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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十年沉渊-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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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渊拂袖而去,脸色堪比寒雪。

这种意态就是表现不救了。

左迁想了想,秘密提审修谬门客,得知太子府暗哨随谢开言回府,再也不对张馆防备之时,修谬怨恨摸骨张诡滑,果然发出了追杀的命令,且提前安排洒扫随从守在天劫子医庐外,打算在第三颗嗔念丹内投毒。叶沉渊清理太子府内修谬忠随,一肃风气,保障一切如常运行。

左迁寻了个机会问花双蝶:“殿下为什么只杀投毒者,不救张家?”

花双蝶瞧了瞧不远处神游的谢开言,叹口气:“阿吟对太子妃过于亲近,终究会引起殿下的怒气。”

左迁了然点头,看着远处,连忙说:“花总管……”一指谢开言背影。花双蝶回头看看,又追了上去。

后苑花园奇花秀果四季盛放,流散一片软香。

谢开言茫然四顾,看到沉甸甸的花朵,木然伸手去拉。

叶沉渊从一片织铃花后走出,锦袍上扑闪着几枚花瓣,入衣色,煞是可观。她被吸引视线,怔然不动。他拉下她的手腕,执在掌间,低声说道:“织铃花粉浓重,不要去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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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

织铃花树亭亭如盖;绽放流霞般的光彩,露珠点泽群芳,落在花蕊间,溶成一团一团的晶莹水滴;坠地;草叶上便抹了一层亮色。

谢开言的目光稍稍停在叶沉渊衣襟上;转而一逝;去瞧着满园的花朵。

叶沉渊拉住她的手;拍去襟上的绮丽花瓣;低头在她耳边说:“不好看吗?”

尾随的花双蝶早就福过身子;静悄悄退出后苑。

谢开言又开始满园神游;只是挣不脱右腕;手指被叶沉渊拉着,变成她带着他乱转。每走过一个地方,沉甸甸的花朵垂落下来,轻拂在叶沉渊肩头,滴滴花露沾染了天青色衣袍,如雾轻微,像是弥散一场雪霰。有花枝探下,她就回头瞧上一瞧,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景象比他的袍色更重要了。

叶沉渊拉住她,嘴角不禁含了点笑:“你喜欢这件衣服?”

谢开言怔怔站着,没有说话,依然看着远处的织铃花。

他走过去遮住她的视线,迫使她面对于他。“以前你就喜欢天青色,缠着我给你调和了釉彩,将贾家瓷器一一刷了个遍。”

她似乎是不记得了,听到他一连说了三句话,依旧呆呆地站着。

叶沉渊低头看了一阵,见无所应,绕着她的身子走了一圈,浏览她的容颜及衣饰。“阿吟替你换的衣衫?”冷不防他说了一声。

谢开言有了反应,模糊吐出一个音:“吟……”

叶沉渊冷下脸,弹弹她的额角,说道:“你还记得那个人?”

“吟——”

“不准唤他的名字。”

“吟。”

叶沉渊弓指揩住谢开言的脸,扯了扯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谢开言的口风又跟着变了,吐出一个字。“傻……”

叶沉渊静静瞧着她,突然道:“那叫我夫君?”

“父……君……”

“夫君。”

“父君……”

叶沉渊微微一顿,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道:“随你心意,就父君吧。”闭着眼抱了很久,他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不管真假,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不准再离开。”

谢开言怔怔站着,木头桩子一般,没有说话。叶沉渊刚放开手,她就转身朝着花圃走去,脚步依然漂浮。

叶沉渊走在身侧,替她拂开众多花枝,遮挡了滴落的露水。

花园中心筑基建了一座精致的屋舍,沿着五阶木梯走势,扎了小小的篱笆枝,阻隔着一架吱呀作响的滴竹水车。

花棚之下,一位年过半百的青袍老者靠在栏杆上打盹。他戴着文士方巾,双颊瘦削,又拢着袖子杵着花锄,神态很是安详。谢开言怔怔走过来,踩断一根花枝,咔嚓轻响使他睁开了眼睛。

叶沉渊随之站定。

老者起身,理了理衣袖,躬身作满揖,说道:“贾抱朴参见殿下,参见太子妃。”

谢开言微侧头看着他的面容,似乎在冥想着什么。

贾抱朴见了微微一笑:“十年不见,太子妃依然这么漂亮。”

一句话引得叶沉渊轻掠嘴角。

谢开言茫然不应,贾抱朴回身收拾了石桌上的青花酒瓷瓶,轻轻放置在雪瓮里,当着两位主上的面,揽过花锄将雪瓮埋入地底,并培上花土。

叶沉渊牵着谢开言坐在木凳上,并不催促。

贾抱朴洗净了手,捧过红陶茶具,烧沸竹露之水,斟了两盏清碧甘冽的茶,说道:“殿下请天劫子看过太子妃的伤势么?”

“先生诊断亦是一样。”

叶沉渊伸手轻压谢开言肩头,制止她扭动的身子,再拂过她的发丝,露出额角之后那块兰青色的印记。

整个太子府都知道天劫子忙于炼制嗔念丹,七七四十九天不能离开文火炉。叶沉渊舍远求近来找贾抱朴,贾抱朴明白其中缘由。

说到底,还是为了引发目前传闻心智失常的谢开言的回忆。

十年之前,贾抱朴偶然落户村镇,开设医庐炼丹。谢开言途经他家院子,见木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盛药的瓷瓶,一时心奇,趁着主人家不在,她就刷了一层釉彩,充作青花瓷倒卖,由此拉开与贾抱朴的牵连。

贾抱朴在市井中颇有声名:好炼丹,医死人,种百草,酿酒露。如果说天劫子是世外道仙,那么他就是民间酒仙,只不过都有一手医术,脾气秉性异于他人而已。天劫子年事已高,渐临羽化登仙之势,叶沉渊为了长久打算,便遣散先前那名老花农,特意将贾抱朴接入府中。

贾抱朴听闻天劫子已炼丹,心性使然,束手一旁不再过问此事。他好喝花露酿制的酒水,每日伺弄花草,浅饮两盏,眯眼坐睡于花架之下,过得比谁都要恬淡。

贾抱朴站在一米之外,躬身细看谢开言头顶印记,说道:“的确是毒发无误,可引发心智失常。医书上曾有这类病例的记载。”

叶沉渊理好谢开言的发丝,拍拍她的头顶,道:“真的傻了?”

贾抱朴道:“可针炙查看太子妃的脉象。”

叶沉渊首肯,贾抱朴就取过一副银针,配合炙法,扎向她的玉枕风府两穴。细细捻拿后,她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

“停!”叶沉渊挥袖卷开贾抱朴的手,当即低喝道,“不查了,无论真假都不用查了。”

贾抱朴躬身合袖施礼:“多有得罪,望殿下及太子妃海涵。”

叶沉渊拈起一块雪帕替谢开言擦去嘴边血,俊容微寒。贾抱朴叹气,再三致歉,才使他点了下头以示无罪。

谢开言推开叶沉渊的手,脚步漂浮走出花棚。她四下转了转,旁若无人一般,抓起小锄,蹲坐身子,一下一下挖出先前贾抱朴藏好的雪瓮,拿在手里。

贾抱朴见珍藏被掘,脸上痛惜不已。

叶沉渊走上前,取过内置的青花瓷瓶,软声说道:“你酒性浅薄,饮不得一滴。”谢开言的目光只盯在他的手中,见瓷瓶被移走,啪嗒一声松开雪瓮,砸落在地,双手兀自伸过去抓。

叶沉渊比她高出一头,微扬手,便引得她仰脸看向瓷瓶。他一点点伸直手臂,她就一点点攀附上他的身子,只顾朝着空中乱抓。

叶沉渊笑了笑,将瓷瓶递还给她。她茫然看了片刻,拔开软木塞,将瓶口倾斜,倒出大半花露酒水,再放到嘴边舔了舔。似乎是发现异香,她梗着脖颈喝下一些酒露,脸颊浮上两团红晕。

贾抱朴咝咝抽气,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谢开言呵呵笑了笑,垂袖滑落瓷瓶,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园外走去。

贾抱朴只当看不见叶沉渊的目光,忙不迭地拾起瓷瓶,擦了又擦,塞进袖中。“太子妃畏酒,逢酒必醉,殿下不去看看吗?”

叶沉渊看着谢开言已经走开了几丈远,兀自站在织铃花树下转着圈,沉吟道:“西苑有位病人,需要先生去看看。”

贾抱朴忙道:“敢问殿下,病人什么症况?”

“厌食轻生。”

贾抱朴怔道:“此病需开导,调理脾胃即可。”

“去不去?”

贾抱朴低头道:“去,去,一定去。”想了想,又道:“那太子妃这边——可有人照应?”

叶沉渊淡淡道:“我请了太医入府号脉。”

贾抱朴连忙躬身聆听西苑地址,应承了差事。因病人身份特殊,只能晚上出行避人耳目,他也一并答应下来,唤花童准备车骑。

谢开言头晕目眩站在织铃花旁,伸手抓下两把花粉,摇摇晃晃走回花棚。叶沉渊回头见她走来,忙伸手挽住了她的身子。

“备醒酒茶。”

贾抱朴入屋煮茶,谢开言靠坐在叶沉渊怀里,昏昏沉沉抬不起头,偶尔还呵呵傻笑两声。叶沉渊摸着她的额头,低笑道:“醉得这样厉害。”

贾抱朴捧着醒酒茶走进花棚。叶沉渊扶住谢开言后背,弓指挨近杯口,试出沸水尚热,便凉置一旁。谢开言睁开眼睛,见贾抱朴在旁,突然伸手抓了抓他的衣袍。

贾抱朴躬身施礼,退让出合乎礼仪的范围。

谢开言伸手打翻杯盏,叶沉渊稳住她双肩,低声哄劝。她并不听,从罗裙下不断抬脚轻踢,嘴里模糊念着:“瓶……瓶……”

叶沉渊见她突然发作,只得使了个眼色,贾抱朴无奈,从袖中摸出瓷瓶,递交给她。

谢开言双手抓住贾抱朴衣袖,拽了拽,抹去花粉,念道:“酒……”

叶沉渊取过醒酒茶,溶入四颗清香玉露丸,好生哄着她喝下。喝完一盏茶,她便沉沉睡去,他拦腰抱起她的身子,将她送回了暖阁。花双蝶连忙迎上,替她擦净手脸,服侍她睡下。

叶沉渊站在帷帘前细细看了会,听她呼吸均匀,并无大碍,才放心离去。

书房冷香殿内,奏章积压如山,左迁熏了暖香,继续侍立一旁,陪着叶沉渊处理政务。“殿下才休息三日,不可过多操劳。”他殷殷劝道。

叶沉渊拾起兵部章文,仔细查阅,不抬头道:“调兵之事急切,唤王衍钦回府候命。”左迁见无法劝服他,依旨下达命令。过后,他捧着一本火漆信件疾步走入,说道:“中书省刚又传来急件,说是大理国皇子下了请诏书,督促殿下与李族公主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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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渊提笔蘸了朱砂墨;在兵部章文上批示调兵可行的谕令,对宫中传送的促婚急件不置一词。左迁暗自揣摩了一刻,道:“中书舍人仍在殿外等候,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让他候着。”

等候久了;掌侍进奏的中书舍人自然知道看似急切的婚诏;在太子这里;实际上不成为问题。宫中不断拟奏;使门下省同意附署;提议给太子广置姻亲;尤其反对来历低微的谢开言作太子正妻。老臣在朝务上据理力争;正是预防日后的国母之位落于谢开言之手。

左迁踌躇道:“各省中都有修谬先生的朋友;以前先生出府;就是约定这些老友去茶楼商议妃位事宜。”

叶沉渊不抬头道:“我知道。”

经过漫长十年,修谬以太子府总管身份,结交一批心意相投的谏议官员,即使他此刻被下放至大理寺受审,他的一派党羽仍在坚持他的主张。因此,宫中的急件不是一两次另送到太子府冷香殿中。

左迁如常侍立一旁。

待细致处理完兵部奏章,叶沉渊才抬头说:“提一名修谬的亲友出来,重赏。”

左迁十分疑虑,隐隐察觉有些不对,殿下应该知道修府惨淡,无任何继承者。

“禀殿下,先生那一脉中已无子嗣或亲人,唯独对昭容娘娘十分亲信。”

叶沉渊饮下一口茶道:“那便等昭容回府后重赏。”

左迁迟疑道:“殿下如此安排,可是为了给先生一个交代?”

叶沉渊避而不答,用谕令宣告了他的决定。“下诏大理寺,命寺卿严加审理修谬一案。”

左迁躬身受命,不禁渗出冷汗。在保全太子妃与处置前总管问题上,殿下已经做了选择。诏令一下,修谬定是重判,群议一旦无首,就像是流水被堵塞源头,储妃之争在一段时间内会平息下来。

殿外,一身官服的中书舍人绕着阶前转来转去。尽得殿下心意的左迁走出来,施礼说道:“太子妃染病,殿下无心联姻。请大人回奏内部,拟定轶册通告各省,待太子妃痊愈后,殿下补办一场婚典,昭示太子妃正妻之位。”

中书舍人呆立:“这……这……与本台省的提议差太多了吧……”

左迁抬抬手道:“殿下心意已决,请大人即刻动身参办此事。”

中书舍人长长叹气,甩袖离去,将谕令通报省部,并着手布置婚礼。谏议大夫群策无首,公推中书令阎正普为代表,预备进行第四次言谏。阎正普是前都尉阎海之父,在连城镇一役中痛失爱子,从齐昭容处辗转打听到凶手正是蒙蔽了心智的谢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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