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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血腥的盛唐-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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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虽然很早就发布了,但总要派一个人去宣诏才行,否则李怀光也看不到。

回到长安的当天,德宗就迫不及待地向河中派出了一个宣诏使臣。

这个人就是孔巢父。

当初去魏博传达中央精神,其实孔巢父是非常尽心尽责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田绪兴兵作乱,魏博的安定团结就实现了,他也不至于被搞得那么难堪。为此,孔巢父一直感到很遗憾。此次河中之行,他发誓一定要做得漂亮一点,把上次丢掉的脸面挣回来。

可是,孔巢父万万没料到——他这次非但没把脸面挣回来,反而还把小命弄丢了。

一到河中,孔巢父就摆出了一副特别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样子,把猛人李怀光的嚣张气焰一下子镇了下去。在孔巢父同志的浩然正气面前,李怀光自惭形秽,赶紧脱掉身上的官服,“素服待罪”。见此情景,李怀光的左右将士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虽然他们并不支持李怀光造反,但毕竟跟着他出生入死好多年了,现在看他一世功名毁于一旦,都不免替他惋惜。

通常情况下,受诏官员“素服待罪”其实不过是做做姿态,除非皇帝要将此人砍头或流放,否则负责宣诏的特使是要请对方把官服重新穿上的。换句话说,待罪官员作这个姿态,目的是表明自己的悔过之意;而朝廷特使同样也要作姿态,目的是表明朝廷的宽宏大量。不管这个受诏官员最终命运如何,反正这套官场太极都是要打一打的,这才是上道的表现。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孔巢父偏偏很不上道。人家李怀光乖乖把官服脱了,只等他一番好言劝慰,再把官服穿上,没想到这位孔兄理都不理,连正眼也没瞧李怀光一下。

这就有点过分了。

就算李怀光过去的官职都被免了,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你孔巢父什么官?小小给事中,区区正五品,你有什么资格跟李太保摆谱?

面对这个很不上道的特使,李怀光的左右不禁都有些怒火中烧。

紧接着,这个不上道的特使又作出了更加让人无法容忍的举动——他居然当场召集众将,命他们立刻贯彻天子诏令,推举一个人出来取代李怀光。

完了。

孔巢父就这样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要知道,诏书虽然是这么写的,但你的任务仅止于传达,并不涉及执行;何况这道诏书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你念完诏书赶紧走人就没事了,何苦充这个冤大头呢?这不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吗?

孔巢父话音刚落,李怀光的左右立刻炸开了锅,旋即拔刀出鞘,冲上去把这个不识时务的中央特使砍成了一摊肉泥,连带着把跟他一起来的宦官也砍了。

李怀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孔巢父,慢条斯理地穿上官服,然后向左右将士下达了一个命令。

这个命令就八个字——操练士卒,严守城池!

他要跟朝廷干到底了。

李怀光纵容手下残杀中央特使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长安。

德宗又惊又怒。

很显然,李怀光知道朝廷的真正意图是想温水煮青蛙——先解除他的兵权,给他一个闲职,等到时机成熟,再找个借口把他干掉!

所以,李怀光不上这个当。既然软的不行,德宗也只好来硬的,跟李怀光刀兵相见、一决雌雄了!

但是说说容易,真的要开打,李怀光麾下的朔方军却始终是德宗的一大顾虑。尽管相当一部分朔方将士心系李唐,不愿追随李怀光造反,可仍旧忠于李怀光的部众也不在少数。朝廷要想剿灭这支军事力量,其难度肯定要比对付朱泚大得多。

一连数日,德宗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七月下旬,有个朝野瞩目的重要人物从地方上奉诏回到了朝廷,德宗精神为之一振,立刻任命他为左散骑常侍(按《旧唐书·职官志》,该职原为从三品,后升为正三品,“掌侍奉规讽,备顾问应对”,相当于皇帝的高级智囊,通常都授予德高望重的元老勋臣)。

此刻,被德宗引为智囊的这个人,就是大唐帝国硕果仅存的三朝帝师、四朝元老——李泌。

早在肃宗灵武时期,德宗就以皇长孙的身份就学于李泌;肃宗朝廷迁回长安后,李泌功成身退,归隐衡山;代宗时代,李泌禁不住代宗李豫的再三邀请和软磨硬泡,重新入朝辅佐,以翰林学士衔居于宫中的蓬莱书院,李适便以太子身份与李泌问学交游;后来,李泌频遭宰相元载、常衮等人排挤,被贬出朝,辗转担任楚州、杭州等地刺史。德宗即位后,本以为凭一己之力足以澄清宇内,不料到头来却引发了天下大乱。直到流亡梁州时,追悔莫及的德宗才终于想起了三朝帝师李泌,赶紧“急诏征之”,“命泌日值西省以候对”。

基本上可以说,每当天下不宁、社稷有难的时候,李泌必定会被召入朝中;一旦局势稍稍安定,他马上就会出于各种原因淡出人们的视野。自从安史之乱以来,李泌的人生轨迹就是这么运行的,几乎成了一种规律。如果是一般的官场中人,老这么被折腾来折腾去,恐怕早就牢骚满腹、心灰意冷了,可李泌却无怨无尤。因为他对功名利禄本来就没什么兴趣,所以对他来说,得亦不足喜,失亦不足忧。

李泌一回朝,德宗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谈起了李怀光的问题。德宗说:“河中与京城距离很近,朔方兵又素称精锐,如李怀光麾下骁将达奚小俊等人,都是出了名的万人敌,朕为此日夜担忧,不知如何是好?”

李泌淡淡一笑:“天下事值得担忧的固然很多,可要说到河中,实在是不足为虑。对付敌人,该重视的是统帅而不是喽啰。如今,李怀光是统帅,达奚小俊这些人不过是喽啰而已,何必在意?至于李怀光这个人,依臣看来,也不过是昏了头的一介武夫。当初,是他解了奉天之围,可他面对朱泚这种行将灭亡的叛贼,却不肯出手剿灭,反而去跟他联手,让李晟建立了消灭朱泚的大功;如今,长安已然光复,陛下已还宫阙,李怀光非但不束身待罪,反而虐杀使臣、倒行逆施,这种人无异于梦游之人,恐怕很快就会被他的部下所杀,甚至都不用朝廷动手。”

德宗闻言,连日来的忧虑顿时减轻了许多。

虽然李泌这番话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但是对于几年来屡遭挫折、自信心备受打击的德宗而言,多一些自信和乐观总不是什么坏事。

李泌的乐观精神固然增强了德宗的信心,但李怀光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兴元元年秋天,奉命征讨李怀光的浑⒙嬖獠吭谕莩ご汗ń裆挛鞔罄笙囟┮淮庥龊又忻徒焱ス獠康耐缜孔杌鳎倬仁Ю坏们敖氩健S氪送保暾铰乙埠木×斯獾那福率钩⒁欢茸浇蠹猓谑遣糠殖挤追捉ㄒ榈伦谏饷饫罨彻猓运跫跞战ピ龀さ木芽В航獠普选

然而,德宗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赦免李怀光固然可以避免当前的战争,但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因为朝廷和李怀光之间的相互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即便双方暂时偃旗息鼓,也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换言之,依靠绥靖政策换来的虚假和平不仅难以持久,而且很可能只是为下一场更大的战争积蓄能量。与其如此,还不如一鼓作气铲除战乱的根源。更何况,几年来被诸藩叛乱搞得心力交瘁、颜面扫地的德宗太需要一场货真价实的胜利来重振声威了!所以,不管目前的局面有多么困难,他都必须坚持到底。

德宗的坚持很快就有了令人满意的回报。

从八月初到十月末,奉命从北面进攻李怀光的河东节度使马燧取得了一连串骄人的战绩。他先是成功劝降了李怀光的妹夫要廷珍,大将毛朝扬、郑抗,收复了晋州(今山西临汾市)、隰州(今山西隰县)、慈州(今山西吉县),继而亲自率部攻克了绛州(今山西新绛县),然后分兵横扫河中,一连攻下闻喜(今山西闻喜县)、万泉(今山西万荣县)、虞乡(今山西永济市东)、永乐(今山西芮城县西南)、猗氏(今山西临猗县),与南线战场的浑⒙嬖獠恳O嗪粲Γ岳睾又谐堑睦罨彻庑纬闪艘桓鐾暾陌Α

李怀光已成瓮中之鳖。

纵然还在困兽犹斗,可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在河中捷报频传的同时,两河战场上的形势也是一片喜人:河北,朱滔被王武俊打得节节败退,局面日蹙,再加上朱泚已死,朱滔极度惶恐,只好上表向朝廷请罪;河南战场上,以宋亳节度使刘洽为首的唐军也开始转败为胜,先后逼降或击败李希烈的大将李澄、翟崇辉、田怀珍、孙液等人,克复了滑州(今河南滑县)、汴州(今河南开封市)、郑州等战略要地,迫使李希烈不得不收缩战线,退保老巢蔡州(今河南汝南县)。

四面八方传回的捷报让德宗李适大为振奋,然而,偌大的天下还是有一块地方让他始终牵肠挂肚。

那就是帝国的财赋重镇——江淮地区。

自从李希烈发动叛乱以来,他的隔壁邻居淮南(治所扬州)、镇海(治所润州,今江苏镇江市)两镇就不得安生了。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是个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李希烈刚刚起兵之时,他还曾装模作样地出兵讨伐,后来李希烈兵势大盛,陈少游就慌忙把辖区内的四个州主动割让给了李希烈。不久,陈少游听说朱泚在长安称帝,德宗又出逃奉天,他就觉得李唐快完蛋了,于是忙不迭地把朝廷储存在扬州的盐铁专卖收入、总值八百万的金帛全部据为己有,同时又修筑城池、秣马厉兵,大有拥兵割据之势。

李希烈耀武扬威、攻城略地,陈少游又趁乱割据、不断扩充战备,这一切迫使镇海节度使韩滉也不得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立刻采取各种措施闭境自保。他下令封锁了辖区内的所有关卡和渡口,禁止车马舟船随意出境,同时花大力气重筑辖下的军事重镇石头城(今江苏南京市东),并在建业(今南京)、东岘(镇江市东)一线紧急修筑了大量营寨碉堡……

韩滉的武力威慑显然发挥了作用。此后,李希烈虽然在河南与官军打得不亦乐乎,但始终无暇也无力出兵江东;而陈少游一看韩滉摆出了那么生猛的架势,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在德宗朝廷流亡期间,整个江淮地区尽管剑拔弩张,结果倒也维持了一个平衡局面,始终没打起来。

然而,随着长安光复、德宗回銮,陈少游和韩滉大举扩充战备的行为就不能不受到质疑了。尤其是韩滉,动作那么生猛、场面搞那么大,更是引起了朝中舆论的极大非议。人们纷纷传言,说韩滉显然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否则他为何趁銮驾播迁之机秣马厉兵,还大修石头城?

德宗李适被这个传言搞得心神不宁。

江东可是帝国的大粮仓啊,韩滉若真的心怀异志,那麻烦就大了!

德宗随即向李泌吐露了自己的不安。

李泌知道,德宗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几年诸藩接连叛乱,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猜忌之心。眼下如果在韩滉这件事上处置不当,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逼反一个韩滉事小,引起相邻诸道人人自危事大,若因之导致整个江淮漕运断绝,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了!

李泌决意打消德宗的疑虑。他说:“韩滉忠贞清廉,自从陛下乘舆播迁,他的贡赋始终没有断绝。而且,韩滉镇抚江东十五州,地方匪患不生、一派升平,可谓卓有政绩。他之所以修筑石头城,是因为看见中原板荡,说不定陛下会有江东之行,故提前作迎接圣驾之准备,此乃人臣一片忠诚之表现,奈何反以为罪状!韩滉性情刚正严明,不附权贵,得罪的人太多,难免招惹一些毁谤之辞,愿陛下明察,臣敢保证他绝无二心。”

德宗轻轻瞟了李泌一眼:“外面议论纷纷,举报他的奏章多如乱麻,贤卿难道都没有听说?”

李泌道:“臣当然听说了。臣还知道,韩滉的儿子韩皋在朝中担任考功员外郎,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回江东探望父母,就是因为这些甚嚣尘上的毁谤之言。”

德宗冷笑:“是啊,连他的儿子都吓成这样,你还替他担保?”

“韩滉的想法臣最清楚,臣愿上疏替他申辩,请陛下将奏疏发到中书省,再向文武百官公布,让所有人都了解真相。”

“这就没必要了。”德宗说,“朕正准备重用你,你千万不可卷入如此复杂的人事当中。担保一个人,谈何容易啊!你最好不要跟多数人意见相左,以免受到连累。”

德宗说完,故意面露倦容,示意李泌退下。

李泌退出后,当天就呈上一道奏章,愿意用阖家百口的性命替韩滉作保。

德宗无奈,数日后又召见李泌,说:“贤卿竟然真的上疏替韩滉作保,朕为你着想,已经把奏章留中了(即留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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