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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人间惆怅客-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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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理盟众人一听,不由得惭愧无已,都觉刚才错怪了姜西溟,实是万分不该。洪大海最是直性人,抢上两步,向姜西溟磕了个响头,叫道:“老爷子,我得罪你啦,给你赔罪。”

    顾贞观闻言错愕半晌,知道错怪好人,立刻和张天师一同向姜西溟谢罪。

    “姜先生如此高义,我等却还错怪先生,实在惭愧。”顾贞观躬身欲拜,却被姜西溟扶起。

    张天师侧目屏息,瞧见先前大厅里的官兵正悄悄地撤往厅外,倏地甩出拂尘,缠上那红面五官的双脚,用力一拉,便轻松地将他拉了过来,收回拂尘时,尘丝在他脸上狠狠地刮了几下,怒喝道:“原来是你们这群鹰爪孙使的离间之计,找死!”

    顾贞观道:“姜先生,害死你儿子的是这群鹰爪,他们便交给你处置了。”

    姜西溟怒视那红脸五官,眼中杀气凛然。

    大厅里的清兵见众人要大开杀戒,仓惶向外逃窜,没走到门口,便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沈宛一直守在外面,此刻进来,目光冷冷地扫过众清兵,冷冷地道:“武大侠夫妇是被你们抓走了吗?”

    那红脸军官不敢撒谎,忙不迭地答道:“是,是,已经押往京城了。”

    沈宛道:“押他们去京城做什么?”

    那武官道:“他们是朝廷钦犯,押到京城后自有上面的官员发落,小的也不知情啊。”

    沈宛面色一沉,道:“谁是你们的上司?”

    那武官道:“小的们是六扇门的,六扇门归前锋营管辖,我们的头自然是前锋营统领曹寅曹大人。”

    沈宛来到容若身边,道:“他们是曹寅的手下,既然骆姐姐和武大哥被押到京城去,暂时还不至于有危险,我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再设法营救也不迟。”

    容若思索再三,对姜西溟道:“姜大哥,他们毕竟是朝廷中人,杀官犯法,不如各自斩了他们一条手臂吧。”

    姜西溟点点头,宝剑挥舞,唰唰几下,便将一众亲兵每人卸去了一条膀子。

第191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3)() 
众清兵狼狈不堪,各自呼天抢地地向庄外逃窜。

    顾贞观略一沉吟,说道:“姜老英雄如此重义,天理盟上下永感大德。”

    姜西溟道:“顾少盟主言重了,眼见朝廷此种行径,实在让百姓心寒,我家允儿死于鹰犬之手,老夫与朝廷不共戴天。今后天理盟若有何义举,我玉茗山庄必全力响应。”

    顾贞观道:“老英雄高义,我等感激不尽。姜小少爷之死我们也有责任,还望姜老英雄让我们为小公子上一束清香。”

    姜西溟让仆人将伤心欲绝的姜夫人扶下去,然后带领众人步入灵堂。灵位前点着两对白烛,素幡冥镪,阴沉沉的一派凄凉景象。姜西溟掀开白幕,露出一具黑色小棺材来,棺材尚未上盖。淡的烛光之下,见一个小孩尸身躺在棺材之中,分外可怜。

    众人神色凄然,顾贞观点燃清香,躬身行礼。

    从灵堂出来后,天色已黑,东天一轮白月虚垂,照得万物苍茫无声。

    天理盟众人挂念武毅夫和骆绮芳,容若和沈宛也急于回京营救二人,便和顾贞观等人一起离开玉茗山庄,策马西驰。

    一路上,几人策马夜话,顾贞观和沈宛一别经年,彼此互道近况。

    城外官道平坦,稀疏的月光落在林间。

    容若一边催马前行,一边和顾贞观欢然交谈,谈及姜家之事时,容若眉间笼了一层愁云,道:“我实不知皇上已颁下了禁武令,天下恐怕不知有多少人家重蹈姜家的悲剧。”

    顾贞观道:“鳌拜已除,三藩也难成气候,如今皇帝已将矛头指向了江湖。他是要用汉人的血和肉来巩固满人的江山。所谓的满汉一家,只是妄谈罢了。”

    “顾兄,你这样想未免太过消极。”容若神色黯然地道:“皇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未敢有半分松懈,一直秉承先皇遗志,倡导满汉一家。若论仁德之君,当今圣上当之无愧。”

    顾贞观道:“我从未怀疑过皇帝的仁德,只不过他是皇帝,而我们这些江湖人都是以武犯禁的草莽之辈。自古以来,朝廷和江湖都只能处于敌对的立场,你我都无力改变。我们所能做的,唯有自保。我们无犯上作乱之心,但倘若皇帝步步紧逼,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容若策马临风,深深吸了一口夜晚饱蘸湿润的空气,忽觉心头沉重无比。

    少年意,转眼成空。叹流年,又成废墟。

    这人世的复杂和沧桑,远非他所能驾驭。

    他不知回京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只知道这一次,该是自己抽身而去的时候了。

    数日之后,容若在京城雪浪桥边翻身下马。

    此时已是初夏五月天,京城里气候怡人,人流如织,繁华依旧。容若和沈宛轻骑入城,并不惹眼。

    奔波千里,满身风尘,如今终于回到京城,容若急忙带沈宛回家去探望卢雨蝉。

    渌水亭畔相思阁,庭院深深,当容若踩着满地落花,重回这熟悉的院落之时,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胆怯。

    桃花深处,一袭青衣袅娜,如蝉影绿云,不惊微尘。

    她就安静地坐在桃花林中,依傍这湖山碧水,宛如画中的仙子,清丽脱俗。

    望着那纤细却顽强的背影,容若心中轻轻一震,瞬间溢满了柔和,放轻脚步,向着妻子轻轻走去。

    她坐在石椅上,旁边的石桌上放着针线筐和彩色花布。周身蝴蝶飞舞,黏着柳絮,落在她的肩上、发上,仿佛在绕着她采摘花蜜。

    她正垂首绣着什么东西,穿针引线,分外认真,细碎的阳光在落在她青色的裙衫上,宛如金色的丝线,将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鲜花串缀起来,点缀这她寂静的美丽。

    似乎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卢雨蝉轻轻开口:“青窈,少爷快回来了,你去将我准备的熏香拿出来放在少爷的枕头旁,让少爷晚上能睡个好觉。”

    她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完全没有察觉到容若的到来。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她才转过头,忽然看到花影深处,容若对他招手微笑。他的白衣仿佛倒映了天光云影,白得纯粹,白得透明。

    “容若真的是你吗?”或许是有些激动,她正在做的针黹掉在草地上,她缓缓站起,怀胎已近十月,她的腹部已高高隆起,这却并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让她看上去是那样幸福而端庄。

    容若不想让她走动,立刻奔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纤细的手,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

    他的神色温和可亲,斜阳被他舒展的眉宇折射成一道别致的光。

    他柔声道:“是啊,我回来了,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我离开以前,你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生气。”

    卢雨蝉微微垂下头,眉眼间却藏着幸福的微笑,她抓起容若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对容若笑着说道:“容若,你摸摸看,我们的宝宝在动呢。”

    容若的手轻轻抚摸着,忽然,他感到一丝生命的律动透过脉脉的温度传来——那一刻,他陡然一喜,脸上现出欢愉的神色,出神地喃喃:“我感觉到了,是我们的孩子。”

    卢雨蝉的眼睛里泛着温柔的母性的光辉,淡淡地笑着:“宝宝,你看,阿玛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啊,过些时候你就要出生了,就要看到阿玛和额娘了。”

    容若看到妻子憧憬的微笑,心中一痛,只觉得眼前的幸福只是镜子中的倒影,镜子碎了,幸福也会支离破碎。

    “雨蝉,答应我。”他的声音至轻至柔,宛如一缕低沉的笛声,“为了我们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坚强地活下来。”

    “我会的。”卢雨蝉看着容若,眸中现出坚毅之色,“我说过,一定会和你一起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

    桃花一片片陨落,宛如绝美的精灵,围绕着二人翩翩起舞。

    容若道:“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叫什么名字好呢?”

    卢雨蝉柔声道:“我最近特别喜欢吃酸的,可能是一个男孩吧。容若,我最近总是梦到大海,那么广阔,那么蔚蓝,阳光照在海面上,亮闪闪的,漂亮极了。”

    容若神色一动,仿佛透过妻子的话语,真的看到了碧波涌动的大海。

    卢雨蝉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仿佛微风吹皱了春水,她的脸上漾出甜蜜的笑容:“我想给孩子取名叫海亮。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像大海一样,无拘无束,博大广阔。”

    “好啊,就叫海亮,我们的孩子,纳兰海亮。”说罢,他深处双臂,轻轻环住了妻子纤细的腰肢,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他们两人就这样彼此相对而立,仿佛忘记了时间,要在着缤纷绮丽的花雨之中,一点点化为石像。

    清明时节雨纷纷。

    朴素典雅的墓碑上,刻着一串秀气的隶书:“皇清纳兰氏觉罗氏之墓。

    沈宛撑着伞,默默看着纸钱化为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寒风中打着转儿,又被蒙蒙细雨润湿,贴在青石墓碑上。

    这是她生母的墓,错过了一生,再见却已阴阳两隔。想至此,她不觉悲从中来,时至今日,她也无法忘记自己的养父是死在生母手中。这样复杂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到最后,一抔黄土埋葬了昔日的恩怨情仇,往事随风,烟消云散。

    坟墓周围打扫得很干净,几株木兰花树,也有人看护修剪,生得枝繁叶茂,亭亭玉立。只是花期已过,空有雨打残红。

    “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原是此花身。”木兰生于湖湘,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李义山这首哀婉的木兰花,也是母亲最爱念的诗。可惜母亲最终也不愿回到生长木兰的父亲的故乡去。

    这一辈子,她也未曾真正了解过母亲,一点也无法体会她心中隐藏的深深的忧伤和哀怨。

    这次回京,她特地来此凭吊,无论母亲生前做过怎样的错事,如今她都已原谅了她。

    回府后,沈宛来到相思阁,渌水亭畔,景色依旧,人事已非,当年这里曾是名士云集之所,如今也只剩下亭前的苍松古柏挺拔依旧。

    当她再次走入这间屋子的时候,迎面传来一个温暖如昔的声音,让她陡然觉得无比亲切。

    “宛儿,你来了。”

    卢雨蝉就坐在窗前,认认真真地缝制一件婴儿衣服,她的面前已经叠了好多件,密密麻麻,看样子她已绣了好长时间。

    多年不见,蓦地再看见这温婉的笑容,沈宛恍如隔世,她在她对面坐下,拉起她的手,唤道:“卢姐姐”

    卢雨蝉微微笑道:“真好,你又回来了,在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见面,真是值得庆幸。宛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在我死前无法再见你一面。”

    “卢姐姐,你别这样说。”沈宛微微皱眉,“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卢雨蝉有些苦涩地笑道:“宛儿,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你不必安慰我了。这一次我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幸运了,可我还是很高兴,能生下我和容若的宝宝。”

    沈宛默默聆听着,指甲不禁在桌子上微微折了一下。

    她发现卢雨蝉的手腕越发纤细而苍白,宽宽的衣袖轻轻挽起,透明的皮肤下隐隐印着微青的窗棂雕花。

    “其实能把你盼回来,我就放心了。”卢雨蝉低下头,窗外的日色被风吹得薄薄的,细雨还在继续,为她的声音增添些许悲凉。“我走了,还有你陪着容若,你们彼此间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卢姐姐,你别这样说,我和容若都希望你能活下来。”沈宛有些不知所措,“你才是容若的夫人。”

    卢雨蝉知道沈宛担心她,于是笑道:“不,容若的生命是一段传奇,可是能陪他演绎这一场传奇的主角却不是我,而是你。能偶然走入你们的故事,和你们一起经历传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我走了,传奇依旧会继续。”

    沈宛眼中含着泪水,目光游移着,似乎要找到一个可供栖息的地方。她看到了窗前挂了一个古铜色的风铃。

    风铃在春雨中寂寞地唱响,一如温柔的歌谣,拂过她们少女时代的梦境。

    卢雨蝉也看着那风铃,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不是世间的事在等着缘分,而是缘分在等待这我们。我想,这风,这雨,还有这江湖,是缘分早就搭好了的戏台,我无意中来到了戏台,情不自禁,扮演了这段传奇的角色。没有我,戏还是会开演,沿着我们既定的故事,一直一直演下去。我知道,一百年,一千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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