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结海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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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包容，沉静。当风七七看到他的时候，她甚至联想起了……和蔼和慈祥？
他不疾不徐不紧不慢，那是从小养成的皇家风度，翩翩有礼但是绝不过分亲昵。他固然是很平和的，可是没有人会忽略这个男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人……确实就应该当一个皇帝啊。
风七七想着：看这长相就觉得，虽然不够气派威严，但确实也是一种天子之象？
云帝眼神幽深的看着她，半晌，温和的笑道：“平身罢，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你刚才看了朕那么多眼，现在让朕看看，朕也不算吃亏了。”他对着风老爷子笑，风老爷子跟着赔笑，只不过只是牵动嘴角，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中。
云帝也不介意，他端详了风七七一会儿，也没对风七七的长相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风七七正在琢磨是不是风含章眼神不好使，她根本和那个风凰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时，却听到云帝对她说的话：“琴在那边，随意弹一曲吧。”
风七七瞬间呆滞石化。
风老爷子根本不知道风七七这几日练琴的惨状，他把琴交到风七七手上时，还特意叮咛了：“就弹那曲。”
曲中有一句：“凤凰凤凰，何止阿房，何不高飞还故乡？”是当年云帝与风凰的私定终身之言。风老爷子故意在云帝面前提及这个，用心昭然若揭。
云帝在一旁含笑看着，似乎并不介意身边再多一个形似他结发妻子的女孩。
但问题是风七七连哪根弦能发什么音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会弹这种高难度的？
就连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风七七，冷汗刷就下来了。
她抱着琴，僵硬着走到下座去坐好，身后留下的一串香气四溢步步生莲的花形也没有办法拯救她半分。
她把琴横放在面前的案上，低下头，似乎是在沉思，实际上是在想：
……含章教我的起手式，应该先把哪只手放到琴上去？左手还是右手？放上去以后应该先动哪根指头？我怎么记得好像是食指？
可怜风七七在舞蹈上无师自通堪称一代奇才，但是在乐器上一塌糊涂，七窍通了六窍——仅剩一窍不通。
她还没有想好，忽然间只听得窗外风声破空，有一个黑魆魆的影子突然从窗中撞了进来，紧接着那个影子像是毫无重量似的弹跳而起，笔直的向风七七冲来！
风七七甚至来不及躲避，一把尖尖的匕首霎时间从她的胸前没入，当场她一口鲜血就喷在了瑶琴上，身体软软的倒了下来。
她这个姿态实在太荏弱，紫衣染血，倒在瑶琴上，仿佛让云帝看见了当年深宫喋血的一幕：身着紫衣华裳之人，五指一划，七弦齐断，她扑身琴上纵声大笑：“弦断音绝，倾城难闻！”
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场景都是一模一样的复原。
云帝的瞳孔倏地睁大了，如果有人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他眼底霎时间流过的神情。
那个人一击得手，正欲离去，却被听到风声的皇家暗卫们堵在了当场。
他似乎丝毫不怵，反而兴奋起来，桀桀的怪笑着，毫不掩饰的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有人看到他的脸上血色细长的瞳仁，忍不住叫出声来：“魔族——！怎么会是魔族？！”
从来生活在魔界的魔族，怎么会忽然到了人类的领地？！
而且，看样子……这个魔，竟是为了这个小姑娘来的？
暗卫百忙中抽空看了风七七一眼，只看到自家的王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小姑娘抱起来，脸上的神情像是爱怜，又像是痛恨。
第二十四章 屠龙再访（）
风七七虽然经历过劈尾，但终究是鲛人的身体，鲛人的体内构造与鱼类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他们的心脏都位于正中，胸腔里面所有的结构都是左右对称的。
所以那一刀虽然刺得快稳狠，却一点儿也不准。它从风七七的左肋骨没入，恰好避开了中央的心脏动脉。
风七七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傍晚。
寝宫内空空荡荡的，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帘子后面来回走动，可是也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有宫女注意到她醒了，忙小心上来，喂风七七喝过参汤（其实风七七个人认为，用“灌”字更贴合实际一些）之后，就将风七七搀到了屏风后的小温泉里。这是后宫的珠汤池，里面加了药材，引了活泉水，终日恒温，受伤体虚的人，王或许会格外开恩赏他们在珠汤里沐浴疗伤。
风七七没什么力气，昏头昏脑的任宫女们摆弄，这些宫女们动作一丝不苟，彼此之间却连一句话也没有，仿佛她们都是哑巴一样，金色的暖光打在墙壁上，却让风七七觉得有点冰冷。
这个皇宫华丽无比，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她被带进珠汤里，宫女们收拾起了她的衣物，沉默着弯腰退出，紧接着又有人进来，跪在地上，将一个精致的水晶盘放在岸边。盘中盛着果品糕点之类，宫女细声向她解释了“太医叮咛不可饮酒，便没有准备”，然后同样谦恭的倒退而出。
风七七皱起眉头。她看过风府上过年时演的木偶戏，现在这些宫女们的样板似的一举一动，让她觉得自己也像是成为了这千万木偶中的一员。
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
前一个不舒服，是针对皇宫的。后一个不自在，则是针对这个明目张胆的观摩美人沐浴的男人的。
“屠龙？”她张了张嘴，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喊声。
屠龙悠闲的坐在竹架子上，他确实选择了一个好地方，高高的云母屏风和琉璃璎珞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宫女们的视线，这里是沐浴的地方，也不会有多少皇家的侍卫紧盯这里。
“嗨，小美人~~~又见面了~~~”屠龙懒洋洋的笑着：“你不奇怪，我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吗？”
风七七现在伤得一根指头都动不了，闻言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发现你我真是有缘啊。”屠龙托着下巴笑：“好像每一次见你，你都是裸着身子在沐浴的？”
“诶诶，我听说九州有一处地方，有这样一种民俗，要是哪个姑娘被男子碰了一下，她要么为保贞洁，拿出刀来把碰触的地方砍了；要么就得嫁给那个男子。照这么说，你被我看光了两次，被我摸光（劈尾）了一次，你不嫁给我，还真是天理不容啊！”
屠龙慢悠悠的说完，又笑：“不过我可没兴趣搀和到你们皇上的祖孙恋里，我可不想诱拐未成年小女孩，就算是个美人也不行，你主动色诱倒可以考虑。”
听着这人一副准备给皇上戴绿帽子的口吻，风七七又气又笑，最后终于笑了出来，震得她伤口一阵一阵的发疼。
血渐渐的从她的绷带中渗了出来。屠龙见状，点点头说：“果然，破身之后……你连血都和之前不同了。”
“血？”风七七皱眉问道。
“上次未经你允许，拿了你一样东西，这次是特地来物归原主的。”屠龙随手从怀里一掏摸，摸出一颗光滑可爱的血红色珍珠，看也不看的向风七七抛过来。
咚的一声，比龙眼还要大些的珍珠准确的砸到了风七七的脑袋上，然后弹跳了一下，默默的沉进了水中。
风七七简直没有力气去和这种人生气，她闭上眼睛慢慢调息了一会儿，忽然睁眼问道：“你和那个来刺杀我的魔族，有什么关系？”
“咦，破身之后，小美人居然变聪明了，”屠龙轻笑：“虽然知道是句废话，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风七七再次闭眼，这次，根本懒得理睬屠龙了。
屠龙等了片刻，不见风七七回答。摸摸鼻尖，他举手投降：“好吧好吧，这次换我来先交代……小美人，你知不知道九州有一个地方叫做归墟？”
第二十五章 结海楼（）
风七七似有动容。
屠龙缓缓的说道：
“根据所记载，在海之东南一万两千里外，水面静若琉璃，无风无浪，再往前航行则水流越来越急，却是寂静无声，偶尔有长龙逆水而行，与急流相抗，任何船只能随波逐流，再行一千两百里，你会看见直径千里的黑洞，无波的海水到了黑洞边缘，则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狂泻而下，那是普天下最大的瀑布，深不见底，全天下的水都是自西往东流而入海，最后都是汇聚于那里。”
“那就是归墟，乃神创天地之时在大地上留下的缺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永恒的空虚，因此永远也填不满，一切到那里都会被吞掉，哪怕是日月之光。”
屠龙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来：“不过那些究竟只是小说家言。他们还宣称归墟很深，人若是落进去，其实不会死，只是随着水不停的坠落，时间会在那里逆流，你所有的往事都会随着逆流的时间回到最初。”
“可是照着他们这么说，好像去过归墟又回来似的。难道那里不是号称‘永恒的堕落之地’吗？所有的东西到那里只能无可避免的涌入，而无法流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所以我推测，归墟既然是在大海深处，那普通人是没办法知道里面到底怎样的。唯一能了解归墟秘密的，就只能是生活在大海中的种族——鲛人。”屠龙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选择当了一名屠龙手了吧，这大约是全九州和鲛人接触最密切的职业了。而事实上，我确实从你们族人口中知道了一些有关归墟……和结海楼的传说。”
“结海楼在十年之前出现过一次，而我估计你在风家这么久，也应该听说了，风家原先的那位皇后，可不正是十年之前失踪的？”
“是风凰……”风七七慢慢的说，她确定她根本没听说过这两个字，甚至对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熟悉。
但是风含章说过，她和风凰长得很像。
……如果真长得很像，那么风皇后也不见得是多漂亮的美人啊，她是怎么才能让云帝对她情有独钟的？
风七七不知不觉的，竟然把这个问题小声的问了出来。
屠龙看着风七七湿漉漉的小脑袋露在珠汤外面，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在风七七炸毛之前又立刻缩回手来：“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啦，在十年之前，整个九州大陆，谁不知道风皇后的大名？她是众人唯一知道的辰月教信徒——你知道辰月教向来古里古怪，它的门人们都低调的恨不得把自己掘个坑埋起来。所以尽管它是天下最大的教派，但是人们知道的辰月教信徒却只有风皇后一个。”
“当年……就是因为依靠着辰月教的关系，风家庶出的二小姐风凰才能够击败嫡亲的大小姐，名正言顺的继承了风家的衣钵，拿到了风家掌权者的象征——‘九霄环佩’；也正是因为她占星大师的身份，她为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景元皇子算命，算出此子可主天下，于是一举扭转了景元在众皇子中不受宠的现状，最后——你也看到了，景元就是当今的云帝。”
“你说，云帝连皇位都是这个女人给的，他怎么能离得了她呢？”
辰月教、占星术、庶出、嫡女、风凰、景元……这些东西乱糟糟的充斥了风七七的脑袋，她努力理了半天顺序，终于找到了屠龙话题的中心：“你是说——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类去过归墟，而那个人类，现在消失了？”
“是，”屠龙终于严肃起来：“风皇后能力很强，又有辰月教的神秘力量支持。究竟是什么力量阻挠，才能让她到现在都毫无音讯？——我怀疑，她去南海，目的就是为了归墟。”
“而且，她去的，大约还不是归墟的边缘。她应该是深入到了归墟的中心，如果我所料的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去了结海楼！”
“结海楼？！”风七七尾音难得的上扬，眼睛微微睁大，和风凰不同，她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第二十六章 辰月教（）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飞天镜，结海楼，这两样本来就是归墟的不传之秘。”屠龙说道：“世人常说海市蜃楼海市蜃楼，实际上真正的海市蜃楼就潜藏在南海深处，海市中藏着飞天镜，而蜃楼中则藏着结海楼。你们鲛人一族中不是也有这样代代流传的古训吗？进入海市者可坐拥天下。进入蜃楼者则可见神明，向神明祈祷，神灵便会降福给你，永得长生。”
世人最想要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一样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一样是万寿无疆的寿命。
这两样东西对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几乎可以说，只要是人，就没有几个可以拒绝这两样东西。
“这是……我们族人告诉你的？”风七七垂下眼睫，淡淡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