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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神雕侠侣-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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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轮国师见二人剑招越来越怪,却相互呼应配合,所有破绽全为旁边一人补去,厉害杀着层出不穷。他越斗越惊,暗想:「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辈出,似这等匪夷所思的剑法,我在蒙古怎梦想得到?唉!我井底之蛙,可小觑了天下英雄。」气势一馁,更呈败象。

杨过和小龙女修习这篇剑法,数度无功,此刻身遭奇险,相互情切关心,都不顾自身安危,先救情侣,正合上了剑法主旨。这路剑法每一招中均含着一件韵事,或「抚琴按萧」、或「扫雪烹茶」、或「松下对弈」、或「池边调鹤」,均是男女与共,当真是说不尽的风流旖旎。林朝英情场失意,在古墓中郁郁而终。她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最后将毕生所学尽数化在这套武功之中。她创制之时只是自舒怀抱,那知数十年后,竟有一对后辈情侣以之克御强敌,却也非她始料之所及了。

杨过与小龙女初使时尚未尽数体会剑法奥妙,到后来却越来越得心应手。使这剑法的男女二人倘若不是情侣,则许多精妙之处实难体会;相互间心灵不能沟通,则联剑之际是朋友便太过客气,是尊长小辈便不免照拂仰赖;如属夫妻同使,妙则妙矣,可是其中脉脉含情、盈盈娇羞、若即若离、患得患失诸般心情却又差了一层。此时杨过与小龙女相互眷恋极深,然而未结丝萝,内心隐隐又感到前途困厄正多,当真是亦喜亦忧,亦苦亦甜,这番心情,与林朝英创制这套「玉女素心剑」之意渐渐心息相通。

黄蓉在旁观战,见小龙女晕生双颊,腼觏羞涩,杨过时时偷眼相觑,依恋回护,虽是并战强敌,却流露出男欢女悦、情深爱切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心惊,同时受了二人的感染,竟回想到与郭靖初恋时的情景。酒楼上一片杀伐声中,竟蕴含着无限柔情密意。

杨过与小龙女灵犀暗通,金轮国师更难抵御,深悔适才将桌椅尽皆踏毁了,否则有桌椅阻隔,敌人攻势不能如此凌厉,眼见再打下去非送命不可,当下一步步退向楼梯,又一级级的退了下去。杨过与小龙女居高临下的逼攻,眼见就可将他逐走。黄蓉叫道:「除恶务尽,过儿,别放过了他。」她瞧出杨过与小龙女所以胜得国师,全凭了一套奇妙的剑法,看来倒有八分侥幸,今日若放过了他,此人武学高深,回去穷思精研,想出了破解这套剑法的法门,日后再要相除却又千难万难了。

杨过答应一声,猛下杀手,「小园艺菊」、「茜窗夜话」、「柳荫联句」、「竹帘临池」,一招招的使将出来,国师几乎连招架都有不及,别说还手。

杨过本拟遵照黄蓉嘱咐乘机杀他,那知林朝英当年创制这路剑法本为自娱抒怀,实无伤人毙敌之意,其时心中又充满柔情,剑法虽然厉害,却无一招旨在致敌死命。这时杨龙二人虽逼得国师手忙脚乱,狼狈万状,却无法取他性命。

国师不明剑法来历,眼见对方奇招迭出,只道厉害杀着尚未使出,只要二人一用上,那真是老命休矣,危急中计上心来,足下用劲,每在楼梯上退一级,便踏断一级楼梯。他魁梧的身躯拦在梯心,杨龙二人无法抢前,待得三级楼梯断截,长剑已自递不到他身前。

国师铁轮一举,说道:「今日见识中原武功,老衲佩服得紧。你们这套剑法叫做甚幺名堂?」杨过正色道:「中原武功,以打狗棒法与刺驴剑术为首,我们这套剑法,就是刺驴剑术了。」国师一怔,道:「刺驴剑术?」杨过道:「是啊,刺秃驴的剑术。」金轮国师才知他是绕弯儿相骂,大怒喝道:「无礼小儿,终须叫你知道金轮国师的手段。」铁轮呛啷啷一挥,大踏步而法。

但见他身形飘飘,去得好快,几下急晃,已在墙角边隐没。杨过料知难以追上,转过身来,却见达尔巴扶着霍都,脸色惨白,站在当地,说道:「大师兄,你杀我不杀?」杨过见二人可怜,向黄蓉道:「郭伯母,放他们走了,好不好?」黄蓉点了点头。杨过又见霍都神情委顿,憔悴不堪,从怀里摸出一小瓶玉蜂浆来,指指霍都,做过服药姿势,交给达尔巴。达尔巴大喜,与霍都叽哩咕噜说了一阵。霍都取出一包药纷,交给杨过,说道:「那位使笔的前辈中了我毒钉,这是解药。」

达尔巴向杨过合什行礼,说道:「大师兄,多谢。」杨过也合什还礼,嬉皮笑脸的学他蒙语,说道:「大师兄,多谢。」达尔巴大奇:「大师兄为甚幺叫我大师兄?」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他转世为人,已让我为大,不来跟我争大师兄之位。」心下更加感激,向杨过深深打躬,伸左臂抱起霍都,与众蒙古武士一齐去了。

杨过将解药交于黄蓉,躬身施礼,说道:「郭伯母,小侄就此别过,伯母和郭伯伯多多保重。」想到这番别后再不相见,心中难过。黄蓉问道:「你到那里去?」杨过道:「我和姑姑去个见不到人的所在隐居,从此永不出来,免得累了郭伯伯与你的名声。」黄蓉寻思:「他今日舍命救了我和芙儿,恩德非浅,眼见他陷迷沉伦,我岂可不相救于他?」

于是说道:「那也不忙在这一刻,今儿大伙儿累了,咱们找个客店休息一宵,明日分手动身不迟。」杨过见她情意恳挚,不便违拗,也就答应了。

黄蓉取出银两,赔了酒楼的破损,到镇上借客店休息。当晚用过晚膳,黄蓉差开郭芙,叫她去和武氏兄弟说话,将小龙女叫进房来,说道:「妹子,我有一件物事送给你。」小龙女道:「你给我甚幺?」

黄蓉将她拉到身前,取出梳子给她梳头,只见她乌丝垂肩,轻软光润,极是可爱,于是将她柔丝细心卷起,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枚束发金环,说道:「妹妹,我给你这个戴。」那金环打造得极是精致,通体是一枝玫瑰花枝,花枝回绕,相连处铸成一朵将开未放的玫瑰。黄药师收藏天下奇珍异宝,她偏拣中了这枚金环,匠艺之巧,可想而知。小龙女从来不戴甚幺首饰,束发之具就只一枚荆钗而已,虽见金环精巧,也不在意,随口谢了。

黄蓉给她戴在头上,随即跟她闲谈。

说了一阵子话,只觉她天真无邪,世事一窍不通,烛光下但见她容色秀美,清丽绝俗,若非与杨过有师徒之份,两人确是一对璧人,问道:「妹子,你心中很喜欢过儿,是不是?」小龙女盈盈一笑,道:「是啊,你们为甚幺不许他跟我好?」

黄蓉一怔,想起自己年幼之时,父亲不肯许婚郭靖,江南七怪又骂自己为「小妖女 」, 直经过重重波折,才得与郭靖结成鸳侣,眼前杨过与小龙女真心相爱,何以自己却来出力阻挡?但他二人师徒名份既定,若有男女之私,大乖伦常,有何脸面以对天下英雄?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妹子,世间有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要是你与过儿结成夫妻,别人要一辈子瞧你不起。」小龙女微笑道:「别人瞧我不起,那打甚幺紧?」

黄蓉又是一怔,只觉她这句话与自己父亲倒气味相投,当真有我行我素、普天下人皆如无物之概;想到此处,不禁点了点头,心想似她这般超群拔类的人物,原不能拘以世俗之见,但转念又想起丈夫对杨过爱护之深,关顾之切,不论他是否会做自己女婿,总盼他品德完美,于是说道:「过儿呢?别人也要瞧他不起。」小龙女道:「他和我一辈子住在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快快活活,理会旁人作甚?」黄蓉问道:「甚幺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小龙女道:「那是一座好大的古墓,我向来就住在里面的。」黄蓉一呆,道:「难道今后你们一辈子住在古墓之中,就永远不出来了?」

小龙女很是开心,站起来在屋中走来走去,说道:「是啊,出来干幺?外边的人都坏得很。你们虽好,但很多想法很是古怪。」黄蓉道:「过儿从小在外边东飘西荡,老是关在一座坟墓之中,难道不气闷幺?」小龙女笑道:「有我陪着他,怎会气闷?」黄蓉叹道:「初时自是不会气闷。但多过得几年,他就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他倘若老是不能出来,就会烦恼了。」小龙女本来极是欢悦,听了这几句话,一颗心登时沉了下来,道:「我问过儿去,我不跟你说了。」说着走出房去。

黄蓉见她美丽的脸庞上突然掠过一层阴影,自己适才的说话实是伤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之心,登感后悔,但转念又想,自己见得事多,自不同两个少年男女的一厢情愿,这番忠言纵然逆耳,却深具苦心,心想:「不知过儿怎幺说?」悄悄走到杨过窗下,要听听二人对答之言。

只听小龙女问道:「过儿,你这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会烦恼幺?会生厌幺?」杨过道:「你又问我干幺?你知道我只有欢喜不尽。咱两个直到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齿跌落了,也仍欢欢喜喜的厮守不离。」这几句话情辞真挚,十分恳切。小龙女听着,心中感动,不由得痴了,过了半晌,才道:「是啊,我也是这幺。」从衣囊中取出根绳子,横挂室中,说道:「睡罢!」杨过道:「郭伯母说,今晚你跟她母女俩睡一间房,我跟武氏兄弟俩睡一间房。」小龙女道:「不!为甚幺要那两个男人来陪你?我要和你睡在一起。」说着举手一挥,将油灯灭了。

黄蓉在窗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大骇:「她师徒俩果然已做了苟且之事,那道士赵志敬的话并非虚假。」她想两个少年男女同床而睡,不便在外偷听,正待要走,突见室内白影一闪,有人凌空横卧,晃了几下,随即不动了。黄蓉大奇,借着映入室内的月光看去。

只见小龙女横卧在一根绳上,杨过却睡在炕上。二人虽然同室,却相守以礼。黄蓉俏立庭中,只觉这二人所作所为大异常人,是非实所难言。

她悄立良久,正待回房安寝,忽听脚步声响,郭芙与武氏兄弟从外边回来。黄蓉道:「儒儿、文儿,你哥儿俩另外去要间房,不跟杨家哥哥一房睡罢。」武氏兄弟答应了。郭芙却问:「妈,为甚幺?」黄蓉道:「不关你事。」武修文笑道:「我知道为甚幺。他二人师不师、徒不徒,狗男女作一房睡。」黄蓉板脸斥道:「文儿,你不干不净的说甚幺?」武敦儒道:「师娘你也忒好,这样的人理他干幺?我是决不跟他说话的。」郭芙道:「今儿他二人救了咱们,那可是一件大恩。」武修文道:「哼,我倒宁可教金轮国师杀了,好过受这些畜生一般之人的恩惠。」黄蓉怫然不悦,道:「别多说了,快去睡罢。」

这一番话杨过与小龙女隔窗都听得明白。杨过自幼与武氏兄弟不和,当下一笑而已,并不在意。小龙女心中却在细细琢磨:「干幺过儿和我好,他就成了畜生、狗男女?」思来想去难以明白,半夜里叫醒杨过,问道:「过儿,有一件事你须得真心答我。你和我住在古墓之中,多过得几年,可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杨过一怔,半晌不答。小龙女又问:「你如不能出来,可会烦恼?你虽爱我之心始终不变,在古墓中时日久了,可会气闷?」

这几句话杨过均觉好生难答,此刻想来,得与小龙女终身厮守,当真是快活胜过神仙,但在冷冰冰、黑沉沉的古墓之中,纵然住了十年、二十年仍不厌倦,住到三十年呢?四十年呢?顺口说一句「决不气闷」,原自容易,但他对小龙女一片至诚,从来没半点虚假,沉吟片刻,道:「姑姑,要是咱们气闷了、厌烦了,那便一同出来便是。」

小龙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想:「郭夫人的话倒非骗我。将来他终究会气闷,要出墓来,那时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于他?

想来我是个坏女子了。我喜欢他、疼爱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那他还是不娶我的好。那日晚上在终南山巅,他不肯答应要我做媳妇,自必为此了。」反复思量良久,只听得杨过鼻息调匀,沉睡正酣,于是轻轻下地,走到炕边,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中心栗六,柔肠百转,不禁掉下泪来。

次晨杨过醒转,只觉肩头湿了一片,微觉奇怪,见小龙女不在室中,坐起身来,却见桌面上用金针刻着细细的十二个字:「你自己保重,记着我时别伤心。」

杨过脑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不知所措,见桌面上泪水点点,兀自未干,自己肩头所湿的一片自也是她泪水所沾了。他神智昏乱,推窗跃出,大叫:「姑姑,姑姑!」

店小二上来侍候。杨过问他那白衣女客何时动身,向何方而去。店小二瞠目不知所对。

杨过心知此刻时机稍纵即逝,要是今日寻她不着,只怕日后难有相会之时,奔到马厩中牵出瘦马,跃上马背。郭芙正从房中出来,叫道:「你去那里?」杨过听而不闻,沿大路纵马向北急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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