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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汉魏文魁-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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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表麾下得宠的从事中郎韩嵩韩德高,就曾经因为此事苦谏刘表,可惜刘表全当耳旁风。照样我行我素。两人就因此开始产生了嫌隙,导致后来刘表去世后,韩嵩也主张把荆州献给曹操。这事儿,是勋早就从史书上读到过了,这一世又从黄射嘴里打听到了。
  所以刘表不派兵去救献帝,只有两种可能:一,他老兄一心想在荆襄当土皇帝,不肯把皇帝接了来,也不敢去占据雒阳,与凉州和河东的兵马为敌;二。赵岐到荆州以后,看破了刘表的野心。所以故意拦着不让他发兵——开玩笑,刘表是宗室子弟,说篡位也就一步的事儿,谁敢放这么个野心家到皇帝身边去?
  但是是勋留了个心眼儿,因为他不清楚既然这一时空的历史已经有所改变,会不会最后闹得刘表去抢先迎了天子,曹操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先跟赵岐面前透露刘表的野心,那意思:老先生您到荆州来,那可真是来错啦!本着您的忠诚汉室之心,可千万千万不能把这头荆州的猛虎领到河南去啊!
  果然赵岐听了是勋和黄授的话,脸色就非常不好看,竟然连课都没心思讲下去了,借口旅途疲惫,早早地就睡下了。黄授先安排老头儿睡了,转过头来又问是勋:“是先生一语,遂使荆襄之卒难出宛洛……然而天子蒙尘,非刘荆州,何人可与相救?”
  是勋心说您老兄真敏,那么快就猜到了我的用意。他老实不客气地回答道:“我主曹兖州可。”黄授点头:“吾亦闻曹兖州有安邦定国之才,然而果有重兴汉室之心吗?”是勋坦然答道:“汉室不兴,则战乱不止,即便兼并,亦将为群狼并噬。我主之智,足以见此。”咱不提曹操是不是真对汉室忠心,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拿不到炎汉这面大旗,终究只是割据一方的局面罢了,曹操有足够的智慧看清这一点——至于兴了汉室以后,是不是再取而代之,那是后话,咱且不提。
  黄授微微一笑:“即便曹兖州无此智,是先生能得见此,亦当世之雄杰也——授适才多有怠慢,先生勿怪。”
  第二天一早起身,赵岐就要出门,孙汶问他,咱不等刘表来迎接吗?赵岐回答道:“刘牧名重天下,非迎我也,乃迎天子使。老夫虽为天子使,亦不可枯居草舍,以待其迎,而必先至城外,才是礼数。”
  是勋就跟孙汶打商量,说今天我给老爷子驾车吧,你让我也沾一沾光。孙汶答应了,于是是勋奉着赵岐登车,辞别了黄授,驱动驾马,就缓缓地往来路上行去。他们才刚上了大路,就见远远的旌旗遮天蔽日,仪仗排开,想必是刘表亲自前来相迎。
  赵岐在车上直起腰来,手搭凉篷,远远地眺望。突然之间,老头儿低声斥骂道:“刘表无礼!”伸手拍拍是勋的肩膀:“宏辅,赶紧回车,咱们不受他的迎!”是勋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但是本能地就遵从了赵岐的命令,在孙汶的帮助下,把马车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屁股冲着刘表等人,掉头就走。
  走出去几十步,忽听马蹄声响,原来是蔡瑁骑着马追上来了,到了车旁,跳下马来,拱手请问:“我主盛情来迎,而赵公忽然回车,不知何故?”赵岐冷笑道:“《礼记》有言:‘龙旂九旒,天子之旌也。’刘牧安敢僭越?!”
  是勋这才转过头去,再仔细眺望一番——果不其然,刘表行列当中高高打着一面龙旗,而且上垂九条飘带,即所谓“九旒”也。这是天子出行才能打的旗号,刘表估计在荆州当土皇帝当习惯了,竟然连迎接天使的时候,也把这旗给公然亮了出来——他连天地都郊祭了,还在乎使用天子旌旗吗?
  蔡瑁闻言,赶紧跟赵岐打商量:“赵公且暂歇,某这便返回去劝谏主公。”他匆匆地又跑回去了。赵岐眼望是勋。就不禁长声叹息:“不想刘表徒负雅士之名。竟然行此恶政!”
  是勋心说怎样,我没说假话吧,刘表是啥德性,您老先生终于看清了吧?可千万不能让他派兵去奉迎天子啊!
  最终刘表收起了九旒龙旂,这才把赵岐迎入襄阳城内。是勋给赵岐驾着车,就顺道打量了这位荆襄之主刘景升一番,只见此人方面大耳,相貌儒雅。大轮廓跟刘备有点儿象,具体细节却又全然不同。于是不禁想,这方脸不会就是老刘家的遗传吧?刘秀是不清楚,貌似刘邦也是一张大方脸,下巴挺宽……不过好几百年过去了,这脸型没道理不改变啊?
  刘表把赵岐迎入城中,然后又迎入州署。到这儿就没是勋什么事儿了,刘表还是派黄射来招待他,引领他回传舍去休息,孙汶倒是让人带着。跟进了衙署。是勋回到传舍,跟黄射说了一阵子闲话。一起用过了朝食,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对啊,荀彧不是让我帮忙送信给王粲吗?我怎么差点儿就忘了这碴儿呢?赶紧跟黄射打听,黄射说王仲宣确实就在襄阳,我这就带你过去。是勋本来没打算去见王粲的,因为他怕那小个子双目如炬,会看破自己假诗人的行迹,所以只想请黄射帮忙投递书信罢了。可是没想到黄射那么热情,一扯他的衣袖,说走就走……好吧,丑媳妇终究难免要见公婆,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诗人们走……再说了,老子连曹操都敢见,还怕一个王粲吗?
  可是他就没想到,王粲王仲宣竟然如此年轻,瞧着比自己还小好几岁——其实王粲是熹平六年生人,年方十八,比这个是勋(阿飞)年轻两岁。这小子个头儿可能还不到一米六,长相不算难看,但是身体非常的单薄,就跟来股小旋风就能给卷跑了似的。
  史书上说刘表因为王粲“貌寝而体弱通侻”,所以不怎么看重他。“貌寝”就是长相难看,其实倒不见得,大概只是方脸的刘表天生审美观排斥尖脸人吧;“通侻”就是四面漏风,裴松之解释为“简易”,是勋曾经觉得太过引申了,但一个人怎么就能四面漏风呢?如今瞧瞧王粲的德性,他真信了……古人诚不我欺也。郭嘉也既小又瘦,但跟王粲比起来,郭奉孝已经可以算是个“胖子”了。是勋就不禁在心里琢磨啊,这小子到底有八十斤没有?
  双方见面施礼,是勋就递上了荀彧的书信。王粲打开来略略一瞧,回复道:“荀君有心了,且待粲随后写了回书,还要劳烦是先生带回兖州——是先生的文名,粲亦有所耳闻也,《别赋》一篇,真压倒建武以来所有文章!”
  是勋心说别啊,拜托您别把我捧那么高,省得待会儿要穿了帮,跌下来那就更重。他连声逊谢,就打算借故告辞。
  可是没想到王粲不肯放他走,非要他吟几首诗作来听不可。是勋没有办法,只好把从前抄袭过的陶潜的诗,什么“采采荣木”啊,什么“有生必有死”啊、“精卫衔微木”啊、“安贫守贱者”啊,全都摆出来应付——雷泽上那首“贪爱春波绿”,当然没敢现眼。谁想王粲还是不大满意,连说:“此皆有所闻也,是否还有新作?”
  是勋心说我东抄一首,西抄一篇,难道你就全都听过了?就这个年代的通讯水平来说,难不成你特意搜集过我的作品吗?你丫是我脑残粉?不会吧……好啊,那我就来首新的试试你。
  当下长吸一口气,缓缓地吟道:“奉义至江汉,始知楚塞长。南关绕桐柏,西岳出鲁阳。寒郊无留影,秋日悬清光。悲风桡重林,云霞肃川涨……”
  王粲一边听,一边眯着眼睛,抚着手掌细细咀嚼,听是勋念完这八句,半晌不语,当下奇怪啊,就问:“下面呢?”是勋一摊手:“下面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乱世能臣

  是勋现抄的这首诗,乃是江淹的名作《望荆山》,大概是江淹跟随刘宋的建平王刘景素往赴荆州时候所作——是勋想到自己如今也在荆州,也是从外地到荆州来的,直接就给用上了。虽说诗中有“桐柏”、“鲁阳”等词,是指荆州北部,而他这回是直接由西而东到襄阳来,就没路过那些地方,但诗人之言嘛,也不必句句落到实处,就当是想望好了。
  可是背完前面八句,他却赶紧刹车,不肯再往下诵念了。因为后面六句,“岁晏君如何”云云,情绪越来越悲怆,乃江淹慨叹沉沦下僚,而又曾一度受人诬陷,锒铛入狱,因而有所感发。这跟是勋这回到荆州来的情绪是绝然不同的,再抄下去,未免就会露出马脚来。
  但是王粲听出来了,这诗还没完,开篇写事,下面写景,然后要是不重新归结到事上,就得趁机抒情啊,这明显的意犹未尽嘛。他赶紧追问啊:“下面呢?”是勋只好回答说下面没有了……不是老子故意太监啊,这是新作,才到荆州的时候写的,还没写完,王仲宣你也给帮忙想想,后面要怎么续才好呢?
  王粲低头沉思,是勋趁机赶紧告了辞,扯着黄射就夺路而逃。黄射也是一路走,一路沉吟,一直等到把是勋送到传舍门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结尾或二句,或四句,还以抒情为佳,但不知宏辅心境如何,实在不敢妄为之续啊。”是勋心说怎么,您老兄也陷进去啦?我没让你帮忙想结尾啊。你上杆子往上凑个什么劲儿?
  一宿无话。第二天起了身。是勋还在琢磨,这刘表要为难自己,还有两天,这两天干啥去好呢?要不要再跑一趟隆中,问问黄授,水镜先生司马徽住在哪儿?正在琢磨呢,传吏来报,说外面有位王粲先生求见。
  是勋吃了一惊。心说王仲宣你怎么阴魂不散哪,竟然追到传舍来了?!
  可是也不好不见,只得委委屈屈地把王粲揖让进来。随便说几句闲话,王粲就问了:“昨闻先生佳作,苦思一宿,尝试为续,奈何不识先生的心境,无法成篇。先生经此一宵,可有赓续哪?”
  是勋这个懊悔啊,早知道就不抄江淹那首诗了……他只好给自己找理由:“两日后。刘牧即要在学宫宴请区区,所邀皆宋仲子等大儒也。不知将如何应对……”我哪有功夫再去作诗?
  王粲“嘿嘿”笑道:“某亦有所闻也。刘景升外宽厚而内忌刻,复以貌取人(是勋心说你没必要趁机夹带私货吧),非能安荆州者也。此番故邀宋仲子等,定是为了难为先生——那些腐儒,寻章摘句,而于国家无益,先生理会他们作甚?”
  是勋说我倒是不想理呢,奈何奉主之命前来公干,不可能不听从刘表的安排。我知道自己经学水平很普通,不够资格跟宋忠他们谈论,但是怕一旦被驳得哑口无言,未免丢了主公的面子,这可如何是好?就算临时抱佛脚,那也来不及啊。
  王粲说我有一诗,赠与先生,说着话曼声吟道:“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是勋心说我知道啊,这是你著名的《七哀诗》的第一首嘛,还用你丫送,老子基本上也会背哪。就听王粲说,那些腐儒要是敢难为先生,先生就背这首诗,让他们好好想想,国家丧乱,百姓流离,他们怎么还有心肝在经学上难为他人?是勋心说你这主意跟前两天黄射说的也差不太多,总之不管对方耍啥花样,自己就一招必杀反击回去——老子不跟你们谈论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当下轻轻一叹,拱手道:“受教了——但不知仲宣所学何经,可有以教我啊?”这回,轮到王粲夺路而逃了,是勋心里这个爽啊……
  被王粲这么一闹,是勋是彻底丧失了寻访司马徽等人的兴趣——要说那位水镜先生,也是当代名士,虽说历史上光留下来他相人的名气了,没提他是不是通经学,但从黄授黄承彦跟他关系不错来看,八成也是一个学问家。汉代还没有玄学,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本来就是从谶纬中化出来的,而谶纬就类似是经学的官方认可版邪教,要说一个会相人的家伙不通经,那可能性是不大的——自己干嘛再去找虐?
  算了,算了,还是等黄射过来,问问他这襄阳城外还有啥美景,自己去踏踏青,散散心好了。可是他没想到,黄射直到午后才来,而且竟然是来告辞的。
  黄射说:“赵公奉天子诏,欲重修雒阳宫室,请我主相助。我主已命射率三千军并押运一干物资往雒中去,很快便要动身,恐怕这数日再无暇来陪宏辅了。”
  是勋表面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其实心里别提多爽了——嘿嘿,老子奸计得授,果然赵岐不再提让刘表派兵奉迎天子的事儿了,而是跟原本的历史相同,光让他派点儿人,运点儿物资去修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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