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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国色-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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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正是太常卿,他所管辖的太常一干官员,其中大多数都是他的死忠,还有一些心腹,这些人都被连根拔起,还有这一次宫变里头,起了关键作用的南军,安正正是通过南军中的二把手陈嵇和三把手郑浣来实现自己掌握宫内禁卫的目的,不过这两个人在当时就被当场格杀了,南军也在与奋武军的厮杀中死了不少,刘桢等人除了清理善后,还得选拔新鲜血液补充进南军,填充这支队伍。

  等到郭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郭家早就悉数下狱,等候发落,郭质倒是没有被动,因为太医说他外伤很重,不宜轻易移动,所以刘桢特地不让人去挪动郭质,还派了太医和几名婢女在近旁守着。

  郭质酒后失德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虽然后来不久就出了宫变的事情,但未必人人都知道两件事之间有莫大的关联,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本来想着借打压郭家来讨好公主,谁知道一看长公主这架势,似乎还念着旧情,也就没敢上门糟蹋这位虎落平阳的郭家大郎。

  郭质的屋子外头搭了个竹架,忍冬的叶子爬满了整个竹架,显得生机勃勃,微风一送,连带那上头微微的清香也都随之送入里屋。

  这株忍冬还是刘桢送给他的,在颍川的时候,刘桢就很喜欢在自己院落里养一些寻常的植物,偏又养得不错,郭质见她那里有一个竹架子,上面爬满忍冬,每到仲夏时节,在下面摆上席子矮案冰饮,再往上头一坐,比待在闷热不堪的屋子里要强上百倍。

  郭质原是看着好玩,才从刘桢那里讨来一株自己种上,谁知道忍冬非常好养活,短短两年,就已经把架子都爬满了,密密的绿叶将火辣的日光悉数隔开,给下面留下一片阴凉。

  景物依旧,人面全非,此时此刻的郭质,却再也没有什么心情跑到忍冬下面去纳凉玩耍了。

  他半躺在榻上,看着窗户外头的绿叶发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过他并没有扭头去看,这几天他醒过来之后,太医就每天都会过来为他检查,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质!”

  等郭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时,不由全身一震,立时回过头去。

  少女穿的是一袭襦裙,上裳是浅浅的蓝色,下裙则是白底绣花,清丽绝伦,娉婷袅袅站在那里,可不正是郭质朝思暮想的容颜。

  然而郭质虽然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忘形地下榻去握对方的手,他的手指抓着身下被褥,力道有些大,以至于外罩绸缎的被褥都被抓皱变形了。

  “公主到来,子璋有失远迎。”郭质喃喃道,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刘桢柔声道:“太医说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只需要再修养上一两个月,便可痊愈了。”

  郭殊对这儿子,确确实实是下了狠手的,郭质被打得体无完肤,所以才会昏迷那么久,但郭殊这样做,也不能说他就不疼爱儿子,恰恰想法,安正建议他杀了郭质,一了百了,但郭殊不能那么做,又要给安正一个交代,才不得不这么做。

  郭质闻言,脸上并没有喜色,他迫不及待地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公主,敢问郭家会被如何处置?”

  老实说,以刘远的本意,他是巴不得把郭家株连九族,碎尸万段的。

  如果说他对安正还有爱恨交加这样的感情的话,那他对郭殊,就只剩下全然的恨意了,但这种恨意又跟对陶氏不太一样。

  陶氏本来就毫无寸功,如今却想翻天覆地,夺走刘远的一切,还害得他变成如今这样,刘远当然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而郭殊一直以来,都是有功无过的,甚至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刘远的时候,他也坚定不移地站在刘远一边,可以说,刘远对他的信任,甚至还多于宋谐,然而却也正是郭殊,狠狠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辜负了他的信任,也在刘远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这等于是在嘲笑刘远看人识人的眼光!

  刘远可不知道郭质的功劳,在他看来,郭家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所以当时他在刘桢手心上写了三个字:郭,诛,九。

  意思就是要将郭家诛九族。

  但刘远不知道,刘桢却非常清楚,他们今日能反转局面,郭质居功甚伟,表面看上去是他酒后失德,对公主不敬,实际上却是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站到了太子那一边,事后还被郭殊打成重伤,可谓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郭殊谋反,反的还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如果郭质跟刘桢没有感情也就罢了,事实却恰好相反,所以他心中痛苦至极,最后等于说既救了刘楠他们,又选择跟自己的家族一起沉没,算是一种两不辜负的选择了。

  如果今日刘远把郭家族灭了,单单赦免了郭质一人,那刘桢毫不怀疑,郭质绝对是会自刎而死。

  纵使郭家有再多不是,但只要有一个重情重义的郭质在,刘桢就不能让郭质为郭家陪葬。

  在她的耐心劝说下,刘远才对郭家格外开恩,从诛九族改成只杀郭殊一人,最后又改成只将郭殊流放,郭家一系有官职在身者悉数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刘桢将发落的结果一说,郭质马上就知道这里面少不了刘桢的帮忙。

  对这样的结果,郭质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他很清楚,身犯谋逆大罪,罪证确凿还能不砍脑袋,郭殊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也亏得是有刘桢说情,换了另外一个人去劝说刘远,就算有自己这份功劳在,也不可能从轻发落到这等程度。

  “公主大恩,子璋今生无以为报。”郭质道。

  “你将身体养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刘桢看着他。

  “此恩粉身碎骨不足以回报万一,只能等来世了。”郭质轻轻地摇了摇头。

  旁人听他们说话,话中有话,也许会觉得一头雾水。

  但是二人相识已久,素来很有默契,短短三两句话,已经将自己的心意都表达出来了。

  郭质头一句话的意思,表面上是在感谢刘桢为郭家之事出力,实际上却是在说自己两人今生有缘无分,情深缘浅。

  而刘桢的回复同样也是说身体,但却潜藏了一个意思:婚事她不愿意放弃,希望能再努力一下,未尝不是没有转机的。

  郭家现在已经衰败成这个样子了,别说爵位,三代以内都没有郭家子弟能为官,等到三代之后,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刘桢虽然是公主,不像世间寻常女子那样需要借助夫家来为自己增添光彩,但是她如果执意下嫁郭家,别说皇帝那一关就过不了,往后也可能会被人在背后嘲笑,说她傻,而且郭家现在戴罪在身,却还能尚主,那说明什么?难道这年头连谋逆都不是罪过,反倒是光彩了?

  对郭质本人来说,他纵然一千一万个想和刘桢在一起,也绝对没法心安理得地自己享福,却放任老父,家人吃苦。

  所以他才会说出“来世”这样的话,并不是郭质对郭家的处置心怀怨恨,也不是他对刘桢没有感情,恰恰相反,他正是不想让刘桢天之骄女,却陪着自己遭受非议,才会忍痛选择放弃。

  退一万步说,纵然刘远疼爱女儿,最后甚至把郭殊赦免了也不无可能,但是郭家犯下的罪也能一笔勾销吗?虽然郭殊不是害刘远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但他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难道皇帝可能会看在女儿的份上不予计较,刘桢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了?

  时至如今,不是刘桢想要放弃,也不是郭质想要放弃,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任何人的阻拦,而是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刘桢何等冰雪聪明,一听到郭质那句话,就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心头一酸,泪意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有掉下去,只是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好养伤,旁的不要多想,太医还会每日过来的,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阿桢!”郭质喊住她,将憋在自己喉咙一直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愿你觅得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对方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快步走了出去。

  说完这句话,郭质就觉得自己的心酸痛得厉害,仿佛要揪成一团。

  一直在刘桢面前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郭质抹了一把,索性躺下来,将被子拉高,直接蒙住脑袋,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

  阿桢,愿你觅得如意郎君,白头到老。

  他默默地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宫变的善后处理,足足处理了两个多月。

  陶氏剐刑,诛九族。

  安正削爵,判斩,安家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录用。

  郭殊流刑,郭家贬为庶人,三代不得为官。

  这三个主犯里头,唯一下场凄惨的只有陶氏,而安正作为最大的主谋,就算是斩首,也已经是刘远手下留情了,更何况他还没有族灭,至于郭殊,那完全是靠着刘桢的求情,不能计算在正常范畴里了。

  而刘桐身份特殊,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是受陶氏连累,刘远从前对他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痛恨,没有杀了他已经不错了,陈王也不必当了,直接贬为庶人,逐出京师。

  至于宋弘,因为报信有功,加上刘桢等人从旁求情,没有被追责,仅以身免,贬为庶人。

  巫蛊案真相大白,张皇后也得到了平反,经过刘远的钦定,她的谥号由“怀闵”改为“怀惠”,闵为平谥,惠为美谥,盖棺定论,古人看得极重,这也算是刘远对她的一种补偿了。

  刘槿知道自己不得刘远喜爱,若说为父尽孝侍奉汤药,刘远也未必喜欢日日看见他,便自请为母守陵三年,得到刘远的允许之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带上几个人就走了,宋弘因担心幼弟无人照料,便与挚友约好,自己先出京安顿刘桐,回头再去找他。

  其余人等,依照罪行轻重或斩或流,不必一一细表。

  如今刘远的身体状况日渐糟糕,非但不能说话,有时候神智昏昏沉沉,连唯一那根能动的手指也未必能清晰表达意愿,更不必说决断国事了,而刘楠的伤势虽然不致命,但也需要好好静养,这段时间的朝政,主要都是宋谐等人在主持,遇到需要拍板的事情,刘远和刘楠都是一个意思,全权交给刘桢。

  对其中一个来说,那是最看重和疼爱的长女,对另外一个来说,刘桢则是最亲的妹妹,这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所以虽然刘桢并没有参与到具体事务上去,不过每逢大事,宋谐等人都会征询她的意见,有时候还会出席小朝会,旁听一些决策。

  她也从宫外搬回宫内,依然住在汉广。

  实际上,只有跟刘桢相处久了,才会知道她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咸阳宫的人来来去去,当年皇后住的周南殿早就空了,刘妆住的子衿殿也无人住了,刘婉早就搬离了棘薪,选择了更加喜欢的繁露殿。

  这来来去去,惟有刘桢还留在原来的地方,从来不曾改变。

  ——————

  赵俭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老爹死了,他当然伤心,当时听说消息,三兄弟就抱头大哭了一场,末了还要安慰母亲,主持丧事,忙乱成一团。

  赵家的爵位从上唐乡侯变成了葭密县侯,长子赵廉继承爵位,因为年纪太轻,资历不够,九卿是暂时当不上的,不过也任了大司农部丞,官职不算高,可也不低了,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历练人的职位,以他的履历和赵翘的功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赵俭和赵恭也因此沾了光,得了一个议郎的职位,这是郭质之前当过的,相当于低级顾问,能偶尔在皇帝身边得到露面的机会,本职是参赞谋划。

  当然赵俭想要光拿俸禄不办事,也不会有人怪他,反正全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不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大事。

  这不,老爹丧事还没过半年,赵俭就有点坐不住了,这不行乐不歌舞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可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一只母老虎出现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暂时不能成婚,可这并不妨碍刘婉依旧老往赵家跑,赵俭跟刘婉也是八字不合,起初他还畏于公主的权势没敢对刘婉怎么的,久而久之被她这么盯着心里也不耐烦,两人就大吵了一顿,从此之后吵架就成了常态,不吵架才是不正常的,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一对前世不和,今生互相来讨债的冤家。

  这一日,赵俭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偷偷摸摸跑到一家歌舞坊来行乐,这还没摸到那个漂亮歌伎的小手呢,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刘婉给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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