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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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展青阳挤眉弄眼道，“他们就在后面，别说了！”
“呃？跟来了？”章无技一回头，便见那主仆二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章女侠，刚好我和公子也要去看戏，可巧同路了。”小葛羞赧一笑。
“为了跟踪我，你们白花包场子吃饭的钱了，不好意思啊。”章无技快人快语，大大咧咧笑道。
“非也，公子和我怎么会跟踪章女侠呢？我们可是正大光明地追随章女侠啊！”小葛摆手笑道，不经意间做出了兰花指的手型。
“嘿，有意思，光明正大追随我，你们很仰慕我吗？”章无技抱着双臂，饶有趣味地望着小葛。这美少年，可比他的主子可爱许多。
“当然了，‘千脚门’弟子都身怀神行千里的绝技。试想，在天地间追风逐云是何等的畅快，公子和我真是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拜章女侠为师。”小葛一脸憧憬。
“哈哈，说得好。想当年‘千脚观音’的确在江湖上恣意逍遥，只可惜，这些年来心里装的东西多了，脚步也不似以前那般轻快了。”章无技笑到最后，不觉化作轻叹。
“怎会？章女侠身手矫健，步履如风，公子和我过目难忘，好生佩服！”小葛句句恭维，恨不得钻到章无技心坎里去。
“哎，哈哈。”章无技强牵着合不拢的嘴，甩甩斜飞的刘海，在夕阳的余晖下摆出一个洒脱的站姿。
“哎哟，没天理哇——”对面白梨社的门扉里扭出来一个妖娆的身段，生怕人家听不到似地高声呼喊，引得一帮好事者围了上去。
“七岁红？”章无技与展青阳亦凑上前去。
“红哥儿，你先进来啊。”张老板跑出来拉住娇嚎不止的七岁红。
七岁红拈着块鸳鸯丝帕掩住脸面，嘤嘤泣道：“哪个促狭小娼妇，竟下此狠手毁你哥哥吃饭的本钱！红或不红，那是祖师赏饭的福分，也是个人修行的本事。不好好做功夫，专走这些个偏门旁道，也不怕遭雷劈！”
“红哥儿！别往坏处想啊！”张老板死命要把这胡喊乱唱的主儿拉回去。
“七岁红你说谁呢？你是红角儿，整天山珍海味的胡吃乱喝，吃出红疹子不说，可是把脑子也吃坏了？”又一个扭了出来，还带着半面红妆。章无技一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那个扮演自己的“猪哥儿”吗？
“大家听听，这张恶毒的嘴！这是吃错东西生出来的红疹子吗？”七岁红猛地放下遮面的丝帕。
“唔——”人群里一阵唏嘘。七岁红本来那张锥子似的俏脸胀得像只猪肚，上面麻麻密密满是红黑色的疙瘩，原先一抿成线的薄唇此刻肿得好似油里走过的肥肠，重得快要垂过下巴。
“哎哟，娘啊。”章无技拍胸。
“现在看来，之前他还挺好看的。”展青阳冷笑。
“他是江南第一名伶？”李玉成扶额。
“公子，他真的是你要看的七岁红？”小葛瞪眼。
在家门口丢人现眼，张老板几欲崩溃，他颤声劝着：“红哥儿，回去歇着吧。”
“你吃的猪肉太多，杀孽深重，遭报应变只猪！”那个“猪哥儿”还在火上浇油。
“贱人，你给我下了什么毒药？！从今天起最好给我仔细点，哥哥我要下就下鹤顶红！”七岁红挥着帕子要上前揍人。
“好啦好啦！还不给我拉进去？”张老板拍着腿一声大喝，门里一下子奔出来一票戏子，默契地分作两拨，一拨推着“猪哥儿”，一拨拖着七岁红，朝门里涌去。
张老板向着人群作揖道：“对不住，教各位看笑话了。诸位也都看到了，七岁红吃错东西坏了脸，这一阵怕是不能再登台了。待他修养康复，我定让他立马登台义唱一日，算是为今日失礼赔罪。”
人群里一阵沸腾，有人喊道：“张老板说话算数啊！”又有人喊道：“到时候叫他唱贵妃醉酒！”“我还想看他演狐狸精哩。”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出来。
“一定一定！”张老板陪笑道，“诸位多多关照啊。”
“台柱倒了，白梨社这几日要关门大吉了吧。”章无技摇头叹息，旋即又笑道，“也好，不唱大家都清净。”
“他们方才已经唱了一出精彩的。”展青阳冷笑道，“张老板七窍玲珑，果然懂得薛遗玉的胭脂该怎么用。”
“呵呵，薛遗玉不简单啊，居然想到毁容，跟女人一样毒。”章无技笑道。
“二位在打谜语吗？”李玉成笑问。
章无技与展青阳相视一笑，生出一丝“自己人”的亲切感来。
李玉成和小葛亦对望一笑，却有些许被拒之千里的失落。
“要拜我为师的两个，我且问你们，为什么要学‘千脚门’的功夫？”章无技笑问。
李玉成刚要开口，便被小葛抢了白。只听小葛朗声道：“当然是想像章女侠一样，纵横天地，来去如风，活得洒脱自在！”
“哈哈哈哈哈！贵人衣食无忧，境界果然超脱。”章无技仰天大笑，忽然换了副神色凝重的表情，沉声道，“本女侠当年入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命，被狗追的感觉真的很糟！”
“咦？”察觉到章无技神色有变，小葛不由得一番揣测，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惊觉有人影从面前掠过。“公子，他们、他们又走了！”
“哈哈哈哈哈，本女侠的逃命功还不赖吧！”风中飘来章无技得意的笑声。
残阳西斜，天光昏晦，李玉成和小葛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里穿行，渐渐融入迷惘无边的夜色里。“千脚观音”使出了逃命的功夫，两只脚的凡人又岂能追赶得上。
第二十六回 各怀算计
幽烛摇曳，牙床暖枕，七岁红蒙着脸歪在被窝里抽泣。
“红哥儿，你露出脸来，我好喂你啊。”珠哥儿侧坐在床沿上，伸着一只调羹不知该往哪里送。
七岁红蒙在被中，含糊不清道：“我这脸要是恢复不了就去死！珠哥儿，你今儿也太狠了，竟然骂我遭报应变只猪。”
珠哥儿苦笑道：“哥哥哟，这不是做戏吗。好了好了，你要真变了猪，就给我下鹤顶红，叫我不得好死。”
七岁红噗哧一笑，道：“你小子还记仇咧。猪蹄子只有两个趾头，怎么给你下鹤顶红？”
一时间，哥俩笑作一团。
坐在一旁的张老板沉声道：“委屈红哥儿了。聚玉山庄不敢直接开罪白虎帮，只有拿我们这些小人物来摆布。那个薛遗玉也不知道是司徒庄主从哪里搜罗来的人才，颇有一些手段啊。”
七岁红嗔道：“最可怜的是我这张脸哇。说白了，那聚玉山庄庄主不就是个胭脂铺老板吗，咱还要看他们脸色。”
张老板叹了口气，起身道：“据说聚玉山庄门楣上的匾额为皇家所赐，虽然没落却也是有来头的。咱们都是看人家脸色吃饭的可怜命，罢了罢了！珠哥儿，你好生盯着红哥儿吃东西。我先回房了。”
张老板退出厢房，步入在漆黑的庭院，一阵风过，树影幢幢，教人不禁头皮发麻。
“老张——”声音随风飘来，忽男忽女。
“谁？”张老板惊恐地超头顶张望，残月在天幕的一角勾出诡异的弧度，静谧幽寒。
“老张，我好冤枉啊。”诡异的声音再度传来，一个白影呼然飘过。
“啊！”老张的瞳仁陡然放大，“你是谁！”四下无人，墙壁上、假山上皆幽影摇曳。
“老张，我是丰雪衣啊。唔唔唔——”鬼泣嘤嘤，却是从背后传来。
“啊！你、你、你！”老张猛一回头，只见一个白影轻飘飘立在墙角的槐树枝头，晃晃悠悠。
“你别怕，抬头看着我。我要问你话。”白影发出凄怨的女声，却跟着男声的回音，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张老板强作镇定望着那白影，颤声道：“丰掌门，你到底是人是鬼？今夜造访有何指教？”
“我死得好惨呐， 我的魂魄飘到这里，却发现你们演戏诽谤我勾引有妇之夫，咳咳咳……”女声还在继续，那男声的回音却变成了一连串咳嗽。
张老板满腹疑云，这鬼说话的声音还不同步。
“不玩了不玩了！”那白影倏然跃至跟前，一把撩开身上的白布袋子，扯着嗓子喊，“咳嗽的那个，你给我死出来！”
张老板还在一头雾水中，只见又一个人影从树间闪出，三两步跃走至跟前，捂着胸口间或咳几声。
“你早不咳晚不咳，偏偏这个时候咳，破坏气氛！”章无技恨恨地甩开白布袋，切齿道。
“不好意思，我又开始不舒服了。”展青阳捂着胸口皱眉道。
“二位这是……”张老板看着这俩一唱一和的，越发迷糊。
“张老板，我且问你，你们为何要演那样的戏？”章无技厉声问道。
本就没打过照面，昏昏夜色之下，张老板权把这两人当做了丰雪衣与郑有涯，怯怯道“呃，丰掌门息怒。小人行走江湖，靠的是大家赏饭，遇到有权有势的主儿，也只好委屈从命。人家命我们这样演，我们不敢不从。”
章无技一把揪过张老板的衣领，喝道：“谁让你们这么演？说！说！说！”
张老板被晃得几欲散架，挣扎道：“已经不唱了，不唱了啊，七岁红吃错东西坏了脸，唱不了啦。”
章无技双眼一瞪，怒道：“是不是白虎帮？白虎帮童自贤指使你们的？”
张老板瑟瑟点头道：“我没说啊，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说我怎么做。”
“奶奶的，真是那个童胖子，原来他的趣味这么低俗！”章无技甩开张老板，叉着腰啐了一口。
“那个，我有点不舒服，你也问完了，早点回去吧。咳咳。”展青阳揪着眉头低吟道。
“好，我们走！”章无技一把拽住展青阳，越墙而去。
张老板钉在原地使劲晃了晃脑袋，自语道：“白虎帮的人说丰雪衣是个温文尔雅的绝世美女啊，怎么这般粗俗？世风日下啊……”
“老板——”一阵气声自脑后飘来。
“妈呀！”张老板猛一回头，赫然一张近在咫尺的肥猪脸。
“老板，是我们啊。他们走啦？”肥头肿脸的正是七岁红，身边跟着探头探脑的珠哥儿。
“你们两个现在才出来！没良心！”张老板甩袖怒道。
“老板，终于把郑有涯和丰雪衣引出来了，按照事先约定，通知白虎帮的人吧。”七岁红递上一个小圆筒。
“好！”张老板与七岁红对视点头，拔下筒盖，握住七岁红的手，坚定道，“放吧！”
“好。”七岁红点点头，正色道，“老板，你握得太紧，我放不出去。”
“好，我们一起放，三二一！”张老板和七岁红共同按下机关，将圆筒抛向夜空，并追随以憧憬的眼神。
小圆筒里装着磷粉，在夜空中抛出一道如碎钻般璀璨的弧度。
“烟花！”章无技抬手指着夜空。
“好像流星。”展青阳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二人皆停下脚步，在寂静的街道中凝望夜空的绚烂。
“阿母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心想事成。”展青阳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祷告的架势。
“阿母就是娘亲吧？你说话好奇怪，上次说什么曼珠沙华来的。”章无技挠头道。
“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好久没这样叫了。阿萧。”展青阳柔声道，脸上又现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阿萧？”章无技不得其解。
“我叫你阿萧，你可以叫我阿夏，呵呵。”展青阳转过身面对她。
“乱七八糟，什么啊？”章无技伸出手揪住展青阳的脸颊，轻轻一扯，道，“你是真的展青阳吧？”
“我……”展青阳眼神倏然一变，低声道，“有人！”
“好多，十个以上吧。”章无技双耳一动。
袅袅夜雾里，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
章无技与展青阳背靠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四面袭来黑衣人。
兵刃霍霍闪着寒光，黑衣人踏着哨声疾步逼近。那哨声低闷悠远，连绵不绝地传递着杀气。
“缁衣使？”章无技与展青阳同时大惊，不待多想，便不得不展开拳脚抵挡凌厉的攻势。
哨声悠长，黑衣人越聚越多，将二人团团困住。
章无技左踢右扫，杀出一条小路，瞅着一个空挡腾跃而起，英姿飒爽地立在屋顶上。黑衣人蜂拥而上，章无技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一脚一脚将涌上来的威胁踹飞。
内伤纠缠下的展青阳却显得力有不逮，银蛇镖是有限的，飞出去十几个之后终于告罄。黑衣人势若潮水，越积越重的杀气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展青阳左躲右闪，挥拳格开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闪身之际瞬然一瞥，却有意外收获。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站在外围始终不动，右手举着一支短管凑在唇边，哨音便是由此发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