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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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步向着天尊宫主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悬崖边，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跌得粉身碎骨。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样执着。”天尊宫主的声音忽然变得慈柔无比，却难掩凄凉，“容若，我也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你这么聪明，早晚都会知道。”
说罢，天尊宫主慢慢地转过身来，将长发束到了肩后，抬起头来，对容若凄然一笑。
第163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4）（）
那一刻，容若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天尊宫主的笑容，宛如一把匕首，深深刺到了他的心里。
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容若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倒转过来，头脑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失声唤道：“额娘”
天尊宫主一步步走出角落里的阴影，烛火半明半灭，照亮她冰冷如雪的素颜，却难掩倾国倾城的典雅端丽，仿佛她只是从画里走来，走过了千生万世，走过了彼岸流年，当所有的年华都在轮回中老去，唯有她不染时光的沧桑。
寂静的神庙里，她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天尊宫主，只是一个伤心的母亲，一个命运坎坷的女子。
天尊宫主的另一个身份，便是清朝宰相纳兰明珠的夫人，爱新觉罗懿贞。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苦心掩饰的秘密，绝没有人会想到，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竟会是身份尊贵的相国夫人。
懿贞缓缓走到容若的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头，柔声道：“容若，额娘本不愿让你知道这个秘密，对不起，是额娘骗了你。”
容若仰起头，颤声道：“额娘，为什么为什么你”
蓦然间，懿贞的笑容变得苍白而透明，宛如一片雪，正在一点点融化。
容若心里一惊，急忙扶住懿贞颤抖的身躯，关切地道：“额娘，你怎么了。”
懿贞微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想到会这么快”话未说完，只觉胸臆间一阵绞痛，咳出一口鲜血。
容若面色剧变，颤声道：“额娘，你受伤了，你快些坐好，我帮你疗伤。”他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替懿贞擦去了血迹。
懿贞摇头道：“没有用的，额娘以一人之力，勉强承受了三颗舍利的能量，早已筋脉尽断，无药可救了，容若，你不必难过，这或许是额娘最好的归宿了。”
容若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只是愣在那里，不发一言，待他回神之时，已然泪流满面。
“怎么怎么会这样！额娘，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饶是容若平日里处事冷静，此刻也六神无主，慌忙无措，懿贞道：“傻孩子，额娘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你不要为额娘难过，死对额娘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她轻轻咳嗽着，带起点点血花，染红了她的衣襟，宛如绣上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花纹。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丝帕，不一会，整个丝帕就被鲜血染得通红。
容若扶着懿贞，心里悲苦难抑，可听她说了这番话，忽然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额娘。
“容若。”懿贞轻轻唤道：“你陪额娘去一个地方，额娘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额娘知道你心里一定十分疑惑，你放心，在额娘死前，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容若心里一酸，扶起懿贞，道：“虽然我不明白额娘为何成了天尊宫主，可此刻我宁愿额娘可以好好活着，让孩儿可以膝下侍孝。”
懿贞叹道：“额娘此生有你做我的孩子，已是莫大的福分。”说罢她走到灯台后，伸手拨开了机关，祭坛之上，立刻现出一条密道，懿贞执了灯烛，和容若一起走入地道。
那条地道深不见底，容若搀着懿贞慢慢前行，密道里只有足音在回荡，两人却都不说话，仿佛各自怀了一段沉默的心事。
过了许久，二人才来到了地道的尽头，懿贞伸手在门环上扣了扣，铁门自动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容若扶着懿贞进入密室，只见这密室原来是一间灵堂，一排排的蜡烛飘出幽幽的火舌，白幡飘舞，素莲并开，灵堂中央的一座神龛上，青瓷瓶里插着桃花，娇艳如血，在白墙上映着淡淡的霞影。香案下面有一只巨大的铜炉，累累积着多年的香灰。
懿贞径自走到神龛前，跪在蒲团上，抓出一把纸钱，在蜡烛上点燃，投入火盆，静静地看着它烧完，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容颜，流露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懿贞又低声念了一段经文，神情已十分安详，静默了一会，才对容若说道：“容若，额娘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你并不是额娘的亲生孩子。”
容若身躯颤抖，目光雪亮，颤声道：“额娘”
懿贞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说道：“虽然你不是额娘的亲生儿子，可额娘却一直将你视为最宝贵的孩子，你在额娘心中的位置，远远胜过了揆叙和揆方。”
容若一时语塞，只是看着懿贞，讷讷地道：“额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懿贞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目光，“你的生母是前朝著名的女词人冰月，她是汉人，你爷爷便反对她与你阿玛的婚事，之后你娘亲生下你后不久便去世了，正好那时你阿玛奉你爷爷的命令迎娶我，他那时万般不愿，一颗心全系在你死去的娘亲身上，但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你爷爷的意思。就在我与你阿玛成亲当日，他对我说了这件事，那时我一看到你，忽然觉得好亲切，因为我从未想过，上天会恩赐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给我。于是我便对你阿玛说，从今以后，我便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容若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声音哽咽地说道：“额娘，多年来您待孩儿这般好，孩儿无以为报，在孩儿心里，您永远是我最敬最爱的额娘”容若忽然抱着懿贞，痛哭流涕，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懿贞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道：“乖，从小到大都有额娘照顾着你，以后额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额娘真的舍不得你。你可知，除了揆叙和揆方之外，额娘还有一个女儿。”
容若转过头，看着那神龛，只见上面供奉着两个排位，上面分别写着“先夫玄光剑客陆皓杰之灵位”、“爱女陆依晴之灵位”，笔记宛然，正是出自懿贞之手。
容若道：“额娘，这里供奉的，便是您的女儿吗？”
懿贞点点头，转而对着那灵位温柔地说道：“晴儿，娘又来看你了，这一次娘再也不走了，就永远留在这陪着你和你爹爹，你高不高兴！”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眼泪却走珠般滑落，“这些年来娘活着，便是为了给你和爹爹报仇，如今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娘再也没什么牵挂了，以后娘就会和你们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你说好不好。”
容若见懿贞脸上神色如痴如狂，急忙安慰道：“额娘，您别太激动，当心伤势”
懿贞长长叹息一声：“容若，额娘瞒了一辈子，本打算将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可既然你已知道了，额娘也就不再瞒你了。在嫁给你阿玛之前，额娘本是英亲王府的格格，那时我阿玛英亲王权势滔天，在朝中不可一世，比起鳌拜来不遑多让。阿玛从小就宠着我，事事都顺着我的心意，所以额娘年轻时刁蛮任性，受不了王府里拘束的生活，便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当年净尘剑宗的掌门人，也就是我的师父，见我资质超凡，便破例收我为徒。我便与师兄成为了同门。师兄待我很好，很疼爱我这个师妹，我也拿师兄当亲哥哥一般敬爱。可我知道，其实师兄是爱慕我的，可我却只能将他当做哥哥。”
容若微微讶异，他从不知师父与额娘的关系，今日听额娘道来，方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时阿玛已替我订了亲事，对象便是你阿玛。当时我百般反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打算一个人流浪江湖，谁知谁知竟让我遇上了他。”懿贞气息奄奄的脸上忽然绽放出如花的笑靥，显得那样天真，一如豆蔻年华的少女，沉浸在初恋的美好中，“还记得那一年，我一个人来到了洞庭湖，舟行水上，落花无方，岁月如此静好，隔着江上的薄雾，我就看到他划着小船，冲我微笑。他笑得那么好看，当时我只觉得，我这一生，便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笑容，或许我和他的缘分，早在三生前就写好了。”
容若道：“额娘，那个人便是玄光剑客陆皓杰吗？”
懿贞道：“是啊，或许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可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却无人不知他的大名。他少年英雄，只二十岁便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些所谓的武林名宿，在他的手下统统不堪一击。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却被我征服了。后来我不满阿玛为我定亲，便离家出走，跟着皓杰浪迹天涯。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皓杰真心待我，对我呵护备至，我真高兴上天让我遇到他，做他的妻子。后来我们有了晴儿，对了，我的女儿叫做依情，与百花同一天生日，长得可爱极了。春天的时候，我就抱着她在院子里看桃花，心里就想，长大以后，晴儿会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呢，是长得像我，还是像她爹爹。我还满心想着将自己所有的本事传给晴儿，让她将来不会受人欺负。因为我知道，一个女子，光有所爱之人的保护，是远远不够的，我要让我的女儿不光有力量保护自己，还有力量保护她的心爱之人。”
容若心里默默感叹，额娘就是这样一个刚强之人，若非如此，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必日日受苦。
他想了想，道：“额娘，玄光剑客可是天理盟的人？”
懿贞道：“不错，容若，你真聪明，一猜便中。皓杰的确是天理盟的四当家。当年我阿玛当权时想将整个江湖收为己用，杀了不少武林人士，其中就有天理盟的十一当家。天理盟的人知道我和皓杰的事，极力反对，可皓杰虽然爱我，又不愿和他的兄弟们闹翻，于是只能带着我远走江湖。那时候我们的想法真的好傻，以为离开所谓的江湖，便能远离一切纷争，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殊不知，一入江湖，再难回头，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找你。”
说到这里，容若已隐隐猜到了额娘内心仇恨的源头。“额娘，您处处针对天理盟的人，是不是要为了陆前辈报仇？”
“不错！”懿贞忽然银牙紧咬，眼中迸出狠厉的光芒，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二十年的风霜，也不曾磨灭当年的伤痛。“我阿玛为了逼皓杰离开我，放出传言，说天上上有剑圣墓的遗迹，皓杰一生嗜武，就算我苦苦相劝，他也执意去天山不可。当时我已怀了晴儿，不便远行，皓杰便孤身一人远赴天山。我阿玛知道皓杰离开了我，便派人将我抓回了家，还锁住我的琵琶骨，让我不能逃走。后来我在家里生下了晴儿。有一天晚上，皓杰忽然回来，对我说，他觉得和武学比起来，我才是最重要的，当时我听了这话好开心，他还说要带我离开所有的纷争，带我回君山老家，建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安乐窝。于是那天晚上，皓杰便带着我逃出了王府。可就在我们策马离开京城的时候，却遇上了天理盟的那些冤家。”
容若不解地问道：“可是他们和陆前辈是好兄弟，又怎会加害他呢？”
懿贞冷冷地道：“好兄弟？他们逼着皓杰与我决裂，皓杰不肯，硬是受了好几刀为我赎罪，最终他们见皓杰心意坚定，便不再为难他，放我们离去。”
容若道：“既然如此，为何又会”
泪水落在懿贞的手上，沁了朝露的微凉，一直凉到心里，“就在我们策马来到雪叶岭的时候，突然杀出一批蒙面人，围攻我和皓杰。他们嚷嚷着说皓杰偷了各大派的武功秘籍，他日更要挑起武林祸端，说皓杰决不能活在世上，那时皓杰受了重伤，纵然平日里武功高强，却寡不敌众，最后死在了那些蒙面人的手里。而我的晴儿晴儿也被他们扔下了悬崖。”
说到这里，懿贞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容若心里酸疼，泪洒衣襟，原来额娘经历了这样的苦难，可自己却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额娘日夜思念着死去的丈夫和女儿，日子又是怎样一点点熬过来的。
懿贞擦干眼泪，继续说道：“从那一夜之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还活在世上，便是要给皓杰和晴儿报仇，那些仇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死得惨不堪言。报仇需要高强的武功，我便修炼本门禁术天魔心法，这种心法威力虽强，对自身损伤却是极大，待我的天魔心法练到极处，自然天下无敌，可自身是寿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因为我计算着时日，要花二十年报仇，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