未央想要阻拦已是不及，当下双手结印挡在她身前。绝世锦的白发无风自舞，冰冷的银瞳中散发出毁灭的气息，山谷上空似乎缓缓按压下来一只无形的巨掌，千万棵傲立的青松艰难的低下头，细碎的劈啪声仿佛是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
“锦！冷静下来！”未央大声喝道，然而绝世锦怒气勃发，银白色的羽衣飘起涨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未央扭头道：“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穆莳依一愣，对上少年坚毅担忧的眼神，情不自禁伸手去碰他的脸颊，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穆莳依再睁开眼睛却已在戒备森严的洛阳城中。
在那一瞬间，未央探测到了她心中的所想，她要去洛阳城中。
这里是芭蕉巷，穆莳依正要往家中去，忽听巷口有人叫卖：“卖水见花，青牙梳了！”穆莳依脚步一顿，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家挎着篮子正缓缓往街口走去，拐弯间堪堪露出一截细白手腕，穆莳依心下了悟，面不改色无声的追过去。
一前一后到了静僻的渠边树林中，老人家转过身来抬头一笑，正是易容乔装的张惠，也不等穆莳依说话便扬了扬手道：“随我来。”两人悄无声息的潜到桥洞下，张惠自篮中取出一套女人的衣服给她：“先下城中十分混乱，众人皆在传说圣上已经宾天，暮江王谋篡了皇位，囚禁了太子。现在边疆省吏的守军都人心浮动，已有几个州省揭竿而起，打着救太子的旗号往京城而来。不过半日，京城中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城门也已禁闭，许进不许出，我怀疑是在找你。”
自始至终张惠一丝也未追问，只捡重要的与她说了，这让穆莳依大为感动，她现在心中烦乱如麻，一点也不愿解释回想。照水换了衣服，解了束发，又将深重眉色洗去，那个英俊儒雅的穆兄便一去不复返了，只剩下个大袖儒裙，眉目温婉清淡的平凡女子。张惠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型，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给她，穆莳依婉拒，自怀中取出一柄青碧的玉簪，眼神惆怅的注视片刻，照水插入发髻。
这是她第一次穿回女装，戴上他送的玉簪，便是替他看一眼。
“可惜了一个清秀佳人！”张惠叹惋，穆莳依淡淡一笑，只是不语，张惠随即也恢复了衣着，两人将换下的衣物仔细掩埋了，方小心走了出来。在路边食肆吃东西，果然见一队队士兵手持长矛在巷间街道搜寻，离城门尚远便已屯兵列队，行人止步。两人装作不经意的走了一圈，恰巧见城门开启，一架黑色的马车狂奔进来，守门的士兵连问也没问便放了行，穆莳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马车自身边扬尘而去，张惠却眼中锋芒乍现，在马车驶进城门未关的那一刻，她看到城外驿道上追赶着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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