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继阁小说网 > 历史电子书 > 雅骚 >

第12章

雅骚-第12章

小说: 雅骚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伊亭道:“也知道一些,但太太有倚重张大春一家的地方,不便翻脸,怕无人打理田庄。”

  张原点点头,问:“伊亭,你怎么会想到要对我说这些,我——才十五岁。”

  伊亭道:“十五岁那也是家主,少爷会长大的,最要紧的原因呢,就是小婢方才在井边洗衣时,听张彩说要让他爹爹向太太提亲,把小婢嫁给他,小婢不愿,小婢不能与这种人一起损害主家。”

  张原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南楼去,我自有计较,不会让你嫁给张彩的。”

  伊亭走后,张原匆匆束了头发,戴个凌云巾,到前厅见范珍。

  范珍一见张原,赶紧起身一揖到地,说道:“介子少爷,范某特来拜谢,本想在酒楼宴请介子少爷,却怕府上的奶奶责怪,哈哈。”

  年届五十的范珍如沐春风,面带春色,想必秋菱侍候得好。

  立在范珍身边的秋菱跪谢介子少爷相救之德,并说要入内院向太太磕头,张原便让兔亭带秋菱进去,张母吕氏起先茫然不知所以,待听秋菱说了原委,甚喜,儿子这事处置得极好,不然的话,她可不肯让秋菱留下服侍儿子,儿子才十五岁——

  前厅的范珍呈上二十两银子为谢,张原笑道:“范先生何必多礼,我这也是举手之劳。”不肯收。

  范珍为人精明圆滑,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是极聪明的人,对聪明人就要实话实说示之以诚,直言道:“区区二十两银子哪里值得秋菱之价,范某受少爷之惠多矣,这只是略表感激之心,少爷若不肯收,那范某真要愧死了。”

  张原微微一笑,不再推辞,说道:“我有一事要请范先生帮忙。”

  范珍忙道:“少爷请说,只要范某力所能及,自当尽力。”心里有点担心,不知张原要他帮什么忙?

  张原便说了家奴张大春私扣田租的事,请范珍帮他查一下。

  范珍一听是这事,顿觉轻松,立即显出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这家奴可恶,介子少爷放心,此事包在范某身上,十日为期,定给少爷一个答复。”

  只要不是太费银钱的事,范珍愿意为张原效劳,一是因为赠婢之惠,二是范珍觉得张原不是凡器,若有一日出人头地,那他范珍自可攀附得益。

  张原道:“那我先谢过范先生了,范先生查访这事时暂不要惊动了那张大春。”

  范珍道:“范某明白。”又闲谈一阵,秋菱出来了,张母吕氏还送了秋菱一条苏样六幅裙和一件银饰,所谓苏样,就是苏州流行的式样,大江南北无不以苏州的流行为式样。

  ……

  此后数日,张原依然在家里听书,一边等范珍的消息,这几天来为他读书的是詹士元和另一位姓吴的清客,西张清客多,范珍有事不能来,自有别人顶上,一天五钱银子哪。

  做清客打秋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俗的清客的标准是:能写得一笔好字,有点才情却不张扬,酒量一定得好,必要时也可以吟两首歪诗来凑趣,还要觑主人喜好,象棋、围棋、戏曲、马吊之类的都要会一点——

  这姓吴的清客就写得一笔颜体好字,张原听书之暇,就向吴清客请教书法,他倒没有奢望成为徐文长、董其昌、王铎那样的大书法家,大书法家需要天赋和后天的苦练,他没有那么多工夫,晚明文化鼎盛,才子辈出,他不可能琴棋书画样样顶尖,那样欺人太甚,他的目标是科举,可毛笔字若不过关对科举很不利,范珍曾说过他的同乡某人八股文做得颇好,本是能中秀才的,就是字太劣,被提学官当场黜了——

  张原现在的字就很劣,以前的张原贪玩,没怎么练字,四百年后的张原钢笔字倒是写得不错,毛笔几乎没摸过,所以必须练字,不求出类拔萃,总要中规中矩,不能让阅卷官一看到字就皱眉,字是人的脸,不求最帅,但不能让人一见生厌——

  读书、练字的时光漫长又易逝,练字时觉得日子难熬,但转眼就过了盂兰盆节,到了十八日上午辰时初,西张那边来了一个小厮,说宗子少爷请介子少爷游砎园,张原去禀知母亲,张母吕氏知道儿子闷在家里几个月了,现在眼疾基本痊愈,出去散散心也好,便叮嘱儿子在外不要与人争执,留心养眼,早去早归——

  张原带了小奚奴武陵出门,跟着西张那个小厮往城西行去,不远,也就三里地。

  砎园是张岱大父张汝霖去年营建的,张汝霖罢官在家,蓄声伎、建园林,专务享乐,砎园所费不下万金,园林倚山傍水,长廊曲桥,极为华缛精美,建成之初曾有两个老者游园,一个说这简直是蓬莱仙境了,另一个摇头说,蓬莱仙境恐怕也没这么好看。

  张原以前没有去过砎园,这是第一次。

  第十六章 蝴蝶振翅

  砎园位于城西龙山下的庞公池畔,庞公池据传是两千年前越王勾践练水军的地方,如今成了无主的废池,张岱的大父张汝霖买下池边十余亩地,命工匠巧为布置,借龙山之势,得庞公池水之用,使得占地仅十亩的园林仿佛有数十亩宽广,站在庞公池的东岸一望,山水萦徊,亭台楼阁,真如仙境。

  张原让西张那个小厮先行,他和武陵随后到,《牡丹亭》还没开演吧,不急,沿庞公池畔慢慢走,多看看。

  正缓步眺望山水之际,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介子,介子哥,你眼睛好了?”

  张原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跑着过来了,圆脸,眼细,笑嘻嘻的,张原记得这是东张的堂弟张定一,与他同年,但月份小他三个月,在府学宫后面的社学读书,以前两个人也常在一起玩耍。

  张定一跑了过来,伸手到张原眼前摇晃,问:“介子哥,你看得到我?”

  张原笑道:“看不到,你什么时候学会隐身术了?”

  张定一也笑,说道:“介子哥眼睛好了,大喜啊,请小弟吃糖果吧。”以前的张原喜欢吃糖,口袋里总揣着甜点。

  张原道:“眼睛不好,不能吃糖。”

  张定一“哦”的一声,问:“介子哥这是去哪里?”

  小奚奴武陵嘴快,答道:“西张的宗子少爷和燕客少爷请我家少爷游园看戏。”武陵很有些得意,说话时还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腰间,那里有二两银子,范珍不是送了少爷二十两银子吗,少爷把银子交给太太,太太就让少爷留下五两银子零花,他武陵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以前少爷一个月的零花钱才半两多银子。

  张定一一听游园看戏,顿时细眼瞪大,叫道:“都没有请我,我也要去。”

  张原道:“那就一起去吧。”

  张定一却又有些担心,说道:“张燕客没请我,会赶我走的。”

  张萼不喜欢张定一,以前只要张原跟班,不要张定一跟班。

  张原道:“没事的,都是同宗兄弟,到了园子里不要踢树折花就是了。”

  张定一跟着张原慢慢的走,远远的听到砎园有调弦弄索之音,张定一心急,说道:“介子哥,快点走啊,演戏开始了。”没等张原加快脚步,他自己先跑着去了,不一会就到了小眉山外。

  小眉山就是砎园的门户,竹树掩映,编篱为墙,西张的张岱、张萼、张卓如在园门迎客,张萼摇着折扇,瞥见张定一在探头探脑,喝一声:“做什么!”

  张定一以前挨过张萼的打,吓得赶紧掉头就跑,跑到张原跟前哭丧着脸说:“介子哥,张燕客可恶,不让我进园。”

  张原道:“不让你进园那你就回去嘛。”

  张定一当然不肯回去,跟在张原、武陵后面又到了小眉山外,见张宗子、张燕客都与张原打招呼,很是热情,张萼发现他了,这回只瞪了他一眼,没赶他走。

  张岱八面春风,洒脱爽朗,善能交朋友,对张原道:“介子,我为你引见几位即将与我一道赴乡试的同学友人——这位是上虞倪汝玉,书画皆精,好洁成癖,千万不要在他面前吐痰哦,哈哈。”

  张原看这倪汝玉,二十来岁的年纪,红丝束发,衣袍鲜艳,简直就像靓妆女子,他知道晚明士子生活浮华放荡,在服饰上也与女子一般争奇斗艳,当时有一首打油诗讥讽此事:“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所以倪汝玉这模样并不稀奇。

  张岱又指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士子说道:“这位是会稽姚简叔,时文精妙,兼擅丹青。”

  张岱最后引见的是与山阴张氏有姻亲关系的本县祁氏的子弟,祁奕远和祁虎子,这二人是堂兄弟,祁奕远十八岁,祁虎子年才十一。

  祁虎子小小年纪也戴着方巾,还一脸的严肃,张岱挽着他的手对张原道:“介子,这位祁虎子是本县第一神童,前年九岁就连过县试、府试两关,本来道试也能过,但提学官说虎子年龄太稚,需要磨砺一下,答应下科再录取他。”

  一边的祁虎子的堂兄祁奕远笑道:“虎子是小神童,宗子是大神童,本县两大神童今日齐聚,堪称盛会了。”

  众人皆笑,只有年龄最小的祁虎子不笑。

  张原打量着这个祁虎子,心道:“这位就是祁彪佳吧,我记得他是晚明最年少的进士,十七岁就是进士——十七岁又能读到多少书,能有多少阅历,只能说写八股文也有天赋或者说诀窍。”

  张萼指着张原大声道:“诸位,我这位族弟也是神童,三个月前得了眼疾,不料因祸得福,开启了宿慧,现在过耳成诵,还能蒙目下象棋、围棋,连我宗子大兄都不是对手。”

  倪汝玉、姚简叔等人都知道张萼说话不怎么可信,齐声问张岱:“宗子兄,真有此事?”

  张岱笑着点头证实:“真有此事。”

  倪汝玉道:“在下想当面一试,不知介子贤弟意下如何?”

  祁奕远也说要试试张原的盲棋。

  张原微笑道:“诸位仁兄,今日是游园听曲的,不是专来考校我的吧。”

  张岱大笑,说道:“先游园,再听曲,最后再弈棋。”便与张萼一道引导众人登小眉山,上天问台,走过临水长廊,越小曲桥,在鲈香亭小坐。

  鲈香亭的左侧是一片竹林,竹林间杂有乌桕树,时已初秋,乌桕树叶开始泛黄发红,杂在碧绿的竹林中显得颇为惹眼。

  倪汝玉、姚简叔赏玩不已,相约要以此景作画。

  曲笛悠扬从竹林那边传来,还有箫声鼓点,听来仿佛仙乐缥缈。

  张岱起身道:“演剧即将开始,我们过去吧。”引着张原等人穿过竹林小径,来到霞爽轩。

  霞爽轩是砎园中建筑比较集中的地方,有霞爽轩、寿花堂和戏台,霞爽轩可容二、三十人,坐在霞爽轩就可观赏隔着一池碧水的戏台上搬演的戏曲。

  画着花脸的潘小妃过来请示张岱是否开演,得到答复后匆匆回戏台去了,很快,曲笛声起,笙、箫、三弦、琵琶伴奏齐鸣,一个挂须的老末登台开唱: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曲笛横吹,鼓点挝响,这老末变了个曲调又唱:

  “杜宝黄堂,生丽娘小姐,爱踏春阳。感梦书生折柳,竟为情伤。写真留记,葬梅花道院凄凉。三年上,有梦梅柳子,于此赴高唐……”

  张原闭上眼睛,静心倾听,右手按在大腿上,轻轻打着节拍,一时间薰然如醉——

  这初秋的午前,阳光明媚,清风拂来,池水漾起微微的涟漪,真是悠闲的时光啊。

  “我们是为现在活着,为这一刻活着,这不是得过且过,而是领悟了生活的真味。”

  这时的张原感觉那些历史大事都离他很远,他不必焦虑,不必着急,慢慢品味,简单地坚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蝴蝶振翅,就将有飓风飚起。

  第十七章 思无邪

  《牡丹亭还魂记》有五十五出,今日上午当然不可能全剧搬演,张岱命“可餐班”声伎演的是《标目》、《言怀》、《训女》、《延师》、《惊梦》和《冥判》,共计六出,前四出戏较短,很快就过了,待到《惊梦》一出,观戏的张原等人都是精神一振,王可餐饰的杜丽娘歌喉一啭,让人心旌摇曳: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张萼窃笑道:“此女思春了,嘿嘿。”

  张岱赞道:“可餐本腔精到,妙入情理,比年初时大有进步。”

  游园惊梦后接着演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