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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清山变-第5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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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捆起来”恭王喝道,“送宗人府。”

  这就不是用家法来处置了,送宗人府是用国法治罪,即令有人从中转圜,但国法到底是国法,不能收发由心。善福看事情不但闹大,而且要闹僵,所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还不曾开口,恭王又是大吼:“怎么?你又要卫护他?”

  “奴才不是敢于卫护大爷。”善福答道,“福晋临终以前交代,说是大爷年轻不懂事,王爷怎么责罚他都可以,就别闹出去,教人看笑话。福晋的遗嘱,奴才不敢不禀告。”

  “哼”恭王重重地冷笑,“你还以为别人看不见咱们家的笑话?”

  善福不作声,只是磕了个头。

  “去啊”恭王跺脚,“都是你们护着他,纵容得他成了这个样子。”

  “王爷息怒。”善福劝道,“一送宗人府,就得出奏,惊动了皇上,怕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无非是说王爷不该惹皇上生气、添病。”

  这是莫须有的揣测之词,但此时无法辩这个理,恭王只是指着载澄的鼻子,细数他的种种顽劣。越说越气,走上去就踹了一脚,气犹未息,又摔茶碗、摔果碟子,口口声声:“叫他去死早死早好”

  于是善福一声招呼,屋子外面的王府官属、下人,都走了进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替载澄求情。最后有人在窗外通报:“大奶奶来了”

  进来的是载澄的妻子,脸儿黄黄地,眼圈红红地,一进来便跪在载澄身旁,低着头说:“总是儿子媳妇不孝,惹阿玛生气,请阿玛责罚。”

  “起来,起来与你不相干。”恭王对儿媳是有歉意的,跺脚叹惜:“他一点儿不顾你,你还替他求情。不太傻了吗?”

  载澄的妻子,擦一擦眼睛答道:“奶奶在日常叫我劝大爷收收心,儿子媳妇没有听奶奶的话,都是儿子媳妇不好,阿玛别罚他,只罚我好了。”

  “唉你这些话,说的全不通……”

  “回王爷的话,”善福趁势劝道:“以奴才的意思,把大爷交了给大奶奶,大爷如果不听劝,那时再请王爷家法处置。”

  “那有什么用?”恭王向儿媳说道:“你先起来。”

  一面说,一面管自己走了进去。旗人家的规矩大,老爷子没有话,载澄还是得跪着,澄大奶奶虽可起身,但丈夫如此,便得陪着跪在那里,这时候就要仰仗善福了。

  当然,这是用不着载澄开口的。善福很快地跟在恭王身后,到了那间庋藏端砚碑帖,题名石海的书斋,他用惴惴然带着谨慎试探的声音问道:“让大爷起来吧?”

  恭王不作声,坐下来皱着眉只是眨眼。好久,用怨恨的声音说道:“你们当然早就知道了,怎么早不告诉我?”

  “怕惹王爷生气,谁也不敢多嘴。”善福又说,“奴才也苦苦劝过大爷,大爷说:人不能没有良心。”

  “这,”恭王诧异:“这叫什么话?”

  “那位奎公爷,窝囊得很,奎大奶奶嫁了他也委屈,自愿跟我们大爷。就为了这一点儿情分,大爷不忍心把她送回去。”

  恭王有些啼笑皆非,“这叫什么有良心?”他忍不住申斥:“就因为你们附和他这些个歪理,才把他惯成这个样子。如今五爷都说了话了,这下好,看你们还能怎么回护他?”

  “回王爷的话,”善福踏上一步,低声说道:“与其让人家来管,不如咱们自己来处置。”

  “怎么个处置?”

  “不说让大爷收收心吗?奴才的意思,不如把槐荫书屋收拾出来,让大爷好好儿念一念书?”

  “哼,他还能念书?”

  虽在冷笑,意思却是活动了,于是善福紧接着劝了一句:“就这么办吧?”

  恭王想了一下,很快地说:“把槐荫书房安上铁门,锁上了拿钥匙给我。”

  “不必那么费事吧?”善福微微陪笑着,“派人看守也就是了。”

  “不行”恭王断然拒绝,同时提出警告:“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以为过几天,就可以把他弄出来。起码得锁他个一年半载,让他好好儿想一想,他自己有多可恶?”

  善福深知恭王的性情,到此地步,多说无用,便退了出来,扶起载澄,说了预备将他禁闭在书房里的话,又安慰他:“大爷,你可别心烦。等过了这一阵子,包在我身上,把大爷给弄了出来。”

  载澄不答,掉头就走,回到自己书斋,闷头大睡。善福便找了府里的‘司匠‘来,在槐荫书屋的月洞门上,安上一道铁栅门,另开一道小门,供下人进出,然后由澄大奶奶安排衾枕卧具,日用什物,又派定了四名小厮,带着载澄养的一只猴子两条狗,陪他一起‘闭门思过‘。一日三餐,另外两顿点心,亦都由澄大奶奶亲自料理,派丫头送到书房。载澄一年到头无事忙,难得有此‘机会‘落个清闲,倒也能安之若素,唯一萦怀的,只是不放心奎大奶奶。

  “奎大奶奶倒真有志气。”有人隔着铁栅门告诉他说,“她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愿意守着大爷。”

  这对载澄来说是安慰,却益添怅惘,同时也起了破壁飞去之想。但善福和他的亲信,却很冷静地看出来,奎大奶奶的一片痴情,对载澄的处境,有害无益。

  “大爷,”善福问他:“你想不想出去?”

  “废话!”




第18节荒唐贝勒(5)

  第18节荒唐贝勒(5)

  “我也知道大爷想出去。天天替大爷想办法,想来想去想不通,只为有个人挡着路。”

  “谁啊?”载澄不解,“怎么挡着我的路?”

  “奎大奶奶。”善福答道,“她不肯回家,大爷就出不去。”

  这道理是不难明白的。兆润那面,惇王已派了人跟他接头,许了他一些好处,可以无事,但奎大奶奶不肯回家,事情就不能算了结。即令他家宁甘委屈,忍气吞声,而恭王不愿载澄有这样一处外室,就只好仍旧把他关在书房里。解释完了,善福提出要求:“大爷,请你亲笔写几个字,我跟她去说。不用多话,只要她体谅就行了。”

  载澄犹豫着,一方面觉得善福的话有理,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做会伤奎大奶奶的心,内心彷徨,委决不下,只是大步蹀躞着。

  “大爷,”善福低声说道,“眼前好歹先顾了自己再说。”

  这一下提醒了载澄,原是权宜之计,只要出了槐荫书屋,依旧可以秘营香巢,双宿一起飞。九城之大,何处不可以藏身?只要自己行纵检点,不愁败露。

  于是,载澄欣然同意,亲笔写了一封信,大致是说,受严父督责,复以格于实情,奎大奶奶如果不肯回家,事不得解。务必请她体谅,不要坚持己见,等他恢复了自由之身,自然可以再谋团聚。

  信是写得很好,但善福另有打算,说‘眼前好歹先顾了自己’,是骗人的话。善福倒是耿耿忠心,不但要解他的近忧,而且也为他作了远虑,一了百了,不容他再跟奎大奶奶藕断丝连。

  “奎大奶奶,你也得为我们大爷想一想。你害得他还不够吗?如果说,你真的能跟我们大爷过一辈子,倒还有可说,无奈那是办不到的事。你别只顾你自己痴心妄想了请回去吧这么赖着不走,害了大爷,也害了你自己,何苦?再跟你说句实话,咱们大爷是决不会再要你了,为你,惹了那么大一场祸,你想想他还敢招惹你吗?就敢,王爷不许,也是枉然。”

  这番话说得太重了。善福只是要把她激走、气走,所以措词不留余地,他没有想到奎大奶奶受得了、受不了?于是,等善福一走,奎大奶奶流着眼泪,检点载澄送她的首饰玩物。小云见她神色有异,不免害怕,怯怯地来探问究竟。

  “大奶奶,”她问,“你这是干吗呀?是不是拾掇拾掇东西要回家了?”

  “那儿是我的家?我回到那儿去?”奎大奶奶容颜惨淡地叹口气,“咳叫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这是说无颜见兆奎的家人。小云也知人事了,自然能了解奎大奶奶的处境。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不明不白地离了夫家,如今又不明不白地投奔了去,即使全家上上下下都不说,自己走到人面前,总觉得欠下人家什么,抬不起头来。这当然不能回去。

  但是,澄大爷家可不要她了,小云在想,何不回娘家呢?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就问了出来。

  奎大奶奶叹口气,欲言又止,因为这话跟小云更说不明白。娘家在四川,路远迢迢且不说,做下这种丢脸的事,父兄不谅,嫂子讥讪,唯一能谅解的亲娘,却早就故世了。回娘家的滋味,怕比回夫家更难消受。

  “唉,你不懂。”她摇摇头,“你睡去吧,别来烦我。”

  听这么说,小云不敢再打搅,管自己睡下。一觉醒来,已是五更,旗人家都起得早。怕自己失聪,耽误了伺候大奶奶起身,慌慌张张赶了去,推开门一看,吓得灵魂出窍,奎大奶奶的身子悬在床栏杆上。

  “不得了啦”厉声一喊,惊动了护卫仆妇,纷纷赶来,只见小云面无人色,然后放声大哭,一只手只朝里指。等把奎大奶奶解了下来,身子已经既冷且僵了。

  “出这么个纰漏”善福跌脚,“这下越发闹大了”

  这件事还不敢告诉恭王。善福自知闯了祸,一急倒急出一个主意,到马号里去挑了一匹快马,骑上了直奔宗人府找左司理事官麟俊。

  宗人府分左右二司,分掌左右翼宗室、觉罗的谱牒,登录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谥名爵;审核承袭次序,权力甚大。兆奎属于正白旗,归左司该管,这就是善福要来找麟俊的缘故。

  听罢究竟,麟俊口中‘啧、啧’出声,“我早就知道要出新闻。府里的事,我们不敢管,兆奎自己又不言语,我们更乐得不管。如今,”他摇摇头,“出了人命就麻烦了,只怕想管又管不了啦”

  “我也知道麻烦。”善福请个安:“四爷,全在你身上了。等办妥了,我再跟王爷去回。”

  一听这话,麟俊精神一振,料理了这场麻烦,恭王一定见情。别人要想找这么个巴结的机会还找不到,自己为何反倒往外推?于是他拍着胸脯说:“好吧,谁叫咱们交情够呢?都在我身上了。”

  善福大喜,“四爷,”他问:“我这儿该怎么办呐?”

  “你那儿就不用管了。”麟俊又说:“只把那个小丫头带走,好好儿敷衍着,省得她多话。”

  善福会意,这是装糊涂的办法,只把小云带走,一问三不知,麟俊就好从中要手腕了。

  果然,麟俊另有一套手腕。首先拜访兆奎,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奎大奶奶回娘家去了。奎公爷,你怎么不派人来报一下儿啊?”

  兆奎叹口气:“那里回娘家了?她娘家在四川。”

  “那么上那儿去了呢?”

  大奶奶的行踪,教做丈夫的,如何说得出口?兆奎人又老实,不善支吾,胀红了脸,好半天才答了句:“我们家的那一档子丑事,麟四哥,你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麟俊装得极象,加重了语气说:“我真不知道。”

  “这么件事,你都不知道”兆奎迟疑了一会,唤来在廊上伺候的郝顺,“你把大奶奶的事跟麟四爷说一说。”

  来的郝顺不厌其详地细说,麟俊装模作样地细听。一面听,一面还有许多皱眉摇头的做作。“这事情可怪了”他向兆奎说,“按规矩不至于,听说六爷把澄贝勒关了在书房里。”

  “就是为这件事。”

  “噢这一说,六爷倒是挺明白的人。”

  “是啊,我也不怪六爷。”

  兆奎有此表示,麟俊先放了一半心。定定神,又做出不胜困惑的神气,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奎公爷,看起来倒有点象真的了。”

  “什么?”

  “有人来报,东城有人上了吊,说是府上的奎大奶奶……”

  一语未完,兆奎睁大了眼抢着问:“是她?”

  “我也不相信,特意来问一声。如今听管家一说,倒象是真的了。”

  兆奎坐了下来,半晌不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又象伤心,又象开心,最后点点头说:“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是啊”麟俊紧接着说:“府上的名声要紧,象这样的事,千万不宜张扬。如今,咱们就商量替奎大奶奶料理后事吧。”

  “这可得费你的心了,反正没有拿尸首往家里抬的再说,又是这么个人。”

  “是当然得我来料理,奎公爷怎么说怎么好,我一定遵办。不过——照例,得请奎公爷写张纸报一下儿。”

  “可以”兆奎便喊:“郝顺。”

  将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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