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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禁庭-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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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渥应了个是,“早就挑好了,都是机灵孩子,知道怎么办事,圣人放心。”
    心 是放不了了,若和庆宁宫没关系,她也不怕是非寻上门来。可她身边有离心离德的人,万一是她们干的,试图挑起大钺和乌戎的战争,查到最后脱不了干系,到时候 她如何自处?她蹙眉细想,趁这个当口给她们提个醒也好,吩咐阿茸道:“去把金姑子和佛哥传进来,我有话同她们说。”
    阿茸领命去了,春渥绞了帕子替她擦脸,低声道:“昨夜还好罢?你身上还没干净呢,不能……”
    “娘别瞎想,什么事都没发生。”拉开交领让她看肩头,春渥便不再多言了。
    金姑子和佛哥进殿里来,她沉着脸端坐上首,把侍立的人都打发出去,寒声道:“宜圣阁出了事,你们听说了么?”
    金姑子和佛哥忙跪下磕头,“婢子们知道圣人为什么传召,请圣人明鉴,婢子就算再愚钝,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禁中如今就像这天下,三足鼎立,庆宁宫也占一份。梁贵妃出了差池,最引人怀疑的便是咱们。不瞒圣人,婢子们身手虽不好,要想杀人,未必用毒……”
    她转过脸哼笑,“那是因为你们知道,贵妃身边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贸然出手,未必有胜算。”
    金 姑子与佛哥对看一眼,膝行几步道:“婢子们临行前曾得太后口谕,圣人的安危才是婢子们的首要职责。婢子们跟随圣人入禁庭,圣人便是我们全部的依托。婢子们 也是血肉长成的,天下谁人不怕死呢。万一事败,就算没人查出来,圣人也不能饶恕我们。所以不得圣人示下,婢子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秾 华不说话,只看她们的神色,似乎有几分可信。她慢慢点头,“究竟是不是你们做的,我暂且不好下定论。若是,我自己都要被你们害了,更别提保住你们了……但 愿不是吧,毕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忍心看着你们死。从今日起,不许出庆宁宫一步,叫我发现你们擅自离开,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可听明白了?”
    金姑子和佛哥长跪叩首,“婢子遵命。”
    她摆手叫退她们,歪在引枕上长叹,“出了这种事,必定要彻查的,首先查的就是庆宁宫。”
    春渥道:“就算查,也只是暗中罢了。你是中宫,官家不发话,谁敢明目张胆拿捏你?我瞧你们两个处得倒好,这禁庭的娘子们全成了摆设。不过你要当心,树大招风,还是克制些的好。”
    她嘟囔道:“我也知道,可是他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嘴里说着,其实心里得意,脸上全做出来了。
    春渥无奈笑道:“还是孩子脾气!如今我告诫你一句话,你若不爱听,就当我没说。”
    她唔了声道:“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你说,我记着呢。”
    春 渥站在榻头,微含着胸道:“女人能依靠男人固然好,但是这男人太复杂,自己就得留个心。两个人谈情的时候,谁都挑好听的说,你是聪明人,不要只图眼前。我 同你讲这些,并不是要你学会猜忌,是唯恐你陷得深,吃亏。你记着,万事留个退路,不说占优,至少别让自己太狼狈。我以前一直盼着你和官家敦睦,能有个好归 宿。可如今你们真的情投意合了,我又担心起别的来……”她笑着叹息,“大概是嫉妒,觉得自己失去了你,不甘心吧!”
    秾华撑起身,两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糯声道:“娘永远不会失去我,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
    春渥是过来人,年轻时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磕磕绊绊走了那么多弯路,过去的岁月积累到一定程度变成经验,传授给下一代。秾华知道她的苦心,只有爱护你的人,才会时时替你担忧。然而幸福着,就觉得不幸离得很远很远。
    七夕过后立秋,立秋过后就是秋社。禁中总有那么多节日,一个接一个,供后妃们打发枯燥乏味的时光。
    秋社有祭土地神的传统,出嫁的女子也要回娘家。民间盛传这样的说法,若婆婆还健在,留在婆家过秋社,会与婆婆冲克,折了婆婆的寿元。禁中这项习俗单独针对皇后,因为只有皇后才能与太后称婆媳,其余的娘子们身份够不上,仍旧要留在大内,寸步不得相离。
    秾华在钺国没有亲朋,太后便安排了荣国长公主府邸供皇后过节。荣国长公主是今上异母的姐姐,早年嫁了太傅的独子,成婚三年驸马便过世了,如今一人寡居。
    长 公主是个性情温和的人,驸马薨后一心向道,太后几次劝说她改嫁,都被她婉言谢绝了。秾华第一次见她是在大婚那日,长公主率众命妇朝见,一身大袖霞帔,端庄 沉稳的模样,让人想起佛堂里供奉的菩萨。太后觉得她是靠得住的人,且又不与姑舅(公婆)同住,皇后去她府上正合适。
    地方定下了, 出行的卤簿也都布置起来。皇后的仪伏与今上相似,不过略微减免些,乘舆雕龙,左右近侍小帽红袍,驾前也有执事开道。秾华从窗口望出去,一路上围子数重,搭 建出一个宽阔但闭塞的世界。道路两边的商铺行人全不见,触眼所及皆是灰蒙蒙的厚布,和树顶扶苏的枝叶。
    荣国长公主在府外恭候,见凤舆到了便迎上前来,黄门打起帘子,公主欠身道万福,“圣人长乐无极。”
    秾华在她肘上托了一把,“阿姐不必多礼。今日到府上过节,扰了阿姐清静,是我的罪过。”
    长公主笑道:“圣人驾到,寒舍蓬荜生辉,我谢恩都还来不及,岂敢说扰了清静。”她携皇后进门,皇后的三寸皓腕搭在她手上,真正的媚骨天成。那日远远见过凤驾,彼时就觉得名不虚传,如今近看,愈发舒丽柔美,不可方物了。
    “府里设了乐棚,差衙前人演杂戏供圣人取乐。”公主引她入宅,一面道,“外命妇们悉知圣人至我宅邸,争相来与圣人见礼。那日在紫宸殿不得亲近,今天到跟前请安,也好与圣人通通情谊。”
    秾华抬眼看,果真院中侍立了众多命妇,穿着真红大袖分列两旁,她还未走近便纷纷行礼。她是极好说话的人,平时也随和,抬手叫免礼,请众位命妇入座。
    长公主说起上次入禁庭,得知皇后与今上斗傀儡戏的事,抚掌道:“消息大约是传出去了,瓦坊里排了戏中戏,就是以圣人和官家的故事为蓝本。”
    秾华听了掩口笑,“我却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公主道:“百姓都羡慕禁中,譬如大内时兴什么花样的簪环,嫔妃们喜欢什么面料的衣裙,市井中很快便会传开。圣人曾穿过栖枝飞莺纹的旋裙,年轻女子争相效仿,据说眼下已经价值千金了。”
    她依旧抿嘴笑,羡慕禁中,禁中有什么好的。墙外的想到墙内来,墙内的苦于无门出去罢了。
    台 上咿咿呀呀唱《苏幕遮》,那种西域的旋律起先流传进教坊,后来渐渐普及,许多达官贵人府上配乐班,也常拿这个助兴。秾华对文戏不感兴趣,勉强坐一会儿,渐 渐有些乏累了,徐尚宫看出来,暗暗示意长公主,长公主忙趋身道:“后院清静,圣人可去那里小憩。厨司已经筹备了社饭,待圣人出来了再分赐给命妇们。”
    秾华道好,请众人安坐,由长公主陪伴着往后院去了。
    公主宅邸颇大,但辟出来的这个院落精巧玲珑。长公主引她入内,到竹帘前示意随行的人止步,自己亲自送皇后入阁。
    “这是我平时悟道的地方,连亡夫都不曾来过,圣人歇在这里,自然能得安定。”公主引她跽坐,垂眼摆弄矮几上香料,状似不经意道,“圣人与官家和亲前我就听说过你。”
    她哦了声,“阿姐怎么知道我的?”
    公主眼波在她面上一转,“云观回大钺后,有一次到我府里做客,恰巧同我提起的。”边说边挽袖燃了一炉香,话到这里便打住了,莞尔笑道,“圣人歇着罢,我先回前院去。过会儿指派人通传我,我再来接你。”
    她微微颔首,长公主欠个身便退了出去。
    阁中香烟袅袅,闻着很舒心。她也不是真累,是不习惯应酬,人多了头晕。躲到这里来蛮好,没人打搅,乐得自在。只是长公主突然提起云观,叫她心里惘惘的。看样子云观与她感情不错,否则不会透露那许多。
    隔院的曲乐悠扬婉转,隐约飘到后面来,她阖眼击节,曲子听得不甚清楚,但卷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懒懒睁眼一看,不屑道:“故技重施,你果真玩不腻?”
    日光从外面照进来,沌沌的烟雾里站着个人,穿圆领袍,戴饕餮纹面具。


☆、第40章 
    他慢慢走进来,在她榻前站定;秾华看不到他的脸;但知道他的视线一刻也未离开她。她不由好笑;支着脖子道:“我来长公主府上一天罢了;你这样跑出来;让人知道了要笑话的。上次的事你忘记了?乱贼还未拿住;说不定在哪里窥伺着;你独自离宫不怕危险么?”
    他不说话,只是站着,挺拔的身姿,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来。她眯觑着眼看他;“怎么呢,今日有些古怪。”让开一些,拍拍榻沿道,“来坐下。”
    他趋身到她面前,广袖下的手探过来,紧紧覆在她手背上。她觉得稀奇,一味望着他。这个傩面见过几回,已经不再陌生,但是近看还是觉得恐怖。她撼了他一下,“官家,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张不开嘴,便戴面具来?是贵妃的事查出头绪了么?难道与我有关?”
    他依旧不说话,但是手指颤抖,人微微佝偻着,姿势变得极痛苦。她心里不由紧张,撑身坐了起来。总有哪里不对,思量半天,忽然想起这个面具早已经在福宁宫砸坏了,怎么又找了个同样的?她迟疑着把手伸过去,“让我看看你的脸,否则我会害怕……”
    他没有动,她搬那面具的下颌,一点点往上抬起来……坚毅的唇,挺直的鼻梁,生动的眉眼,一张如诗如画的脸。可是她却怔住了,以为自己在梦中,努力地、不可思议地瞠大了眼睛。
    “秾华……”
    面具脱手,落在木地板上,磕托一声闷响。她看着这张脸,一瞬间眼泪凝结成厚厚的壳,笼罩住了她的视线。她听见自己大声的抽泣,气涌得简直不能自已,“云……云观……”
    一语道破,就像镜面被砸开,所有的自矜都分崩离析了。他两手扣住她的肩,努力克制,但愈是克制,愈难自控,他哽咽着说:“是我,我回来了。”
    她的思维变得混乱了,他出事后的三年,多少个日夜,她想念他,只能抱着他送她的布偶入睡。因为失去了爹爹和他,她曾经觉得生无可恋。现在他活过来了,这几年就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过去的一切变得虚虚实实,不再重要了。她在泪眼模糊里抚摩他的脸颊,温热的,鲜活的。
    “云观……”她捂住嘴嚎啕,又怕人听见,极力压抑了喉咙,“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 说没有,替她擦眼泪,自己却泫然欲泣。毕竟是男人,有他的傲骨,勉力自持,顿了半天才又道:“我没有办法,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一直想去找你, 可惜无能为力,这天下已经变了,再也不是我的国了。我在番邦漂泊了三年,前阵子才回大钺来。”他静静看她,目光哀戚,苦笑着摇头,“我不在中原,但与这里 的探子互通消息。三个月前得知你来和亲,我的心……刀割似的。前两日听说你要出宫过秋社,我来求了阿姐,安排我见你一面。我想过了,只要能说上几句话,即 便没有明天,我也认了。”
    秾华哭不可遏,只是紧紧抱着他,絮絮道:“云观……云观……你还活着,真好。”突然想起来,慌忙往外看,低声说,“你不能来这里,我过公主宅,外面有诸班直把守。万一他们发现你,后果不堪设想。”
    他捋捋她的发,安抚道:“不要紧,我提前两日便来了这里,待你走了我再离开,诸班直发现不了,重光派来暗中监视你的人也发现不了。”
    她大为惊讶,“监视我?”左右寻找,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他派人监视我么?”
    云观嘲讪一哂,“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我们的事他了如指掌,为什么让你入禁庭?因为他知道,只要你在他手上,就必定能引我出现。”
    秾华觉得难以置信,“可是你的死讯早就传遍各国了,你薨于东宫,至今还有黄门在祭奠你。”
    他叹了口气望向别处,“我若不死,他如何登基?要不是当初有人顶替我,混淆了他的视听,我恐怕也不能活命。后来他应当察觉了,可惜晚了一步,因那时忙于临朝,便让我逃出了大钺。他心里有根底,这三年来从没放弃找我,我活着对他是个威胁,必要除之而后快。”
    秾华脑子里乱作一团,云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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