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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升邪-第6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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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内之外、从气入意再自意还真的空明,仔细看,骚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却就那么没来由的,让人想到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然后,这个无垢琉璃般的大汉,浑不成体统的蹲下来,裤袋未解,但妥妥当当的屙屎姿势。蹲下后,戚东来继续道:“以你的心思,当不难猜出蚩秀为何要化乾坤、收敌人入身吧,这是他擅长的打法……也是绝不会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两件事,哭三次

收岐鸣子入身体,赢了好说,打死、再扔出来;可是若赢不了呢?下场不外一重,乾坤破碎,身死道消!当初苏景破了蚩秀的身内乾坤,故意留了他一命,岐鸣子又怎么可能有当年苏景那般好心。

还有蚩秀“收了”岐鸣子,别人就再没插手相助的机会了,纵然有心帮忙也无计可施,怎么帮?把“乾坤”打碎冲进去么?不等狙杀岐鸣子先把蚩秀重创?

黑色魔焰铺天盖地,化惊涛骇浪、化剿杀狂漩、化激猛乱流,冲杀岐鸣子,蚩秀杀法气势惊仙,但他的法火再凶猛,依旧奈何不了岐鸣子的“从容”。

小溪流淌,轻快而平静,烈焰来得凶猛熄灭时却悄无声息,一点点,一道道,一层层地熄灭着。

戚东来忽然动了,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好像螃蟹似的横移了几尺……几尺外,有根树枝,他把自己挪过去,将树枝拿在了手中:“苏景,跟你说个事。”

骚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呵气如兰”,甜死了海腻塌了天,但他并非直接开口,是传音入密,他的话只有苏景可闻:“憎厌魔是个王八蛋。”

戚东来说话时,甚至都不再去观战,手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乱画。真正的乱画,小孩子那样,全无规律的线条,乱糟糟划过泥土。

莫名其妙之言,苏景也不知该怎么应他。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时候,你多半会问:憎厌魔是王八蛋你还修。对吧?”戚东来倒是善揣人意,猜得没错,若是喝酒闲聊时候,苏景会如此反问。

苏景点点头,但无需他说什么,戚东来自顾自讲下了下去:“我为什么要修憎厌魔啊……傻逼么?就算真正的白痴也不会去修行此法。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那一尊不好,我脑子里长莲蓬了?非得要修憎厌魔……我本来是修无疆魔的。”

无疆无界,无法无天,无业无度,无尘更无不是尘,上上大魔、金铃天。

戚东来以前修的是金铃天魔!

“修魔的,也讲究个先天,生俱魔根才好有成就。但一万个有天赋的小魔崽子里,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够资格修‘无疆’的。但我有资格,不止生俱魔根,我还天生魔性、魔心和魔须。”这些空来山门人的讲究,戚东来并未详解,总之,能修出成就的魔崽子万中无一,他是万中无一的万中无一。

戚东来手中树枝乱画不停,口中说话不停:“师父找到我时,乐得合不拢嘴,他自己说的,寻得此子,何愁空来山不能重登绝顶。”说到这里,戚东来手中树枝一顿,旋即勾勾画画,迅速画出了一只蝴蝶。

蝴蝶挣动,化形、成真,戚东来另只手却伸出去狠狠一拍,就在画中蝴蝶成真、正要飞离泥土一瞬,被他拍死在地。

蝴蝶没能飞出来,没人留意戚东来。千多年了,空来山上早都没人再留意这位天魔大兄。

拍死了蝴蝶,树枝下的画又变得乱七八糟,全不成体统,画出来的不是“物件”,自也没有造化无法成真:“我修金铃天,却不想做第二个金铃天,每尊天魔都独一无二,我奉金铃天,却不愿变成另个他……嘿,这是少年时的轻狂想法,现在不值一提了,我果然不用做第二个金铃天,因我修了憎厌魔……半途变法、改修憎厌,其实原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不是我要修憎厌,是憎厌魔找上了我。”

苏景心中一窒。

人人都问:戚东来你疯了,为何要修憎厌魔。人人都骂:枉你师尊对你如此看重,你却修个不男不女,恶心天下!人人都笑:修憎厌,惹人厌就可提升修为,这倒真是省心省力的法门……可就算真能成魔又怎样?在人间惹人憎恶,在仙界还不是惹人讨厌,讨得长生、为了去赚别人无尽嘲讽和白眼,长生又有何用,活不完的命就是活不完的唾骂和嫌弃,你自己不恶心么。

可是有几人能想到过,若非他自愿呢。若不是他要修行,而是力不可违被强迫如此呢。

树枝再顿,再勾勒,这次戚东来画出了一株野花,无名,普通,算不得好看,花盘太小、仿若指肚。在戚东来手掌遮掩下,画中花儿挺立起来,变成了真的花、扎根泥土中。

第一息,花成真成形;第二息,戚东来的手指掐上花中一瓣;第三息,小小野花忽然腐烂,化作腥臭的黑汁,流淌地面。

“戚东来,你作甚,若不观战趁早离开,莫在此间胡闹。”有天魔宗长辈遥遥呵斥,他没看到花儿是如何长出的,只见到戚东来用怪法毁去了娇嫩生命。

血乾坤内恶战依旧,只是铺天盖地的魔焰已经被涓涓之剑抹去了近三成。蚩秀还在驱火猛攻。

戚东来对着呵斥他的长辈抛去一个媚眼,羞答答地低下头,不敢大声回话只敢嘀咕着纠正:“骚、戚东来呢。”

长辈冷哼一声,懒再理会戚东来,转回头又复凝神观战。

骚人手中树枝又开乱画,继续传音入密苏景:“那时我正修行,忽觉天璇地转,醒来时候,之前一身魔修散去,还不等我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次昏厥过去,再醒来时修为又回来了,只是一身无疆真修,尽数变成憎厌魔元。”

“一个又清又甜,说不出的动听声音自我脑海中响起:你这孩子资质很好,得传我天魔衣钵,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快活啊,乖孩子,以后有我心疼你。话音未落,我的识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翠衫子、粉罗裙,明珠垂耳的歪脸丑汉!丑汉笑得扭捏,继续道:好孩子,你莫怕,我可不是来夺舍的,只是小小一道灵犀,驻你识海千年,就是怕你会想不开,除了你寻短见时,我都不存在。”

“如他所言,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办法自裁,不是没试过,是真没用……其实真想死也不是没办法,就想你我西海经历,‘他’管内不管外,若在斗战中我想死,就一定能死得成。只是待到最初折磨过后……好歹我也是修魔的,讲究不死不休,不入战则罢,入战怎能不全力投入……自裁是一回事,未尽力被别人打死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甘。有时候我就想,他选我不是没道理,除了资质、根底外,我的性子也在他算计里了。”

“沮丧,万念俱灰、自裁几次、反复去自废修为,都没用就是了。折腾够了,心思自然平静了些,活无生趣,但两件事情还是要做好的,修为不够,就做不好这两件事,没什么可抱怨的。再出关时,我就是憎厌魔传承了,声音变了,举止动作变了,连目光都变了。”戚东来寥寥几笔,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健壮少年,是他自己。

佛可度人却无能度自己,戚东来画出的戚东来无法转活。

苏景终于开口了,问:“为何不把真相告知同门?”

“告诉他们我便不是憎厌魔修了么?”戚东来笑了下,微侧头、斜瞟苏景,眼神中风情缕缕:“说了真相,该讨来的憎厌不会少一两,还得再多出几分怜悯,可怜我?免了免了,讨厌我就足够了。也莫怪别人想不到我是被逼无奈,此事太匪夷所思,真魔附灵、强改修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戚东来的树枝凝住了,再不乱画,声音未变,妩媚犹存、略带唏嘘,仿佛江淮画舫上的红倌人小酌时对知己讲起自己的苦难经历,话题也向上拉起:“修行到现在,两千年上下,我这一辈子活下来,六个字:两件事,哭三次。”

“两件事是师父的交代:将空来山、天魔宗发扬光大。那时我还是无疆魔修,前途无量、雄心万丈,师尊很器重我;第二件事,照顾好师弟啊……师弟刚入门时师父嘱托我的,那时我也还正常,师弟资质不如我,但也算得绝顶……就是太粘人,小豆丁似的东西,他怕师父不怕我,恨不得就长在我后背上。其实无需师父嘱咐,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修行途中横生波折,惹得师父失望痛心,不过他再如何憎厌我,他大恩于我都如天穹倾盖,以前他当我是儿子,一辈子我当他是爹。”戚东来左手拿树枝,在自己的右手心轻轻抹过,仿佛左手树枝是笔,右手心是砚墨,在润笔的样子。

“哭三次……其实不止三次,幼时无知和长大后撒泼扮戏之类的哭不算,真正大哭三次,一是无疆修被王八蛋强该成憎厌修后,人做山关内放声大哭,边哭边撞头;”

“二是师尊立师弟为新君,传位时候,我逃去西海纵声大哭。不是因为魔君宝座落于旁人,只为‘辜负’,真真正正地辜负了他老人家,若他能有的选……他还能选我的时候,一直想把衣钵大位传我。就是我初修憎厌魔时,他还屡次找我,只要我点头他就帮我散去真修,再耗自己本魄魔元助我重塑经络……只要我肯回头,他愿自伤体魄,哪怕将来升魔无望……不是我不想回头,是没有用,师父拼着伤身助我再修无疆,修得半途若再被强改回憎厌怎办……害我的那个是真魔,师父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三次哭,师父升魔时,那时的心情也不用多说了。”

“两件事,哭三次。那两件事,尽我所能;哭三次,我这辈子哭三次就够了,不太想哭第四次了,若师弟损丧……师父要我何用?我自己怕是会再哭一次。”话说完,树枝动、如剑,扎破右手掌心。

掌破,血沁出,染枝头。随即、厚土为幅树枝做笔掌血为墨,戚东来画,三息光景一气呵成,他在地上画出一个人:蚩秀。

画蝴蝶、画野花时不明显,但他在莫耶地画兔子时,一只兔儿转活,骚人衰老几岁。

这次他画活人,三息作画,万年苍老!

长发寸寸化灰转白,古铜颜色的光泽皮肤层层生皱黯淡,强壮高大的身魄迅速佝偻枯萎。

短短三息,树枝笔下那个蚩秀栩栩如生,作画的戚东来已经化作垂垂老朽,灯枯油尽栽倒在地。

第九百五十章 你够了吧,真不想来

骚人倒地一刻,苏景急急抢上,左手臂托住戚东来的颈子,刹那体触苏景心中一冷,脖子软得像根面条,塌塌的感觉。

人死之后尸身僵硬,脖子也是硬的;可是常人的脖颈也绝不会软成他这样子。如此不外一种情形:将死!无救将死。揽住戚东来同时苏景右手已然拿住了他的手腕,阳火真元流转如川,自苏景手指源源不断转入戚东来身内。

心冷,且沉,自己真元流入戚东来身体,苏景探得明白:他的命火呢,他的修为呢……他的生机何在!

不见了,统统不见了。三息作画,戚东来投入的是他所有一切。从修力到元力,从气意到神魂,从身体到性命。

戚东来已经一无所有,全都给了那幅画。

命火已灭,再无挽回余地。

戚东来还未死,身处破灭边缘的垂垂老者,得阳火冲脉,身体微微一动,眼皮勉强撩开一道缝隙,目光浑浊得仿佛正在发臭的一汪死水:“你是……”

眼睛张开了,却什么都看不到;性命入画、三息苍老,精神损耗空空,一时间他几乎想不起作画之前事情。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何事,可戚东来的样子……居然还在笑。牙齿不再了、口唇干瘪了,让他的笑容说不出的晦涩难看,从中土到三千世界,从一域到浩渺宇宙,从不存美丽的濒死一笑。

死前笑永远那么难看。不是他现在笑,而是作画前他在笑,苍老万年但未能抹杀这道笑容,保持了下来。

或许是回光返照,很快他的精神振作一些,想起了之前事情:“苏……景?”

眼睛睁得又大了些,可还是看不见,靠猜的。

睁眼却不见物,这让戚东来很不舒服。不舒服所以皱眉头,可那张脸已经干枯如即将腐朽去的树皮,才一皱眉,眉心处啪的一声轻响,他的皮肤裂开了,细细密密的裂璺,爬在皱纹间。

“是。”苏景应声。话刚说完,身边忽然阴风滚荡,幽冥间有人赶到,差官服侍、英武女子,顾小君。

见苏景怀中躺着个濒死老者,顾小君并不多问,直接对苏景行礼:“花青花与尤大人都在堂上,不好打扰,我赶来看一看……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也是一样。”

戚东来必死无疑。苏景救不回他。但即便苏景无力颠倒阴阳,至少还能为这个生平最讨厌的朋友安排好后事,动法行运时候心咒已转,命一对珠胎小鬼立刻赶赴阴阳司,去请人上来,不能是小鬼差妖雾那种角色,非得花、尤两位大判之一不可。

两人暂时都不得脱身,顾小君上来了。

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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