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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射雕英雄传-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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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才是好花好木,当真俗气得紧。”郭靖道:“你背后指摘师
父,好没规矩。”黄蓉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两人待船驶近,跃上岸去,小红马跟着也跳上岛来。那
舟子听到过不少关于桃花岛的传言,说岛主杀人不眨眼,最
爱挖人心肝肺肠,一见两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远逃。
黄蓉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掷去,当的一声,落在船头。那
舟子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却仍是不敢在岛边稍停。
黄蓉重来故地,说不出的喜欢,高声大叫:“爹,爹,蓉
儿回来啦!”向郭靖招招手,便即向前飞奔。郭靖见她在花丛
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不见了影踪,急忙追去,只奔出十余
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
走向哪一处好。
他走了一阵,似觉又回到了原地,想起在归云庄之时,黄
蓉曾说那庄子布置虽奇,却哪及桃花岛阴阳开阖、乾坤倒置
之妙,这一迷路,若是乱闯,定然只有越走越糟,于是坐在
一株桃树之下,只待黄蓉来接。哪知等了一个多时辰,黄蓉
固然始终不来,四下里寂静无声,竟不见半个人影。
他焦急起来,跃上树巅,四下眺望,南边是海,向西是
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
看得头晕眼花。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亦无炊烟犬吠,静
悄悄的情状怪异之极。他心中忽感害怕,下树一阵狂奔,更
深入了树丛之中,一转念间,暗叫:“不好!我胡闯乱走,别
连蓉儿也找我不到了。”只想觅路退回,哪知起初是转来转去
离不开原地,现下却是越想回去,似乎离原地越远了。
小红马本来紧跟在后,但他上树一阵奔跑,落下地来,连
小红马也已不知去向。眼见天色渐暗,郭靖无可奈何,只得
坐在地下,静候黄蓉到来,好在遍地绿草似茵,就如软软的

垫子一般,坐了一阵,甚感饥饿,想起黄蓉替洪七公所做的
诸般美食,更是饿得厉害,突然想起:“若是蓉儿给她爹爹关
了起来,不能前来相救,我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树林子里?”
又想到父仇未复,师恩未报,母亲孤身一人在大漠苦寒之地,
将来依靠何人?想了一阵,终于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正梦到与黄蓉在北京游湖,共进美点,黄蓉
低声唱曲,忽听得有人吹箫拍和,一惊醒来,箫声兀自萦绕
耳际,他定了定神,一抬头,只见皓月中天,花香草气在黑
夜中更加浓冽,箫声远远传来,却非梦境。
郭靖大喜,跟着箫声曲曲折折的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
箫声仍是在前。他在归云庄中曾走过这种盘旋往复的怪路,当
下不理道路是否通行,只是跟随箫声,遇着无路可走时,就
上树而行,果然越走箫声越是明彻。他愈走愈快,一转弯,眼
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重重叠叠,月光下宛似一座白
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
这时那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他听着声音奔向东时,
箫声忽焉在西,循声往北时,箫声倏尔在南发出,似乎有十
多人伏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吹箫戏弄他一般。
他奔得几转,头也昏了,不再理会箫声,奔向那隆起的
高处,原来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
香之冢”十一个大字。郭靖心想:“这必是蓉儿的母亲了。蓉
儿自幼丧母,真是可怜。”当下在坟前跪倒,恭恭敬敬的拜了
四拜。当他跪拜之时,箫声忽停,四下阒无声息,待他一站
起身,箫声又在前面响起。郭靖心想:“管他是吉是凶,我总
是跟去。”当下又进了树丛之中,再行一会,箫声调子斗变,

似浅笑,似低诉,柔靡万端。郭靖心中一荡,呆了一呆:“这
调子怎么如此好听?”
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郭靖又听得一阵,
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当下坐在地土,依照马钰所授的
内功秘诀运转内息。初时只感心旌摇动,数次想跃起身来手
舞足蹈一番,但用了一会功,心神渐渐宁定,到后来意与神
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他箫声再荡,他听来只与
海中波涛、树梢风响一般无异,只觉得丹田中活泼泼地,全
身舒泰,腹中也不再感到饥饿。他到了这个境界,已知外邪
不侵,缓缓睁开眼来,黑暗之中,忽见前面两丈远处一对眼
睛碧莹莹的闪闪发光。
他吃了一惊,心想:“那是甚么猛兽?”向后跃开几步,忽
然那对眼睛一闪就不见了,心想:“这桃花岛上真是古怪,就
算是再快捷的豹子狸猫,也不能这样一霎之间就没了踪影。”
正自沉吟,忽听得前面发出一阵急促喘气之声,听声音却是
人的呼吸。他(炫)恍(书)然(网)而悟:“这是人!闪闪发光的正是他的眼睛,
他双眼一闭,我自然瞧不见他了,其实此人并未走开。”想到
此处,不禁自觉愚蠢,但不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不敢作声,
静观其变。
这时那洞箫声情致飘忽,缠绵宛转,便似一个女子一会
儿叹息,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郭靖
年纪尚小,自幼勤习武功,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听到箫声
时感应甚淡,箫中曲调虽比适才更加勾魂引魄,他听了也不
以为意,但对面那人却是气喘愈急,听他呼吸声直是痛苦难
当,正拚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郭靖对那人暗生同情,慢慢走过去。那地方花树繁密,天
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透不进来,直
走到相距那人数尺之地,才依稀看清他的面目。只见这人盘
膝而坐,满头长发,直垂至地,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
掩住了。他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背后。郭靖知道这是修练内
功的姿式,丹阳子马钰曾在蒙古悬崖之顶传过他的,这是收
敛心神的要诀,只要练到了家,任你雷轰电闪,水决山崩,全
然不闻不见。这人既会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怎么反而不如
自己,对箫声如此害怕?
箫声愈来愈急,那人身不由主的一震一跳,数次身子已
伸起尺许,终于还是以极大的定力坐了下来。郭靖见他宁静
片刻,便即欢跃,间歇越来越短,知道事情要糟,暗暗代他
着急。只听得箫声轻轻细细的耍了两个花腔,那人叫道:“算
了,算了!”作势便待跃起。
郭靖见情势危急,不及细想,当即抢上,伸手牢牢按住
他右肩,右手已拍在他的颈后“大椎穴”上。郭靖在蒙古悬
崖上练功之时,每当胡思乱想、心神无法宁静,马钰常在他
大椎穴上轻轻抚摸,以掌心一股热气助他镇定,而免走火入
魔。郭靖内功尚浅,不能以内力助这老人抵拒箫声,但因按
拍的部位恰到好处,那长发老人心中一静,便自闭目运功。
郭靖暗暗心喜,忽听身后有人骂了一声:“小畜生,坏我
大事!”箫声突止。
郭靖吓了一跳,回头过来,不见人影,听语音似是黄药
师的说话,转念之间,不禁大为忧急:“不知这长须老人是好
是坏?我胡乱出手救他,必定更增蓉儿她爹爹的怒气。倘若

这老人是个妖邪魔头,岂非铸成了大错?”只听长须老人气喘
渐缓,呼吸渐匀,郭靖不便出言相询,只得坐在他的对面,闭
目内视,也用起功来,不久便即思止虑息,物我两忘,直到
晨星渐隐,清露沾衣,才睁开眼睛。
日光从花树中照射下来,映得那老人满脸花影,这时他
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了,须发苍然,并未全白,只是不知有多
少年不剃,就如野人一般毛茸茸地甚是吓人。突然间那老人
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是全真七子中哪一人的门
下?”
郭靖见他脸色温和,略觉放心,站起来躬身答道:“弟子
郭靖参见前辈,弟子的受业恩师是江南七侠。”那老人似乎不
信,说道:“江南七侠?是柯镇恶一伙么?他们怎能传你全真
派的内功?”郭靖道:“丹阳真人马道长传过弟子两年内功,不
过未曾令弟子列入全真派门墙。”
那老人哈哈一笑,装个鬼脸,神色甚是滑稽,犹如孩童
与人闹着玩一般,说道:“这就是了。你怎么会到桃花岛来?”
郭靖道:“黄岛主命弟子来的。”那老人脸色忽变,问道:“来
干甚么?”郭靖道:“弟子得罪了黄岛主,特来领死。”那老人
道:“你不打诳么?”郭靖恭恭敬敬的道:“弟子不敢欺瞒。”那
老人点点头道:“很好,坐下罢。”郭靖依言坐在一块石上,这
时看清楚那老人是坐在山壁的一个岩洞之中。
那老人又问:“此外还有谁传过你功夫?”郭靖道:“九指
神丐洪恩师……”那老人脸上神情特异,似笑非笑,抢着问
道:“洪七公也传过你功夫?”郭靖道:“是的。洪恩师传过弟
子一套降龙十八掌。”那老人脸上登现欣羡无已的神色,说道:

“你会降龙十八掌?这套功夫可了不起哪。你传给我好不好?
我拜你为师。”随即摇头道:“不成,不成!做洪老叫化的徒
孙,不大对劲。洪老叫化没传过你内功?”郭靖道:“没有。”
那老人仰头向天,自言自语:“瞧他小小年纪,就算在娘
肚子里起始修练,也不过十八九年道行,怎么我抵挡不了箫
声,他却能抵挡?”一时想不透其中原因,双目从上至下,又
自下至上的向郭靖望了两遍,右手伸出,道:“你在我掌上推
一下,我试试你的功夫。”
郭靖依言伸掌与他右掌相抵。那老人道:“气沉丹田,发
劲罢。”郭靖凝力发劲。那老人手掌略缩,随即反推,叫道:
“小心了!”郭靖只觉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涌到,实是抵挡不
住,左掌向上疾穿,要待去格他手腕,哪知那老人转手反拨,
四指已搭上他腕背,只以四根手指之力,便将他直挥出去。郭
靖站立不住,跌出了七八步,背心在一棵树上一撞,这才站
定。那老人喃喃自语:“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算甚么了不起,
却怎么能挡得住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
郭靖深深吸了口气,才凝定了胸腹间气血翻涌,向那老
人望去,甚是讶异:“此人的武功几与洪恩师、黄岛主差不多
了,怎么桃花岛上又有这等人物?难道是‘西毒’或是‘南
帝’么?”一想到“西毒”,不禁心头一寒:“莫要着了他的道
儿?”举起手掌在日光下一照,既未红肿,亦无黑痕,这才稍
感放心。
那老人微笑问道:“你猜我是谁?”郭靖道:“弟子曾听人
言道:天下武功登峰造极的共有五位高人。全真教主王真人
已经逝世,九指神丐洪恩师与桃花岛主弟子都识得。前辈是

欧阳前辈还是段皇爷么?”那老人笑道:“你觉得我的武功与
东邪、北丐差不多,是不是?”郭靖道:“弟子武功低微,见
识粗浅,不敢妄说。但适才前辈这样一推,弟子所拜见过的
武学名家之中,除了洪恩师与黄岛主之外确无第三人及得。”
那老人听他赞扬,极是高兴,一张毛发掩盖的脸上显出
孩童般的欢喜神色,笑道:“我既不是西毒欧阳锋,也不是段
皇爷,你再猜上一猜。”郭靖沉吟道:“弟子会过一个自称与
洪恩师等齐名的裘千仞,但此人有名无实,武功甚是平常。弟
子愚蠢得紧,实在猜不到前辈的尊姓大名。”那老人呵呵笑道:
“我姓周,你想得起了么?”
郭靖冲口而出:“啊,你是周伯通!”这句话一说出口,才
想起当面直呼其名,可算得大大的不敬,忙躬身下拜,说道:
“弟子不敬,请周前辈恕罪。”
那老人笑道:“不错,不错,我正是周伯通。我名叫周伯
通,你叫我周伯通,有甚么不敬?全真教主王重阳是我师兄,
马钰、丘处机他们都是我的师侄。你既不是全真派门下,也
不用啰里啰唆的叫我甚么前辈不前辈的,就叫我周伯通好
啦。”郭靖道:“弟子怎敢?”
周伯通在桃花岛独居已久,无聊之极,忽得郭靖与他说
话解闷,大感愉悦,忽然间心中起了一个怪念头,说道:“小
朋友,你我结义为兄弟如何?”
不论他说甚么希奇古怪的言语,都不及这句话的匪夷所
思,郭靖一听之下,登时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瞧他神色俨然,
实非说笑,过了一会,才道:“弟子是马道长、丘道长的晚辈,
该当尊您为师祖爷才是。”

周伯通双手乱摆,说道:“我的武艺全是师兄所传,马钰、
丘处机他们见我没点长辈样子,也不大敬我是长辈。你不是
我儿子,我也不是你儿子,又分甚么长辈晚辈?”
正说到这里,忽听脚步声响,一名老仆提了一只食盒,走
了过来。周伯通笑道:“有东西吃啦!”那老仆揭开食盒,取
出四碟小菜,两壶酒,一木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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