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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尘埃落定-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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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说:“请土司允许我离开你。我要到边界上去了。”

父亲说:“但要说好,边界上的地方是我借给你的,等女土司一死,你就把那地方还给我。”

土司太太笑了,说:“听见没有,麦其土司是不死的,他要在这个世界上,跟着仓库里的银子活一万年。”

土司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壮实了。”

塔娜对土司说:“这样的话传出去,杀手又会上门来的。上一次,他就因为你做出快死的样子才杀了你儿子。”

土司盼着我们早点出发。他准我带上第一次去边界时的原班人马。两个小厮索郎泽郎和尔依没有什么问题,卓玛好像不想离开她的银匠。我叫人把银匠找来,叫他也跟我们一起去。但他拒绝了。他说土司要请很多银匠来打造银器,并已允诺他做班头。我说,那你们两个就只好分开了,因为我也不想卓玛老做厨娘。我问卓玛是不是想老是做下贱的厨娘,卓玛光流泪,不回答。我知道她不想做厨娘。出发那天,我满意地看到卓玛背着自己一点细软站在队列里。我叫尔依牵一匹青色马给她。另外,我还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书记官。

我们的马队透迤离开时,回望麦其家的官寨,我突然有一个感觉,觉得这座雄伟的建筑不会再矗立多久了。背后,风送来了土司太太的声音,但没有人听得出来,她在喊些什么。

我问书记官,要是老土司不死的话,我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去?

书记官用眼睛说,怎么会有不死的肉体?少爷。

我们都知道灵魂是不断轮回的。我们所说的死,是指这个轮回里的这个肉体。谁又真正知道上一世和下一世的事情呢。我问书记官:“父亲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会死去呢?”

他用眼睛说,权力。

看看吧,一有书记官在,我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了。路上,书记官写了一首诗献给我。诗是这样写的:你的嘴里会套上嚼子,你的嘴角会留下伤疤;你的背上将备上鞍子,鞍上还要放一个驮子;有人对你歌唱,唱你内心的损伤。

0奇0有人对你歌唱,唱你内心的阳光。

0书0破子管家到半路上来接我们了。

0网0他用迎接土司的隆重礼节来迎接我。

0电0“让我好好看看,少爷都走了两年了。”

0子0“是有这么长时间了。”

0书0“大家都好吧。”

“我把桑吉卓玛也带回来了。”

管家的眼睛有点红了,说:“少爷真是好人,你回来了就好,你们都好就好。”

塔娜说:“这有什么用处,我们走时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

管家笑了,说:“太太不要操心,少爷会当上土司的。”

住在半路的这个晚上,帐篷外面是一地月光。等塔娜睡熟之后,我起身到月光下漫步。

哨兵手里的枪刺在不远的岩石后面闪着寒光。走过管家帐篷时,我咳嗽了一声,然后走到远些的地方。不久,一个人从管家帐篷里出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看那背影,像是桑吉卓玛。我笑了。她刚嫁给银匠时,我心里曾十分难受,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没有了。她和管家都是我所喜欢的人,就叫他们在一起吧。管家来到我面前说:“我听见是少爷的声音。”

我说:“起来看看月亮。”

管家笑了:“那你好好看看。”我便看着月亮。这里是北方,是高原,月亮比在麦其家官寨所在的地方大多了。这里,月亮就在伸手可及的天上,月亮就在潺潺的溪流声里微微晃荡。管家的声音像是从月亮上传来:“从麦其每传来一个消息,我都担心你回不来了。”

我不用去看管家的脸,他的话是真诚的,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人要撒谎也不会挑这时候。我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但我的心里有着隐隐的痛楚。这一去,我的妻子背叛过我,我的哥哥,也是我的对手死了。老土司稳坐在高位之上,越活越有味道了。我把希望寄托在土司太太身上,她一向是想让我继承土司位子的,但哥哥一死,她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她说我父亲再也不会去找一个新的女人了,所以,她的儿子不必着急,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但我没有看到什么好处。离开那天,她又对我说,她不是反对我当麦其土司,而是害怕我的妻子成为麦其土司太太,因为,她还有些年头要活,她已经做惯了土司太太。

管家叫了我一声。

“你有什么话就说。”

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是塔娜的母亲,茸贡女土司来的,我不识字,管家说,女土司信里的意思是叫女儿女婿不必忙着回去看她。管家告诉我这一切后,说:“少爷你不必伤心。”

我说:“他们死时我才会伤心。”说完,我拿着茸贡土司的信往帐篷里走。心里想,这下,可要在边境上住下去了。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远走他乡的叔叔。今天,我特别想他,就像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一样。管家在我身后说:“我回去睡了。”

我听见自己说:“晤。”

管家淌着月光走了。我掀开帐篷门,一方月光跟着溜进来,落在塔娜身上。她笑了。她就是刚从梦中醒来,笑容也十分灿烂动人。我放下门帘,她的笑脸重新陷入了黑暗,看不见了。但她的笑声还在黑暗里回荡:“出去找姑娘了。”

我摇摇头,信纸在我手上沙沙作响。

“你要说话在嘛,傻子,我知道你在摇头,你却不知道在黑暗里摇头人家看不见吗?”

我又把帐逢门帘掀开,让月光照亮,这回,她不仅知道,而且也能看见了。在这月光如水的深夜里,塔娜笑了:“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又摇摇手中的信纸。塔娜是识字的。她说:“把灯点上吧。”

灯光下,她说:“是母亲来的。”我在被窝里躺下了,她看完信,不再说话了。我说:“她也不想我们去她那里。”

我说:“要是有人挂念土司,那是挂念土司的位子。”

塔娜说:“母亲说,我已经是麦其家的人了,叫我们不要操心茸贡家的事情。”茸贡女土司在信中说,麦其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够叫你们操心了,你们该替承受了丧子之痛的老土司多担些事情了,虽然女婿是个傻子。但也是个不一般的傻子,是个偶尔会做出聪明事情的傻子。她说,“听说你们又要到北方了,不在土司官寨呆着,到边界上去干什么?”最后,我的岳母说,“你们不要太牵挂我,现在,饥荒已经过去了。”

塔娜还以为自己永远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永远是茸贡土司千娇百媚的女儿,她含泪对着信纸说:“母亲,你不要女儿了。”

信纸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她想再看一遍信,灯里的油却烧尽了。黑暗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动物油指气味。塔娜靠在我怀里,说:“傻子啊,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我们自己的地方。”

“你会叫天下最美丽的太太受到委屈吗?”

“你会成为土司太太。”

“你不会叫我受伤害。?我是天下最美丽的姑娘,你听过我唱的歌吗?”【﹕。。】

我当然听过。而且,那支歌现在就在我耳边响起了。我们做了好{炫&书&网}久没有做过的事情。完事后,她的手指还在我胸口上游动,我问她是不是在起草给茸贡女土司的回信。她却把一滴眼泪落在了我胸口上。眼泪有点烫人,我禁不住战抖一下。她说:跟你哥哥睡觉伤了你,是吗?“这个女人!我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就是我这个傻子也不会对人问这样的问题,去唤醒别人心头的痛苦。那时,我想杀了我哥哥。后来,杀手,还加上一件紫色衣服合力把哥哥结果了,使这个风流倜傥的家伙散发了那么多的臭气。想到这些,就像是我下手把哥哥杀死的一样。但那只是心里的感觉,负罪感只是在心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酷:“好在,你身上没有他那令人恶心的臭气。”

“我的身子是香的,你闻闻,不用香料就有香气。”

我闻了。

她又说:“傻子啊,可不要再让别的男人叫我动心了。”绝色女子总有男人打主意,这个我知道。要是他们来抢,我能竭尽全力保护。但她甘心情愿到别人床上,那谁也没有办法。她大概猜到我此时的想法,一边用手指在我胸口上乱画,一边漫不经心说:“好了,不要生气了,到了边界上,叫管家给你找个姑娘。我们俩已经绑在一起,分不开了。”

她到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真叫我感到心酸。

重新上路时,我一直在想她这句话,管家说,像她这么漂亮女人肯这么想就不错了。我想也是这样的。什么事一想通。走起路来也轻快多了。

我又回到边界上了!

我要给书记官一个合适的房间。我对他说:“要离我近,清静,宜于沉思默想,空气清新,还要光线明亮,是这样吗?”他一个劲点头,脸上红光闪闪。我敢说,从第一次被割去舌头时起,他还从没有这样激动过。他不大相信边界上不是一座堡垒,而是一座开放的建筑。他更不相信,这里会有一个巨大的,汇聚天下财富的市场。作为一个记载历史的人,在官寨里,他记载了麦其土司宣布逊位而并不逊位,记载兄弟之间关于土司位于的明争暗斗,记载土司继承人被仇家所杀,觉得所有一切,都是过去历史的重复。现在,他却在边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崭新的东西,一双眼睛的的发光。他会把这一切都详详细细地写下来。我亲自带他到喧闹的市场上转了一圈。我带着他进了仇人的酒馆,这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店主看看我,笑笑,好像我没有离开两年,昨天还在店里醉过一样。我问店主,他弟弟回来了吗?他看了看书记官。我说这个人没有舌头。他说,做了那种事的人总是要藏一藏的,不然就不像个杀手了,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规矩。

街道真是个好东西,坐在店里看着那么多的人骑马,或者步行,在眼前来来去去,空气中飞扬着尘土,虽然我要用手罩住酒杯,遮挡尘土,这酒喝起来却分外顺口。我正和店主说话,两个小厮进来了,说是管家正在找我。我给两个小厮一人要一碗酒,叫他们慢慢喝着。

第一卷 第一十四章

40。远客

向北走出街口,是河,管家在河上架起了一座漂亮的木桥。桥的另一头,正对着我那个开放的院落。管家等在桥头,说:“猜猜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猜不出来。管家笑笑,领着我们向着餐室走去。桑吉卓玛穿着光鲜的衣服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我说:“好嘛,我没当上土司,你倒升官了。”

她一撩衣裙就要给我下跪,我把她扶住了。我说:“管家叫我猜猜谁来和我们吃晚饭。”

她笑了,对着我的耳朵说:“少爷,不要理他,猜不出来不是傻子,猜出来了也不是聪明人。”

天哪,是麦其家的老朋友,黄初民特派员站在了我面前!

他还是那么干瘦的一张脸,上面飘着一绺可怜巴巴的焦黄胡子,变化是那对小眼睛比过去安定多了。我对这位远客说:“你的眼睛不像过去那么劳累了。”

他的回答很直率:“因为不替别人盘算什么了。”

我问他那个姜团长怎么样了。他告诉我,姜团长到很远的地方,跟红色汉人打仗,在一条河里淹死了。

“他没有发臭吧?”

黄初民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可能他终于明白是在跟一个傻子说话,便笑了,说:“战场上,又是热天,总是要发臭的。人死了,就是一身肉,跟狗啊牛啊没什么不同。”

大家这才分宾主坐了。

我坐在上首拍拍手,卓玛又在门口对外面拍拍手,侍女们鱼贯而入。

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长方形朱红木盘,上面用金粉描出据说是印度地方的形状奇异的果子和硕大的花朵。木盘里摆的是汉地瓷器和我们自己打造的银具。酒杯则是来自锡兰的血红的玛瑙。酒过三杯,我才开口问黄初民这次带来了什么。多年以前,他给麦其家带来了现代化的枪炮和鸦片。有史以来,汉人来到我们地方,不带来什么就要带走什么。

黄初民说:“我就带来了我自己,我是投奔少爷来了。”他很但然他说,自己在原来的地方呆不下去了。我问他是不是红色汉人。他摇摇头,后来又接着说:“算是红色汉人的亲戚吧。”

我说:“汉人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可分不出来哪些是红色,哪些是白色。”

黄初民说:“那是汉人自己的事情。”

我说:“这里会有你一间房子。”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小眼睛的的发光,说:“也许这里面有些东西少爷会有用处。”

我说:“我不喜欢通过中间人说话。”

他说:“今天我就开始学习你们的语言。最多半年,我们说话,就可以不通过翻译了。”

“姑娘怎么办,我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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