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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皇运-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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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陵易瞪了眼吐舌头立着的望舒,一抬下巴示意她退去。再回身欲搅上尹文衍泽袖子,反被他扬手一摆,负了袖子由榻上起身,一身不吭地朝那幔子几脚。延陵易愣坐在矮榻上直要看傻了,真不知又哪得罪他了。隔了很久,不见内间出声,便自己凑了进去,一抬帘子,见那位使气皇爷正自己个拧着腰间袍带出神。
  她临着他坐在榻沿上,颇为平静的拉了拉袖子:“棋,不下了?”
  他脸上黑云压绕,憋着不出声。
  “别听小丫头胡说,不过跪了一刻的功夫。”她自己也憋得不好受,低声劝道,“白天睡足了,夜里才跑去跪的,也是为了显着诚心,且夜里见得人少。都是表面做做样子的……”
  他咬着牙毫不含糊的截了她话头,直嚷嚷着:“夜里不睡罚站罚跪的毛病哪个教你的?我劈了他去!”
  “母后。”延陵易想都未想,几乎是下意识便言了出来。儿时犯了错,大抵都是这般受的自请罚罪,习惯这东西真也难改。恰自己也是懒人,肥不了心神讨人欢心,只一招苦肉计得心应手。
  “这个还真劈不得。”刚还似头小豹子,如今塌了脸,连底气都软了。
  “也劈不着。”她索性替他说了句实在话,再见他脸上仍阴着,勉强软着声音道,“你是气我了?往后夜里不跪不站了。”
  一脱口,连自己都浑身不自在,却也硬咬着牙一个字一句话。
  “白日也不准!”尹文衍泽俊眉横拧,全没心情管她自在不自在,继而黑脸道:“这毛病定要去去。”
  延陵易正要点头,腰上一热,便由他抬手搅了胸前紧紧贴着,她屏息听了半会心跳音,才听他牙缝里憋出言语:“我哪敢气你,是气我自己个,气自己连累了你辛苦。”
  她听他好容易说了正经话,心上一疼一暖,便欲抬首安慰他。尹文衍泽不等她出声,掐了她腰口便接了话继续道:“你这人心眼狠得能淌毒汁,我可敢生你气么?保不齐哪天你又给我站个一夜。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给我来劲儿。我算明白了,你厉害的紧。站的是你,罚的却是我。你立在庭里耀武扬威的,我跟书房里被你甩盐鞭子活活抽。”
  如今他重念旧档子事,她心上仍酸得紧,又听他说得一连串炮珠子,真有些迷糊着,那等了一夜不见他搭理自己,倒真是自己不是,还是他不是来着。
  他见她又皱紧了眉,忙以自己额上一顶,贴着她咬牙:“你那一鞭又一鞭的全抽我心上了。都给你疼死了。”
  苦站的是她,心疼的是他,那一夜,他未比她好过半点。
  她是才听懂了,颤颤捧上他脸,吻了吻他鼻尖,又滑至唇间,轻一点:“怎是我抽你,是你自找。你是故意的,铁了心看着我急,要我死心。所以明明是不大气,却硬要做出怒火冲天的模样,便是想恼我死心。因你那时起便开始布这张好大的丝网,然后准备替我往下跳。”
  疼的是他,痛的是他,说不清明白的也是他。她早便该想到的,尹文衍泽从来就是这般鬼模样,自以为有通天本领可以逆天而为,其实不过是卖了自己予人消灾。一时心如镜面,万般参透,她也是生死过一回的人了,他的心自己早就该掰碎看明的。而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他能瞒住她。
  由她三言两语戳穿了自己,尹文衍泽心头闷痛,搅着她的手微一松,坚持道:“谁说不大气?十分气来着。拿旧情人气我,就不兴我心里受点小伤也犯个脾气?!”
  他便是咬碎牙都不会承认自己苦心一片,同样她也不将他搪塞的话听入心。
  二人同是无比清醒着,任谁也唬弄不了对方。
  他虽是擅长演戏,或者天下间所有的戏码,他都演得来,不过这一次,却未能演好。她没能如他所愿乖乖死了心,反是吓得白白反省了好 久:炫:书:网:,竟也一并看清了自己的心。她心上有他,真有他。
  她叹了口气,目光凝着他寸寸冷下,满是认真道:“是,你是可以让我心如死灰,而后再替我销了赃渡险。可我问你,你也能替我心痛吗?”胸口滑了涩涩的酸楚,但想起他会因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便再不能呼吸,那些最差的结果,纵连想都不敢。
  泛在他唇边的笑一丝丝散去,眸中渐起了痛。
  其实他从未想她能看清楚自己的心。他们之间若能如在夏宫时也好,他便依然可以安然为她做着一切,依着自己的心意,更不怕她无以承受。他甚至希望他在她心底的分量不会太重,永远都是他爱的多一点,这样最好不过,至少她这颗心不会时刻因自己痛。
  “你为我身陷囫囵,是要我这一辈子如何自处。定要我以一生欠你,才甘心吗?”她默默望着他,泪积攒在目中,渐迷了视线,“可不可以少爱我一点,让我多爱你一些。”
  感情虽不能以平秤计量,可她忽然想与他站在平行的位置,这样…也才能一起走得更远些。
  华光透过雕花刻镂的窗格渗入素帐间,映着她半侧容颜。她含泪浅笑的模样扯得他心疼,似要碎掉。她将自己的腕子缓缓递上,由他悟然接住,交握于一处。便是这种温暖,要她觉得这一生值了。
  尹文衍泽另支起右腕,转绕过她的软发,抚上她的唇,鼻,再至眼眉。一路间细细摩挲,指尖触及那丝温热的湿漉时,再忍不住,猛拉了她入怀,与她一并颤着。
  “我最怕你这么说,说得人心都要裂了。看来我便是要死,也要将你拴在身侧才瞑目。原来我也是自私的人。如今我是一点半点也舍不得放不下了。”低低的声音,柔软的气息,心疼的眼神。她的泪。便在这之中完全散开,肆无忌惮地坠了满面。
  “我也是。”任泪花了素颜,她仍是笑了,握着他的腕子一紧,“放不下。”
  幽鸣宫外又传来飘渺的琴声,夹着细密的鼓声,婉转柔长,停停起起,幽幽摆摆。很动听,很诱人,却是遥遥落落,空荡的不真实。琵琶锦瑟,华筝玉琴,长歌曼舞,迷酒乱灯,皆与幽鸣宫中誓死相偎的二人无光,只这片刻静谧的真实,印在心底,抛却世间杂乱的噪声,静得有人沉溺,而后死死生生皆若入梦。

  
第二卷 时乱 第二十八章 棋论
  幽鸣宫的昏景很美,一觉醒来,延陵易靠在榻间淡淡的笑,顾顾盼暮霭生辉。若是一声囚禁在这四角朱墙飞檐的狭隘中未尝不是美差。在这幽鸣宫厮守,与他日夜相对,再没有天下,没有他人,没有生死。最后一并老去,死去。二十年来从未想象过的人生,在脑海中几笔勾勒而出,她突然觉得圆满。美好的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睡前尹文衍泽予自己列的一局棋,仍印在脑中,记忆犹新。他问自己看懂了几成,她说只看懂了三成,四成糊涂,余三更是全无头绪。如今又想起了那棋,不由得出榻信步而上,立在棋桌前沉默不语。
  紫檀木打造的棋盘之上,黑白行列,经纬纵横,六合之地,作伏设诈,要厄相劫。盘上张弓开列你我争锋的局势并不美好,任一枚象牙棋子都泛着血腥气,透隐步步杀机与颠覆。
  各守之势皆是万般重要,寸步不让。如今这盘棋,布局厚实,棋之布陈,如兵列阵前而候敌待发,鼎峙之势强弱未分,取舍更不明。
  帘侧有人步入,是望舒入室添备生果糕点,一并道出尹文衍泽与圣元帝在南侧书房下棋的口信。延陵易先是微愣,及后整衣梳鬓妥当后才由内室出,迈不及三两步,便见昨夜给她掌灯的公公侯在书房前。
  延陵易微一点头,示意他前去传报,未料那公公只将腰弓下,推开半扇门请她:“皇上说了,延陵王可不经通传。”
  铜炉凝烟,檀香浮绕,延陵易轻步穿过隔断,脚下无声。
  尹文衍泽背对而坐,白皙双指捏攥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之上,久久未落。
  对面撑额凝思的圣元帝散了眸光,正瞥向轻步走上的延陵易,下巴一抬示意其免礼不跪,延陵易继而进步,伫立尹文衍泽身后,未出一身。
  棋枰是由圣元帝随身而戴,纹路以象牙精工镶成,十九条细纹纵横其上,漆绘云纹花鸟。十七星位嵌冷暖玉配金银挫的蕊沿,似十七多镶玉金花。盘中局面与内室棋上黑白双子之势相近,尹文衍泽不愧是是默棋的高手,每每与圣元帝弈毕,都要先默下棋局再冥想对应之策,如此一子一措,他探得是君心,不求赢,唯望不失。
  尹文衍泽捏子悬了许久,终是静静点下,落子无声。圣元帝轻一陡笑,须眉上挑,白子应手极快,似一盘棋早已在心中。闲雅之间,全无凝重紧张,仿若生死胜负皆不过是一场棋盘之戏。如今之观,衍泽之黑子落点精妙,圣元帝之白子占地厚实。
  各占之势泾渭分明,左白右黑,中枢之地零星几子尚有争夺之机。右侧下盘,俱是尹文衍泽之势,无以能争。然要兼顾上方之阵,便累了几番气力。偏偏圣元帝攻势凌厉两门夹击,欲上铡龙首并右刺龙腹。连步飞跳已将黑龙之首团团锁住,再以立二拆三,立三拆四,行如流水,腾挪有致。上侧稳攻之余,并对右盘黑子的攻势一环凌接一环,且不不诡异,怪招不绝。
  如此之局,尹文衍泽弃首而守右才是要道,上侧之局势比要失,不过是早晚之间。然右侧黑龙根基沉稳,白子若要倾覆黑子,却不是三两子得轻易。以尹文衍泽的精妙落子,若能保住右势,再步步加厚边角,行左突围,反危局为赢势,并非无望。
  只眼下,尹文衍泽步步紧盯上势,盘角曲四劫尽亡,明明是当弃的死棋,他却执着于上势求片刻苟延,浑然不顾右膛大刀被单切直入。圣元帝以一步大飞,直切断右侧黑子之势,若尹文衍泽再不后撤护保,全盘既失!
  “这便是两处有情方可断。”圣元帝朗朗而笑,善意题解道,“衍泽,你再不回盯自己的地盘,便要以小失大了。”
  两处有情方可断!他言出几字时,目光却是紧紧逼过延陵易,再回至尹文衍泽。一句有情,才可断。其意深远,尹文衍泽确是因有情,才被人夺了可断之机。
  忽而静下,尹文衍泽未执棋,空握着一拳怔愣久久。虚眸间不落痕迹的淡然一笑,嘲得是自己!冷袖垂下,于身后探了延陵易的腕子,紧紧握上,不送。
  延陵易一惊,才是明白,他从始至终便知道自己玉身后。
  汗湿的掌心黏着她右腕,她附上左手,交握贴紧。如今棋子翻飞于玉指间,更如着利器在手,厮杀于此一刻。他既然说过,生死皆罢,不离则好。这一盘棋,又能如何。不过是陪着他输,陪着他赢。
  “延陵王,你助衍泽一番罢。”圣元帝擒着冷子,低低一笑,语义深长。
  延陵易紧紧盯过右盘之势,复又看向尹文衍泽,声音淡而又淡:“延陵易棋艺不精,只乱读棋经棋谱,唯懂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必弃。”她不过将实言脱口罢了,上方之势,不失也会失,保不住,为何还要累自己失了大局?!
  蓝田墨玉打造的棋钵便置于眼前,内有兽骨而制的黑白二子,竖***。她替他执起了棋,以另一只未由他握紧的手若他**,**替他弃。
  黑子即要稳入右下宫位时,尹文衍泽忽而抬了左腕断住落子之势。由她指尖夺过黑子,无以犹豫,宽袖轻扫,“砰”一声点落。
  黑子落入上方星位之侧,七死八活!
  拼尽最后一丝生机,为上势延了八子存一时活眼,也是自弃了右膛已由白子狠狠切入边地的艰险腹地。他宁为死棋争得一息喘息,却不顾下方转生之机,生断了夺逼天元收官赢子的道路。
  如此…如今只余气尽棋亡…空余那上方星位的气脉又有何用,不过是一同死而已。
  是,他便是看不得她先离一步,便是死,也要并同。
  一子代一人,一位取一势,那上方星位所保全的黑子,不是他人,便是他!
  他不弃她!死也不肯!
  寂寞掩埋了一切,静得全无声息。
  圣元帝目前一片昏花,紧紧盯着落下的黑子。面色恍离。
  钵中白子狠狠攥在掌中,他不甘心!良久抬眸,寒光逼仄:“衍泽,焉能以一子颠覆天下大势?”
  “父皇,衍泽不弃。”他言声极为平静,苍白的笑努力噙起,似是祈求,似是絮说,他只要他能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也许与他想给的,甚至于天下人希冀的都不一样。
  “棋盘之上无夫妻无父子,义不及朋友,情不通夫妻。衍泽,你随朕下了二十几年得棋,仍是糊涂吗?”
  这盘棋以天地为枰,百姓为棋子,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弃的是天子之棋,对的是帝王霸业。
  尹文衍泽垂睑低眸,浅浅一笑:“所以…衍泽输了。”
  一掌冰冷的寒子纷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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