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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清山变-第5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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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出来了,轻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啊,你们仍旧是不明白。中俄两国,接壤之地绵延千里,若是说全然以封堵之法,禁绝百姓往来,不但事倍功半,更有缘木求鱼的不现实之感,既然不能禁绝,也便只有因势利导,将这种情势,为我所用。恰克图、齐齐哈尔、瑷珲城等地,多年来中俄边境贸易不断,这一次两国动武,固然是为我天朝土地,半点不能为他人所夺的正义之名而出师,但两国边境贸易,大受影响,也是不言而喻的。日后战事平息,朝廷固然设置行省,终究还是有鞭长莫及之苦,到时候,俄国人走私往来,不但我大清,就是俄国亦将蒙受损失——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开怀抱,正如阎敬铭所说的,也好给他国以自新之机嘛”

  军机处几个人中,也只有文祥、阎敬铭、肃顺几个人大约能够悟出其中道理。翁心存、许乃钊二人口中不言,脸上那份不以为然的神色,却是不做任何遮掩的。

  皇帝也不理会,管自说道,“这是我大清最低条件,若是俄国人始终不肯应承的话,也不必和他们多说,打发那个什么外相早早的迁地为良。伊尔库茨克是我大清的将士以鲜血换来的,俄国人想要回去,就要同样拿鲜血和性命来交换”

  听皇帝说到最后,语带咆哮,文祥知道,能够争取到这样的结果,也算差强人意,要是俄方不知道进退,兀自得陇望蜀,也就怪不得大清无礼了。

  看君臣几个议事有了一个决断,翁心存膝行半步,碰头答说,“皇上,老臣有事奏陈。”

  “好,你说吧。”

  “老臣斗胆,要参劾一人。”

  皇帝心中一动,暗叫:来了脸上却带着微笑问道,“哦?久未见你翁心存有这般凌厉风骨了,朕倒觉得好奇,不知道你要参谁啊?”

  “臣要参万岁您”

  一语既出,震惊四座,肃顺第一个大怒回头,“翁大人,您糊涂了?以臣下参劾圣上,你这是大逆之罪皇上,奴才请旨,将翁心存交部议罪”

  皇帝摆摆手,制止了肃顺,“翁心存,朕犯了什么过错,你要参朕?你说一说,若是说得对了,朕不计较你言语荒诞;若是说得不对,赵光?”

  “啊,臣在。”

  “你是管刑部的大臣,翁心存言语冒犯朕躬,当为何罪?”

  “这,按大清律所说,这等劣行,当为大不敬,论斩刑。”

  “翁心存,你听见了吗?”皇帝又问道。

  “是,臣都听见了。”

  “那你说说吧,朕有几条罪过,是你可以参劾的?”

  “臣以为,皇上无罪,而有过。过错有二;其一曰忘却责任,孤身犯险。”翁心存自知这一次要奏答的话极是犯忌讳,因此连头也不敢抬起,只是自顾自的向下说,“大清自世祖章皇帝入关以来,已历贰佰余年,间或有征伐战事,但上靠圣主聪慧,下依将士用命,从不曾有不克之情。而自本年八月初一,大清为关外龙兴之地,与俄国开战以来,兵士奋勇,而俄人日渐萎靡。凡此种种,可见前敌情事,尽如人意。本不必皇上屈尊降贵,亲身前往;况自我皇上登基以来,国事频仍,日理万机,又岂有一日临朝无事,可供多月闲游之举的?”

  皇帝脸色铁青,鼻翼翕张,呼呼喘粗气,却兀自一言不发,瞪着翁心存,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皇上第二大过,便是出京之前,未将国事料理清晰妥当,留后宫干政恶例……”

  “不必说了”皇帝胸中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了,重重的一拍桌案,站了起来,“翁心存,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朕多年来于朝臣一贯优容,是怕了尔等吗?不要说是你,就是咸丰二年,军机处全班出枢,也是朕一言而决,那时候朕都不曾怕过,今天还会在乎吗?”说罢厉声呵斥,“来人”

  养心殿殿门大开,几个外罩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佩刀而入,单膝落地请安,“参见皇上”

  “把……”皇帝只说了一个字,许乃钊就先一步跪了下来,“皇上,翁大人言语无礼,失却人臣之份,但终究是一片忠君恋主之心,请皇上开恩啊皇上,不可重黜老臣啊皇上”

  “什么叫重黜?他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不但言语中谤及朕躬,连皇后也为他裹挟其中。皇后是天下之母,与朕乾坤同体,便是朕也丝毫不敢不敬、不尊,他……他怎么敢……”

  那几个御前侍卫干干的跪在那里,既不敢上前带人,也不敢就此离开,还是肃顺,不落痕迹的摆摆手,把他们打发了出去;看看殿中没有旁人,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到了御案前,用手摩挲着皇帝的后背,为他梳理胸中一团怒气,“皇上,翁大人诚然有罪,皇上如何处置,也是他应得之咎,但奴才想,翁心存国之元勋,皇上又从来以虚怀纳谏使天下折服,又如何只为他这几句昏悖之言,就真的动了怒气呢?传扬出去,也不值得,是不是?”

  皇帝喘了几口气,挥手示意他下去,转头又问道,“翁心存,朕来问你,你这样言语诽谤,殃及皇后凤驾,意欲何为?”

  “皇后娘娘德容俱全,老臣又岂敢有心怀不敬,言语毁谤处?”翁心存也真是豁出去了,硬邦邦的说道,“只不过,后宫不得干政,是我朝祖制。皇上因故离京,当选一贤能阿哥料理国事,选派辅政王大臣监理朝政——这在咸丰二年东巡、七年南行、十年西幸都是有过先例的。而皇上尽数舍弃,改为以皇后临朝主政,臣深以为不妥”

  “你少和朕来这一套”皇帝大声说道,“朕几次出巡期间,军国大事,奏报行在,固然无可非议,但朕身在瑷珲,远来交通不便,又如何处置公事?至于以阿哥留京,料理国事,那不过是权益之际,还不必提主少国疑,万事难行——远的不必提,只是本朝圣祖仁皇帝临朝之初,先有鳌拜弄权;后又有索额图行以大逆之行,都是青史明在——尔等都是饱读圣朝,熟知故事,连圣祖他老人家英明神武,都深以为痛悔难当之事,如今倒成为你翁心存口中的辩白之词了吗?”

  这样的话实在是诛心之言,鳌拜、索额图所行之事,在康熙是极其痛苦的经历,留于笔端的文字,也在在彰显康熙那份难过的心境。翁心存几个人当然不会不知道,如今听皇上这样说话,分明是疑他有成拥立之功的嫌疑这样的罪名如何当得起?翁心存吓得脸色惨白,比之刚才龙颜震怒之时更加不堪。

  “再一说,朕子嗣虽多,成年的尚未有之。载澧荒诞不经,难以服众,载滢……”皇帝一时口快,几乎泄露隐秘,但这样的话不继续下去,更易惹人猜度,“虽然有才,但也非可以托付至重的。这二人尚且如此,其他幼年之子,更不必提——翁心存,你倒说说,如此种种,层层叠加之下,朕该当如何?”

  “这……”翁心存满肚子学问,给皇帝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倒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为前言所迫——皇帝刚才的话中,很显然有疑人之心,要在再为某一个皇子多做辩解,倒真像是心中有私情似的。故而只能沉默。

  “还有,”皇帝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你前面说什么?朕忘却责任,以身犯险?什么叫忘却责任?难道你以为,朕出关到瑷珲城去,是游山玩水了吗?两国大战,将士用命,朕成天呆在紫禁城中,口述谕旨,批阅奏折,就合乎你们的心意了,是不是?那些为国死亡的战士,在你们眼中、在前方奏报过来的伤亡名单中,不过是几个冰冷的数字,和枯燥的文字叙述,你们之中,又有谁肯愿意为他们付出心力,顾及到他们也是爹娘生养,稚龄仰望”

  皇帝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腔调已经有了哽咽之意,“朕到瑷珲城中所建的军医院去看过,受伤的兵士……其情凄惨,铁人落泪这些人为我大清的江山社稷不惜杀身以报,朕到前敌去,左右有那么多人护持,安危丝毫无虞,比他们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他哼了几声,又说道,“在尔等的眼中,这些人或者不过是粗鲁不文的下里巴人,在朕看来,却是护卫我大清绪统不缀的国之脊梁只有这些人的存在,只有他们的浴血奋战,朕才能在紫禁城中坐得安稳牢固,也是因为他们,尔等才能衣冠帛带,享尽这锦衣玉食,所以,以朕看来,尔等还是多一点尊敬,少一点刻薄的好”

  打发军机处几个人出去,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进到暖阁中,歪着身子倒在软炕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沉沉睡去。




第88节旧事重提(1)

  第88节旧事重提(1)

  一场好睡,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已经过了戌时了。”六福的声音在榻前响起,他问道,“万岁爷,可是觉得口渴吗?”

  “唔。”皇帝低声哼唧着,坐起身子,“准备香汤,洗个澡。”

  洗过一个热水澡,只觉得清爽了很多,时候已晚,也不必弄那些繁琐的衣饰,穿着贴身的小衣,外面套一件灰鼠皮毛的大氅,重又回到暖阁中,御案一旁的百宝阁上,西洋自鸣钟打过八下,外面风声呼啸,暖阁中因为有新近使用的暖气,温度适宜得如同小阳春一般。

  拿过皇后白天说的,这数月以来的起居注当看看,内中记载着招对军机处众人时候的奏答和于国事的处置之法,很多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文字,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倒是有一些未曾来得及批示、或者皇后不知道如何处置的奏折,让皇帝很觉得有趣:以曾国藩、沈葆桢、翁同书、陆建瀛、叶名琛等各省督抚、封疆大吏为主所上的奏折,尽皆是一片忧急之意,希望朝廷尽快派员到瑷珲城中,护驾南返——看到这里,皇帝很是感动,并不是为了众人这一片护主之心,而是为了皇后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关去的目的何在,因此,把这数月以来,各省督抚所上的奏折尽数押下——以曾国藩为例,第一份有着这样内容的折子,还是九月十三日所上的呢算算日子,恐怕是他刚刚得到自己出京的消息,就立刻上折子了吧?

  端详片刻,拿起笔来,在奏折上写道,“览朕已回銮,该员勿念。卿有如此忠悃之心,天必佑之。另,安庆枪械局所产连珠快枪,于两国战事之中,屡建功勋。若以杀伤敌人计,当以此物为第一。唯枪身拙笨,运输不便,是为未尽。该员接旨之后,着将奏折传示皖抚,除却多加制造之外,当可与美人更多接洽,力求能制造更轻、更便之枪械,以为前敌之用。钦此。”

  写完之后,又加上一句话,“两江总督曾国藩,为国奔劳,堪称表彰。又于两国征战之际,统领各省差事之外,分身他顾,特别于安庆枪械局差事,料理妥当,甚慰朕心。着加封太子太傅衔,两江治下,暨安庆枪械局有功人员,着由该员汇总,具折陈奏。钦此。”写完想想,这样厚待曾国藩,不会让旁人妒忌吗?管他那么多谁有能耐,也做出一番业绩来,从朝廷来说,自然也就会吝于王侯之赏。

  写完掷笔,望着一灯如豆,心念电转间,身子站了起来,“万岁爷,可是要传膳吗?”

  “不用。朕想出去走走。”皇帝说道,“到钟粹宫去。”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皇帝欲求不满的叹了口气,耳边只听六福说道,“不如 ,奴才到钟粹宫传旨?”

  “算了。天气太冷,别折腾她们了。”

  六福明白,皇帝多日不再京中,这一次回来,本来是想第一夜就宣嫔妃侍寝伺候的,却不料睡过了头,这不但令皇帝欲求不满,怕是后宫中各位女主子,也会觉得失望的吧?想到这里,他又说道,“那,容奴才到各宫中去看看?”

  “先命人传膳吧。”他说,“然后你再去。”

  “喳”六福响亮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命御膳房伺候开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晚膳呈上,皇帝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饿了,据案大嚼,另外一边,六福自去办差。等到养心殿中皇帝用完了晚膳,六福笑眯眯的进殿请安,“主子,已经办好了。”

  “哦?”

  “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奴才未敢惊扰,不过,谦妃主子的宫中还亮着烛光呢。奴才到宫中传旨,谦主子说,她沐浴之后,即刻到养心殿中来。”

  皇帝心中一动,忽然一摆手,“不必她过来了,朕过去相就更好”

  尤佳氏得到六福到宫中传旨,心中大喜皇上离京多日,也算是久旷之身,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一定会宣召皇后伺候,龙凤和鸣的,不想皇上居然早早睡下了,还很是 为皇后姐姐抱一番屈枉,不料临到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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