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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谁在时间的彼岸-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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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一时无话可说。垂老的父母始终困在这样一段婚姻里,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他自问也有亏欠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根本不想再过问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要他们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就觉得不错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疏忽冷淡。

高明再度叹气:“对不起,高翔,我是胡扯了。说来说去,我爱名与利,舍不得放下得到的一切,才决定了我的生活,怪不到你头上。我已经到了追悔都没有意义的时候,所以我肯定不会再提跟你母亲离婚的事,她愿意继续折磨我,随便她吧。想想她也很可怜,明明是出身富裕的大小姐,完全有条件无忧无虑地优越地生活,就因为偏执,居然把这么长的时间耗费在我身上。”

高翔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慢慢喝下去,希望平定起伏的心绪。

“至于你要怪我,我可没什么可辩解的。当初我认为拆散你们,对你对她都是正确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不那么去定了。你跟我不一样,不仅不参与名利游戏,还干脆彻底放弃了野心。说到底,你是放不下你喜欢的人。我依旧认为感情经不起消磨,但消磨的过程太痛苦、太漫长,需要放弃太多东西。你还年轻,我不想你在老了以后,有跟我一样的遗憾。”

高明语气萧瑟,高翔沉默片刻,还是追问:“那么当年您到底跟左思安说了什么?”

“我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告诉她,你和她如果坚持在一起,将要面对的人和事。”

“这样就能让她放弃,我不相信。”

“之前她母亲一定警告过她,她也一定反复考虑过。重点是我对她详细讲明你为她都放弃了什么,还将面对什么,成功激发了她为你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心。”

高翔一时讲不出话来。

“她当时还只19岁吧,看上去真是天真。这样欺负一个孩子,我也很不好受。她确实是爱你的,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才肯做出牺牲,并且独自背负牺牲的代价。我永远记得她下决心时的眼神。“

高翔想象不出左思安当时的表情。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孩子一旦下了决心,会有什么样的坚定。

不关事在刘湾的暴雨中与他说再见,还是在劫难过后的曼哈顿与他决裂,她都没有闪退。

第十八章 2001年、汉江、波特兰、纽约

1:

高翔带着母亲和儿子从纽约回来以后,陈立国马上与他长谈,并未直接提及他的留学想法,而是先对公司的现状表示忧心忡忡。

“你爸爸兼并的步子迈得越来越激进,在公司里引起不少争议,再加上他力主加大广告投放,我们的现金流面临的压力不小,高层基本上都持观望怀疑态度。他还高薪从外企请了一个以前做快速消费品的海归来接你的位置,那人能力是有,但对于白酒这个行业毕竟并不熟悉,制定的销售政策在代理商那里都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高翔尽管有半年时间不在国内,但仍密切关注着公司的动向,知道外公说的这些问题:“我会跟爸爸好好谈谈,让他跟管理层和经销商加强沟通。至于兼并这件事,现在总的经济环境好像有调整的趋势,确实不宜进得太快。”

“我老了,很多事情顾不上,迟早会完全放手,但是你爸爸妈妈闹了两年多,关系一点儿也没有缓和,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会找机会再劝劝妈妈,过了这么久,她只是一口气在作怪,不会还像刚开始那样恨爸爸了。”

“所以你也看到了,无论是家里还是公司,都离不开你。我只有子惠一个女儿,也只有你一个外孙,只有把公司最终交到你手里,我才会放心。”

高翔不禁苦笑:“外公,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我决定留学。”

“年轻人想充实自己是好事。如果你不是去美国留学,我也会支持你。”

“外公,您就直接说吧,您不希望我跟左思安在一起。”

“她和子瑜的死有直接的关系,她也让你父母关系破裂到几乎弥补不了的程度,”他举起一只手,制止高翔的辩驳,“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宝宝的生母。你想想,你妈妈和我怎么可能接受她?”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从思安那方面讲,面对我的家人是一件更困难的事情。我矛盾了很久,想忘记她,可是我没办法做到。”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不考虑我和你妈妈的感受,这件事会惹起外面多少非议?一般人不会想到你喜欢了某个女孩子,于是跟她在一起了,而只会说你跟你舅舅……强奸过的女人在一起,谁能承受得起这种流言。”

“所以我决定留在美国生活,那里不会有人在意这种事。”

陈立国大吃一惊,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高翔连忙扶住他,他盯着外孙:“你是想永远留在国外?”

“外公,您不要着急,我并不是打算一去不回。就算不是为了思安,我也对从大学一毕业做到现在的这份现成的工作有些厌倦了,我早就希望自己出来发展。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除了准备读书,我也想做与公司业务有关的生意,比如红酒代理,我做了一些初步的市场调查,国内这方面的消费日益扩大,商机很多。到时候我会两边往返。”

“就是说你打算退出公司?”

“公司的事情,我觉得您和我爸爸一定能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发展计划来。我想做点儿自己有兴趣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陈立国才说:“小翔,我不同意。”

“我做了一份计划书给您,您看过之后觉得不值得投资,我也能理解。”

“小翔,我信任你的眼光,可是这不仅仅关系到投资的问题。”

“我明白。”

“这段时间,你妈妈总是在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有一个办法把你留在国内,我告诉她,你从小就独立、有主见,一旦做出决定,别人恐怕很难改变。她叫我切断你的经济来源。”陈立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不过她想问题始终简单,到了这个年龄,做事情还是不管不顾。不要说你是我唯一的外孙,就拿这几年你为公司做的贡献来讲,我也不应该拿钱来卡你。你肯定不会就范,反而白白伤了自家人的感情,把你推得离我们越来越远。”

“外公,我不会误解您的。”

陈立国看着他,神情黯然:“你是好孩子,我想来想去,除了跟你诉苦示弱,指望你看在我一把年纪,来日无多的分儿上留下来,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高翔心里极不好受:“外公,您并没有那么老,我会经常回来看您,您如果愿意,也可以到美国去休假。”

“我这个身体,根本经不起长途飞行折腾了。小翔,你妈妈动不动把‘我们陈家’挂在嘴边,可是看看我们这个陈家,自从子瑜出事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指望。我老朽生病,你妈妈从来不懂生意上的事,还把自己的婚姻搞得一团糟:宝宝的身体,我更是根本不敢乐观。那孩子是子惠逆着天理人情强求来的,我们只能尽人事医治他,你我都一样清楚,就算抱着最乐观的态度,他手术成功,将来都不可能完全跟正常孩子一样。我能够指望的也只有你。”

一口气讲到这里,陈立国已经微微有些喘息,他歇了一歇,抓住高翔的手:“当我倚老卖老也好,当我不尊重你的选择、强求你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留在国内,逐步把公司接手过去,找一个好女孩子结婚,如果我能活着看到你有孩子,那死都可以瞑目了。”

高翔被堵得再也讲不出话来。

“你看,人活到一定年纪,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无赖自私,强人所难。”陈立国看着他的目光坦然,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态度慈祥,甚至带着些许歉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小翔。”

高翔当然清楚,外公既是动了真感情,也是在打感情牌,某种程度上,他与母亲大吵大闹想达到的目的是一样的。但是他既不会怪母亲,当然更加不会因此而怀疑外公对他的爱。

陈立国在他年幼时就十分疼他,对待自己的幼儿和他这个外孙不偏不倚,还不断提醒女儿,不要把心思全花在弟弟身上,忽略儿子。在陈子瑜慢慢长大,令他完全失望后,他对高翔的倚重更是明显。

不等高翔回话,陈立国第二天便住进了医院,医生做了全面检查,得出一个又严重又颇为含糊的结论,说他需要严格静养。他马上指定由高翔到公司上班,全权代理他处理所有事务。

在陈立国的指令下,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等着高翔出席才正式开始,几乎所有文件都要送到他这里来,等他审阅签字,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配合公司进行上市前准备工作的投资银行代表、律师事务所律师、会计事务所的审计人员、资产评估人员,券商代表突然全都蜂拥而至,如同走马灯一样跟他谈着各种问题。陈立国的秘书索性搬到他办公室外间,将他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一时间,他比从前上班更忙碌。

除了时不时出差,他不停往返于清岗位与省城之间,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从办公室回来,而且事情越来越多,眼看越来越难以脱身,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跌,同时不得不钦佩外公的劳模深算。陈立国显然知道,单纯打感情牌只会令他良心不安,而现在指定给他负责的企业上市工作却极具挑战性,让他烦恼的同时,竟然身不由己被吸引。

这断时间,高翔只能与左思安电话联系。

眼看着春去夏来,他许诺的归期一天天推后,他有深切的不安与歉疚,但左思安并没有任何抱怨,只是平静地说:“你把该处理的工作做完再说。”

然而上市需要做的工作千头万绪,处理了一件,马上接踵而来更多相关的事务,陈立国干脆转去北京做进一步治疗,根本不回公司上班,他越来越难以脱身。想起他对左思安的承诺,他十分焦虑。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宝宝身体日渐好转,面色摆脱了长期以来的苍白,做起简单的运动变得轻松,走路不再喘息。与此同时,他的个性也越来越明显起来,正式通知家人,不要再叫他的小名,理由是别的小朋友听到会笑话。

高翔大笑:“那我叫你什么,臭臭的小朋友?”

他嗅了一下自己,断然摇头:“我才不臭。太爷爷叫你小翔,你可以叫我小飞。”

“好吧,小飞这名字挺神气的。”

他得意地扑到高翔身上,使劲吸一口气:“你才臭,你身上好重的烟味。”

“是啊,爸爸开了一天会,那些人都是烟鬼,我决定以后定一条规矩,会议一律不许吸烟。”

“爸爸,你会不要我吗?”

他吃惊:“小飞,你在说什么?”

高飞盯着爸爸:“奶奶说你也许要去美国,再不回来。”

他恼恨母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出动年幼的孩子,可是看着儿子乌亮的眼镜,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高飞顿时觉察出不妙,现是呆住,随即抱住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

他抱住儿子呵哄着:“爸爸没说要丢下你,我会先去美国一阵子,然后再接你过去。”

“你骗我,奶奶说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不容易将哭得精疲力竭的儿子安慰好,哄到睡着,高翔去找母亲交涉。请她不要再跟孩子说这种话。

陈子惠毫不客气地说:“我说的是事实。”

“我怎么可能丢下小飞不管?”

“如果你坚持去美国,丢下的不只是他,还有整个家。”

高翔被激怒了:“妈妈,请您讲道理。如果您再这样,我就直接带了宝宝一起去美国生活,他是我儿子,我带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陈子惠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敢带走宝宝,我就……。”她的手指着高翔,一时间,讲不出能够怎么做,急怒之下,她说,“我就去美国,跟那个叫左思安的祸水拼了,我弟弟的命抵给她还不够,那我再抵上我的命好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陈子惠已经声嘶力竭,高翔被她扭曲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恨意吓到:“冷静、冷静。”

她倒破天荒控制住了情绪,没有继续发作下去,哑着嗓子说:“你实在要走,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千万别动带走宝宝的念头。我们陈家只剩下他了。我会好好照顾他,替他守住陈家的产业,不会落到外人手里。”

高翔并非一时失言,他考虑将来,留下小飞,肯定会十分不舍,确实不止一次动过带儿子去美国生活的念头;但他也知道,如果把小飞带走,母亲必定会大闹,而左思安又怎么可能接受面对这个孩子。世事从来难以两全,可是他的家事矛盾到这种地步,没有一方能够妥协调和,让他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转眼到了8月中旬,高翔向父亲交接工作,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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