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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船帮老大-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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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小屋走出两位妇女,端着大木盆,装了白萝卜,朝水井上走去……

“余老伯,我们可否进屋一叙?”陈叫山说。

老余迟疑了一下,还是领着陈叫山和吴先生进了屋,陈叫山随手将门关上了……

“余老伯,我们是正宗中国人……早上在杏园春吃饭,我与余老伯邻桌,听闻老伯对日本人来我西京,干出的诸多龌龊之事,表示愤慨,所以,我们前来……”

陈叫山将此次前来之意图,详详细细叙说了一遍,老余先是起身走到窗口,朝外张望了几眼,而后才又重新坐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余从小酷爱围棋,曾拜于林怀川门下学棋,但限于天赋,老余的棋力,进入一个境界之后,便似乎再无上升之势,没有成为围棋之名师。

下棋是熬人的活,打谱、拆着、复盘、对弈,常常将光阴一再耗去,若是下不出大名堂来,便无法以此成就功名!

老余棋力受阻,又得为一家老小的生计着想,可除了下围棋,除此再无一技之长,为了糊口,便时常到棋楼、茶馆、酒肆,与人赌棋……

在赌棋圈子里混久了,哪里只要有赌棋之局,老余便去哪里,不仅在西京城里四处游转,周边十里八乡,也是有赌棋必至……

今年遭了大年馑,很多地方饿死了人,肚子都混不饱,何谈下棋?老余为了糊口度日,便四处跑动得更勤了……

入秋后一天,老余途径吴家堡,见到两人在田野中间下围棋,便走过去观棋。

老余看了一阵,也手痒痒,便上去与其中一人下,几招下过,老余便感觉棋力吃紧,对方完全是轻松对弈,却已然使老余频频长考,步步艰难!起先那位离身让座的棋手,在一旁观棋,吃吃地笑,看到关节处,嘴里叽里咕噜地冒出些日语来,老余猛然一惊,才晓得这两人是日本人……

老余借故推秤认负,赶紧离开,走出不远,却听见远传来一声枪响,一个人应声而倒……

“日本人在地下挖东西哩……”老余表情凝重,伸手比划一个筒状,“用这么粗一个管子,从地底下套土上来……把人打死了,那两下棋的人就过去了,挖了坑,将人埋了……“

陈叫山和吴先生陷入一阵沉默……

“余老伯,苍连山的戏园子,给日本人唱戏是咋回事儿?”陈叫山问了一句,紧接着又问一句,“对了,有个汉奸沈庆非,老伯你晓得不?”

第304章大船

老余说,他并不认识什么沈庆非,日本人的相貌,与中国人差不多,分不清哪个是汉奸,哪个是日本人。

日本人曾邀请苍连山,去天葵社里唱戏,苍连山心有顾忌,没有去,只让徒弟去应付了一下……

陈叫山和吴先生皆感觉有些失望。

“对了,我在常家坊子那一块,看到过以前下棋的日本人……”老余说,“他们西京话说得溜,穿着打扮跟一般中国人没两样……”

陈叫山略一思索,便从身上取出沈庆非的画像,给老余看,老余反复看了好几遍,连连摇头,“这个人……没见过……”

出了西关胡同,陈叫山与吴先生边走边聊,陈叫山说,“如此看来,日本人在西京搜集获取的一些资料,肯定存放在某个地方……嗯,有可能就是常家坊子一带……”

吴先生俯身捡起地上的一片枯叶,在手里团来团去,仰头望天,吁叹不止,“北平有日本人,西京有日本人,上海有日本人……唉,野狼步步逼近,我国人却不以为然,麻木逍遥……”

两人走到一个丁字路口,吴先生伸手左指,“陆主编家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坐坐?他一直想见见你……”

陆主编尽管已经出院回家,但走路仍是一瘸一拐,吃饭甚至都需将碗放在桌子上,只用一只手去刨饭,而无法端碗在手。

见到吴先生领着陈叫山来了,陆主编十分高兴,要夫人赶紧上街去买菜,陈叫山便拦下了,“陆主编不必客气,我们也刚吃过饭不久……”说着,将买来的糕点放到了桌上……

“陈先生,我听吴兄说你为解天困,曾徒步三百里长路去取湫,其间困难重重,最终却取湫成功!实在令人可敬可叹啊……”陆主编吊着一只胳膊,单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稿纸,递向陈叫山,“陆某不才,以陈先生取湫一事,写了篇小文,想发到我们报纸上,望陈先生斧正一番……”

陈叫山低头看文,见文章题目为《侠义。民心。天道乐州陈叫山取湫之所感》。陆主编体伤未愈,吃饭尚且不能端碗,单手执笔写文,字迹虽略有歪斜潦草,但行文极有水平,文辞平实,却不乏厚重浑然之感,颇有鲁迅先生之文风……

文章并不冗长,陈叫山看了一遍,转于吴先生看,而后说,“陆主编文中所言,实在令我陈叫山惭愧……现在想来,取湫之事,也不过是我的莽气,加上一些运气所致!陆主编将其提升到这般高度来,我实实不敢领受啊!这文章,我建议不必登报了,陆主编以为如何?”

陆主编默默点了点头,却吁叹感慨着,“当今之中国,正处在新与旧,古与今,中与洋交错混乱之际,正如今儿早上的天气一般,一切都混沌、茫然、惆怅,看似有路,实则没有路,看似无路,实则又有路……”

陈叫山听着陆主编的话,隐隐之间,便想到了小山王高雄彪,陆主编之所虑,之所惑,之所盼,与高雄彪之所虑,之所惑,之所盼,似有相通之处,但又有分异之点。''高雄彪的脚下,踩着一片高家堡的土地,他的所思所愿,在那片土地上,最大限度地实现着,完善着,圆满着,尽管如此,高雄彪仍感不足,仍有所惑。

而陆主编,或许他的所虑,所惑,不比高雄彪少,而他的一片土地,是《西京民报》,那方方正正的版面上,一个个,一行行的文字,一张张图片,能如一个高家堡那般吗?

陆主编和高雄彪,究竟谁更接近心中的那一种完美呢?

陈叫山凝眉悉听,并未接言,但心下记住了陆主编话中的一个重要观点

中华民族,在新与旧的碰撞纠葛中,究竟何去何从?

吴先生也将文章看完了,陆主编笑着征询吴先生的意见,吴先生说,“陆兄,你这篇文章,令人深思啊……”

吴先生将稿纸捏在手中,背于身后,站了起来,面向陆主编家的一面小窗。太阳被窗外的白杨树枝干,分割了,支离了,经过窗棂投射,洒了吴先生一身斑驳树影。

“陆兄说得好,当下之中国,的确如大雾之天气,令人不辨出路……”吴先生转过身来,看着陈叫山和陆主编,“但太阳终究会驱散雾霾,出路迟早会呈现!怕就怕在,中国也似一艘大船,承载着我们五千年灿烂文明,承载着我们华夏九州几万万人民,乘风破浪,向前航行……”

中国,大船,承载,航行……

陈叫山和陆主编听着吴先生的话,看着吴先生立在窗下,一身长袍上洒满的斑驳树影,幽幽暗暗,明明灭灭,惟那头顶上闪烁的一道光芒,却愈外灿烂,恰同吴先生的观点比喻一般,令人顿感眼前一亮……

“可是,这不是按部就班,亦步亦趋的事情……”吴先生迈开一步,长袍裹挟了一道清风,将手中的稿纸高高举了起来,那稿纸便被树影钩织住,纸面上跳闪了一道金光,忽而又逝,“历史和时间,是航行的河道但不同阶段,不同航道,就会有不同的激流、漩涡、暗礁、险滩……中国这艘大船,如何能闯出来,冲出去,需要的是智慧与经验,但很多时候,没有经验时,便更需要大船上的一部分人,站出来,拼出去,甚至不惜搭上个人性命,却使大船一路向前,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吴先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过度了,缓缓将稿纸放到了桌上,将头一低,忽地沉默了……

陈叫山和陆主编,却仍沉浸在吴先生慷慨激言所营造出的感觉中……

陈叫山的脑海中,回旋着太多东西,一霎时,纷纷攘攘,陆离光怪,玄幽虚渺,似乎全然不可依循,把凭,具象了……

想到航道二字,吴先生的诠释是历史和时间,此刻,陈叫山却瞬间将其具体化了:我所能见到的最大航道,就是那一条凌江,滚滚东流,永不复西,这不正是历史和时间的况味么?

第305章盗贼

常家坊子在城南以南,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分布于平原之间,坊子以西空地处,却隆起一高高土塬。

日本人修建的一个秘密据点,恰在土塬之中。

中田静机所领导的天葵社,对外宣称是一人文交流机构,暗地里却是一秘密情报搜集所。

天葵社成员,在西京周边地区,进行拍照、测绘、钻土取样,绘制了大量的等高地形图、文物古建分布图、地质构造图,并从地下盗掘了大量的秦砖汉瓦、青铜、铁器、陶、瓷、玉、木刻等文物。

这些秘图文物,其绘图之所,存放之地,皆不可能选择在天葵社,而是在常家坊子的土塬之中……

陈叫山和吴先生,自陆主编家出来后,为安全起见,陈叫山让吴先生先回了卢家货栈,自己朝城南方向走去……

陈叫山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边走边在想:类如老余这样,对日本人在西京活动的诡异之处,有所察觉的人,应该不少!可是,正如吴先生起先所言“野狼已步步逼近,而我国人却不以为然,麻木逍遥……”

刚出城不远,陈叫山见前方有一群士兵,待走近,一位士兵走上前来,冲着陈叫山行了个军礼,“陈大哥好,我们受排长之命,在此镇守!”

陈叫山笑了笑,看来这些个兵娃,定然以为陈叫山是来视察的。

“从这儿到常家坊子,还有多远?”陈叫山问。

“回陈大哥,十里路!”士兵将胸膛一挺,声音铿锵有力!

陈叫山朝西看了看,见太阳已经偏西,冬日昼短夜长,徒步前往常家坊子,一来一回,多有不便!便同士兵们打了声招呼,返回城里了……

陈叫山回到杏园春,同鹿恒生和几位江湖兄弟一番商议,混在城南的扫腿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庆非很有可能就藏身在常家坊子……”

扫腿说,常家坊子那地方,荒得很,坊子以西有一个土塬,据说那里曾是乱葬坟,土塬跟前,皆没有人家……

“我想今夜去一趟常家坊子……”陈叫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鹿恒生皱眉说,“如果那里真有日本人驻守的话,夜晚去,倒也好,只是……”

这时,秦效礼来了,一听陈叫山的想法,便提出和陈叫山一起去!

秦效礼与陈叫山骑马出了城,遇到那伙镇守的士兵时,士兵提出要跟秦效礼和陈叫山一起去,被秦效礼拒绝了……

到达常家坊子时,西边的红日,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前方庄户人家的房子恍于暮色中,天地之间,起了麻麻影儿。

秦效礼和陈叫山便将马拴了,徒步朝坊子走去。

在坊子里转悠了一圈,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秦效礼和陈叫山没有向任何人打问……

“前面就是那土塬吧?”陈叫山伸手指向前方一个黑糊糊的高大土包。

秦效礼点点头,将衣服裹紧了些,咬咬牙,“走,过去瞧一瞧……”

由于今年的年馑,土塬四周的土地,皆没有种庄稼,多处生出野草,野草高过人身,肆意疯长,在夜色中看起来充满森森之感……

秦效礼毕竟乃军人,俯在草丛中,观察了一阵,对陈叫山说,“不行,不能再朝前走了,我们得绕到那边去……”

两人在荒地地走了好久,终于绕到了土塬以南。

从南面望过去,土塬看起来像是一艘大船,秦效礼和陈叫山俯身所在,离一侧船帮,约有两丈多远……

夜,死一般的寂静,整个土塬上黑糊糊的一片,没有一丁点的光亮,亦没有任何异样声音,倒是夜风吹拂过来,土塬上密密的柏树,摇来晃去,偶尔发出一种近似轻轻抖着一块油布的低微声动……

“秦排长,我们再往前一些……“陈叫山爬在地上,转头对秦效礼说,“咱仔细看看,这土塬到底有什么鬼名堂……”

陈叫山和秦效礼慢慢朝前爬,差不多离土塬有一丈多远时,陈叫山在地上摸索一阵,摸到了一个土块,轻轻朝前丢去,听着“”地一声响,由此验证了两人的判断,土塬边沿的柏树间,围着一道细细的铁丝网……

“兄弟,我觉得我们先离开这儿……”秦效礼以一个军人的嗅觉,感知着,而后朝身后一挥手,“一旦日本人从土塬冲下来,你看,到处一片平,不利于藏身……”

秦效礼话音未落,忽然,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扫了过来,两人赶紧朝下一趴……

雪亮雪亮的手电光,如一柄长长的利剑,从土塬上伸展出来,在四遭一番挥动,在黑夜中看来,愈外刺眼……

这时,陈叫山和秦效礼听到了土塬上传来的隐隐狗叫声,以及铁链“哗啦哗啦”的抖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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