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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大乾长凤-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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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说话,以折扇遮面,放下了自己身边的竹帘。西越枫如山一般端坐在下方,一动不动地按着腰间的长刀,直视灯烛。父侯无声地笑了。

    “我的女儿会喜欢什么样的夫婿呢?”晋侯曾经试探着问她。

    她手持一管长锋兔毫,点了墨,在纸上临写洛辉阳的深谷抄,不作回答。指尖大的小楷秀丽悠远,就像天边的群雁。晋侯看着女儿的笔锋停滞,而后脸颊染上了酡红。

    “清水静山,流云白鹤?”晋侯拾起那张素笺弹了弹,苦笑着收进自己的衣袖中,“即使走遍东陆,又有几个清水静山,流云白鹤的年轻人呢?找到他,难如登天啊。”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女儿,”晋侯起身契戎去了。

    西凉国秋络公主十七岁束发,名扬于东陆公卿。颜若冰雪,眉目如画,一笔洛辉阳的昭阳体,一枝吹透秋寒的九节箫,好吟哦古风长调。雪国冰姬的名字一直震动了天启城的皇帝,传说皇帝手持公主的书法,挑灯夜读,感慨有梅香暗来。

    自此,在天瞑阁觐见晋侯的贵族年少总被晋侯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其中就有幸运的人被赐宴席。据说宴席中总有一扇竹帘垂在一旁,后面人影暗香,令人浮想联翩。

    十八岁那年,第七个贵族武士觐见晋侯,被召竹里馆赏雪,更蒙晋侯的恩宠赐给家宴夜饮。她端详灯下的武士良久,没有说不。那个年轻武士的名字,叫做西越枫。

    “下雪了”西越枫踏出竹里馆的精舍,仰头看着天空。

    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在秋叶城覆灭的清晨降了下来。漫天的白茫茫,园中小径的尽头,一株白梅树虬枝横斜,仿佛画纸上几道粗疏的墨迹。西越枫看着梅树,远处的喊杀声渐渐不闻,周围静得生寒。

    “我生轮回一甲子,鹤羽飘霜六十年。”

    此时他想起的竟是这句小诗。六十年前,西凉一代名将和文匠司马秋寰看着窗外的飘雪,写下了这句辞世诗。两年前晋侯在松涛馆的小园中宴饮,他即席以折扇击掌,唱颂这句哀歌。满座喟叹良久,晋侯背后的竹帘掀起了一线,愁眉下柔若春水的一瞥落在了他身上。

    人生的六十年,不过是六十度飘雪。生死的匆匆,逆旅的寂寞,是西越枫自幼感喟的,直到灯下的公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说:“匆匆六十载,愿若此相依。”一丝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西越枫心头,两人在那年冬天的初雪中持手对坐,一起看着窗外挂雪的梅树。

    惊悸电闪一样掠过,他忽然扭头,赤红色的战马静止在园子口。马背上的武士提着双刀,刀尖上的红意一滴一滴打落在雪地上。对敌的双方都不曾预料到这场遭遇,隔着茫茫的雪幕,两人竟是平静地交换了眼神。

    平静瞬间就被打破了!西越枫猛地矮身,人眼已经无法捕捉他拔刀的速度,蓝衣的人影带着雪亮的刀光冲杀出去。赤红的战马在同时猛蹬地面,马上的武士雷霆般地大吼,一人一骑带起的疾风撕破了雪幕。

    白梅树梢的积雪簌簌地落下了几片,几点温暖的红意溅在雪上,慢慢地弥散开来。

    “枫,园子里的梅花开了么?”

    “采了梅花晒干,配上雪水和新茶,会很香吧?”

    “茶有一丝甜味呢。”

    “真好”

    那些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每个角落传来,好像是许多人同时说话,却是一个人的嗓音。许许多多的声音层迭在一起,又渐渐的契戎开了耳边,让人不知道说话的人到底在哪边,只知道她越来越远。

    西越枫努力地扭头去看那株白梅,看见它竟然盛开着耀眼的红花。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有自心腹而起的凉意慢慢地吞噬了他。

    “死,一点都不痛,只是很寂寞。活在世上,原本就很寂寞所以,不必害怕,”他的刀术老师曾说。

    此时他才真正领会到这种寂寞,带着恐惧的寂寞。贵族武士优美而凌厉的刀术在敌人沾满鲜血的马刀下不堪一击。马刀斩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就像剁一块生铁那样裂开敌人的肌骨。

    真正的杀人之术,竟是如此的么?垂死的寂寞,竟是如此的么?一种绝大的战栗仿佛把他的身体彻底撕开了,西越枫猛地转身,对着小园另一侧的精舍大喊:“秋络,快逃!”

    契戎国千夫长张博住战马,诧异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对手。他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扭头去凝视那株梅树,仿佛丢了魂魄。而后他忽然转身,将手伸向了小园的一侧,张大嘴要喊什么,鲜血从他嘴里呛了出来。

    张博什么也没听见,他那一刀,已经干净利落地切开了敌人的咽喉。

    敌人扑倒在积雪中。

    女人的心忽地颤了一下,瓷瓶中的白梅零落几瓣,落在她与梅花同色的手上。她握住了小桌上那柄朱鞘的短刀,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女。年轻的女孩一手倚在窗口,有如沉睡着,另一手握紧了一只小瓷瓶。一丝蚯蚓般的血痕蜿蜒着爬过她的嘴角,滴落在素色的坐席上。从打开的窗口,可以眺望到无数的火箭如同着火的蝗虫扑向了恢宏的天瞑阁。

    西凉国都秋叶城的王宫,雪国的骄傲天瞑阁,也要在契戎军火蝗般的箭雨中没落了。

    “此心托江水,思君无断绝;此心付山阿,思君永不移,”女人将短刀的刀锋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倒啦,倒啦!”

    潮水般的欢呼中,天瞑阁最高层上,燃烧的主梁轰然落下。这根十余丈长、合抱粗的乌楠木曾经是天瞑阁的脊梁,支撑这座称雄北国的宫城。此时它巨大的重量摧枯拉朽,将还在燃烧的白墙砸得粉碎。这座精木和白石构造的高阁如同一间纸房子,瞬间化作了废墟。大梁激起的烟尘冲天而起,燃烧的灰烬就像一只巨大的火鸟一样舒展了双翼,想要腾空飞去,却还是纷纷洒落在周围。

    一条椽木砸落在了雄骏的炭火马下,契戎侯勒住战马,冷冷地瞟了一眼废墟。

    “宁死也不肯逃出来?”契戎侯点了点头,“不愧是西凉的君主。”

    “君侯,死要见尸,不然帝都的钦使问起来,多有不便,”陪伴在侧的黑铠武士低声提醒。

    “晋侯秋燝不会舍城逃跑,与国共亡,是他的尊严。让他死得像一个君王吧,让人把天瞑阁的废墟埋了。”

    “是!”

    “君侯如此了事,只怕有失谨慎吧?”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肃静。黑铠武士儒生一般的脸庞上挂起一丝苦笑,骑着白马以手掩鼻的钦使已经现身在远处。两名武士各披着黑白两色甲胄和战马,夹在钦使两侧贴身护卫着。

    “那么钦使意下如何呢?”契戎侯忽地转头,唇边挂着一丝冷淡的笑容。

    “若是不起出叛逆的尸身让本使带回天启,本使该如何取信皇帝和天启城的诸公?若是不以秋燝首级传视天下,又如何镇服四方的乱民?君侯难道真的以为秋燝不会使诈?”

    契戎侯马鞭一指:“那么就是那边那人了,那就是晋侯秋燝的尸身,钦使带回天启交差吧。”

    “君侯怎么可信口雌黄?死在宫门口的,怎会是秋燝的尸首?”

    契戎侯所指的那具尸体被烈火烧得焦黑难辨,分明只是随手一指,钦使勃然大怒。

    “给钦使上一柄铁铲,”契戎侯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钦使不信本侯所言,那不妨自己挖一挖。只是本侯纵然信口雌黄,也知道秋燝的尸首不会比那具更好辨认。传首天下的,不过是颗死头,烧死在宫门口的或是烧死在阁顶的,在嬴无翳看来,并无区别。这里人头不少,钦使自己挑一颗好的吧。”

    “君侯,”一骑赤红色的战马旋风般驰来,张博贴近了嬴无翳的耳侧,“我在城南的地方抓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

    “看衣着,只怕是秋燝的女儿。”

    “女儿?有意思,”契戎侯剔了剔褐色的长眉,“去看看!”

    炭火马低嘶一声,契戎侯嬴无翳的身影转瞬间已经是雪天远处的一点。契戎国围攻天瞑阁的上千军士在契戎军那名黑铠武士一挥手之下,追随君主而去,诺大的天瞑阁废墟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名契戎军捧着一把铁铲,恭恭敬敬地站在钦使的马下。

    “嬴嬴无翳!竟然目中无人!”钦使肥白的脸上,两撇胡子颤动不休。

    “这次能够攻敌不备,一个半月内拿下秋叶城,全凭契戎国的雷骑奔行如电。今方破城池,为皇室建立大功,正是春风得意,钦使还请谅解。至于晋侯的遗体,就交给白毅吧,”钦使身边穿白甲的武士劝慰道。

    “嬴嬴无翳!哼!”钦使怒气未解,狠狠地一鞭坐马,带着随身的护卫契戎去了。

    剩下披黑白两色甲胄的年轻武士留在废墟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契戎侯嬴无翳,只怕是乱世的种子吧?”白毅默默地看着废墟。

    “说得倒像你是个老家伙,契戎侯是个初上阵的小子,”黑甲的武士撇了撇嘴角,笑容中有着难以捉摸的狡猾,“若是可以,我倒想像他那样。”

    “息衍,你本来就是乱世的种子。”白毅目光一闪,随即垂下了眼帘。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黄莺城里没黄莺() 
顾仙佛与金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之中,自有美貌婢子端着春神猢新茶和扬州点心江南小吃款款上来,把点心与茶水一块放下之后,这才盈盈一拜转身款款离去。

    顾仙佛也没有客气,直接一掀长袍在主位之上落座,捧起新茶来轻啄一口,淡然问道:“今日黄莺城里,有头有脸的都被你请过来了,你可确定里面有大鱼?要不然在这个战备时期的关键时刻,咱整个这么大的阵势,最后再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是让人看了笑话了。”

    在这些西凉军的老人眼里,慕容长青是常胜将军,只要慕容将军出马,再艰难困苦的战局也都能拿下来,说慕容长青是西凉的定海神针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若把慕容长青与顾仙佛放在一块,慕容长青的名号便无形之中又矮了一大截,顾仙佛倒也不是能与常胜将军慕容长青一般百战百胜,原本身上还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怎么说也得是实打实的天字高手,但是现在一身武力尽失,不能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但是身上功夫现在也比不得一个玄字高手,能与黄字武夫拼个平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但是尽管如此,在顾仙佛来到黄莺城之前,金刀始终是采取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策略,毕竟以屠字营一营三千的人马来守一座西凉门户,那肯定是一个苦差累差,若是让大乾之中最擅长防守的名将杜如晦来做这一份差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是金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让他拿这一营挡住契戎如疯狗一般的第一波冲击,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金刀一开始便定下了破釜沉舟的策略,但是要想破釜沉舟,首先心就要齐,若是一城之人心都不齐,那还怎么会有死战之心?所以,金刀才搞了这么一出戏。

    但是现在顾仙佛来了,金刀自觉有了依靠,索性直接竹筒倒豆子地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回禀王爷,末将此时行的,也是不得已的计策,契戎围城危在旦夕,可能下一刻就会有数万大军直接像疯狗一般朝咱们黄莺城扑杀过来,为了能把这么些人绑在一起,末将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今王爷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办了,末将就踏踏实实做好自己马前卒的身份,王爷手中马鞭朝哪里指,末将就往哪里冲锋,也不用再做些动脑子的费力活了,末将本来也就不擅长这些手段,如今王爷回来了,那是再合适不过啊。”

    顾仙佛哈哈一笑,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金刀,仰首大笑说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倒是也当得清闲啊,本王一回来,你就做了甩手掌柜,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小子可还是得协调城防,身上的担子轻不了,可别想做清闲的甩手掌柜!”

    金刀苦笑道:“唉,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啊,原本自己守着这黄莺城,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王爷回来了,原本末将想清闲一些的,想不到,还是得劳累下去啊。”

    顾仙佛放下手里茶盏,微笑轻声说道:“成,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咱俩也别扯淡了,说点正事儿,现在咱黄莺城的城防怎么样了?本王来得匆忙,对黄莺城里的事儿也没怎么了解过,这两天里,这是第一次安安稳稳地坐下,喝一口茶水啊。”

    说到最后,顾仙佛的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何止是两天之内第一次坐下,根本就是这两天刚从马上下来,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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