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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九龙章-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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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汜笑的云淡风轻,“待会就要穿衣上妆,你就算睡不着,也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个时辰。”

    毓秀歪上床时已生出几分睡意,姜汜叫人灭了寝宫的灯火,坐在床边等她入睡。

    毓秀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走在一片桃花林中,有一株桃花开的分外鲜艳可爱,树下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一身白衣飘飘,恍若仙人。

    毓秀马上就要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时,手上却轻轻一痛,耳边响起姜汜的声音。

    “四更了。”

    毓秀揉着眼坐起身,任宫人扶她洁面换衣。

    姜汜也回宫去梳洗,路过东宫时,竟瞥见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落了一地的桃花瓣。

    现下还是早春,柳芽都没抽一支,这桃花开的蹊跷,却也开的讨喜,姜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吩咐身边的侍子给毓秀报喜。

    侍子来通报时,毓秀正穿好朝服预备梳头,听到桃花开的消息,想起昨晚的梦境,心中一惊一喜,不管不顾地就跑了出去。

    她在前头冲,后面跟着一大堆宫人扯礼服后摆,大家乌泱泱地往东宫跑。

    毓秀封府之后,东宫就空出来了,那之前她在这里住了十五年。

    东宫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花,那是她父亲从南瑜王府里移栽过来的,桃树逾经千里不枯,清明栽种,当晚就开花,神乎其神,妙不可言。

    毓秀从后堂回来,才进门就听到陶菁说的几句话,又撞见他与蓝荞共饮,心里隐隐难过。

    蓝荞敬完陶菁,又敬华砚。华砚从不在面上给人难堪,只得叫了一壶最贵的酒,与她对饮。

    蓝荞一边打量华砚,一边笑道,“小女从前从未见过公子,可是远道来的贵客?”

    华砚心里不耐烦,面上还要保持礼貌。蓝荞与陶菁对视一眼,再为华砚斟一杯酒,“请公子满饮三杯,聊表小女仰慕之意。”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了华砚一眼,“能得蓝姑娘垂青的大多都是人中龙凤,惜墨不如从命。”

    华砚面上尴尬,又不好推脱,上下不能之时,毓秀已穿堂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就饮。

    蓝荞偷偷地打量毓秀,暗自惊叹,面上却不露声色,“贵客远道而来,小女也该满敬你三杯。可我寻仙楼从不招呼女客,让姑娘进门已是大大的不妥。”

    毓秀眉眼间隐现鄙夷之色,“你们南瑜男尊女卑,所有的规矩都是为女人而设。按说这烟花之地,有钱就能逛,我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蓝荞嫣然一笑,款款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家女子怎好现身青楼楚馆?小女对姑娘没有不敬之意,而是为你的名节着想。”

    一语毕,她又特意看了陶菁一眼,施一礼转去别桌。

    华砚望着毓秀苍白的脸,心里也觉得不妥,就开口劝一句,“你是不是又犯了头痛症,身子不适不要强忍,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免得……老爷夫人牵挂。”

    毓秀笑着摇摇头,看也不看华砚,只默默饮酒,眼看一壶酒见了底,她招手又要再叫。

    陶菁原本默不作声,见毓秀忍着头痛,才出言讥讽,“身子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疼也是疼在自己身上,没人替你受过。”

    毓秀见陶菁眉间隐有怒意,心里忍不住好笑,只装作听而不闻。

    华砚不知毓秀是故意演戏,还是当真失态,犹豫半晌,终究不忍,便上前抢过她手里的酒,“我一个无心之人,也会替你心疼,莫非你还要我肉疼吗?”

    毓秀失神的一瞬,华砚已灌了半壶酒,她吓得立马从他手里夺过酒壶,“你若真是无心之人,我也不必纠结如此。罢了罢了,这世上我最怕的就是你,你且饶了我吧。”

    华砚笑的云淡风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花娘说的不无道理,你做到这种地步,称得上是机关算尽,我们这就回去吧。”

    毓秀失声冷笑,“不是要叫价买那花娘一夜**吗?咱们留下凑个热闹又如何?”

    “你要买她?”

    “他买得我买不得?”

    华砚听了这话,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买个青楼女子干什么?你还嫌你的罪名不够少,名声不够糟?”

    毓秀人已微醺,说话的声音也柔顺了不少,“罪名够多,名声够糟,才好引他们行事,到如今,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

    华砚不想与毓秀一同做戏,犹豫半晌,就对着陶菁说一句,“君子不成人之恶,笑染何必推波助澜?过犹不及,事做过了,反倒惹人生疑。”

    陶菁面上满是嘲讽,眼中的情绪却晦暗不明,“我今日势在必得,你们是走是留,我都是这个心思。”

    毓秀看一眼陶菁,见他面上并无戏谑之意,心中一阵酸涩,才喝的酒在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她便掩面往后堂去。

    才出了门,她就吐的一塌糊涂。

    华砚追出去,扶着毓秀安抚道,“不管为了什么理由,都不值得拿自己做赌注。一局棋并非只有输赢,暂且忍让求全,也无不可。”

    毓秀站直身子,低头对华砚道,“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华砚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就留她一个人在后院,顾自回堂。

    杂役吆喝一声,蓝荞便回了二楼,底下纷纷攘攘叫价,才一会功夫,花魁娘子一晚的身价已经从二十两叫到了五百两。

    陶菁淡然饮茶,等叫价的人少到只剩三两个,他才出声。

    毓秀在满堂寂静中走回来,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金眸却隐现凌厉之气。

    华砚远远望着毓秀,不知怎的就开了口,提声叫一句,“一千两。”

    一语出,众人皆惊。

    争到最后,只剩陶菁与华砚攀比叫价。华砚一百两一百两的加,陶菁却一两一两的加,华砚叫一千一百两,陶菁就叫一千一百零一,华砚叫一千二,陶菁就叫一千二百零一。

    叫了三轮,上头敲锣的杂役伏在老鸨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得老鸨示意,就出声对底下的两人说一句,“有钱没钱,总要把银子亮出来,凭空叫价,谁知是不是儿戏。”

    老鸨款款走到二人面前陪笑,“陶公子来捧场的这些日子,出手都十分阔绰,老身倒不怕他拿不出钱来,只是您二位贵客……”

    毓秀迈步走到华砚身边,面色清冷如雪,对他点了点头。

    华砚得毓秀示意,掏出四千两的银票,亮给老鸨过目。

    陶菁轻轻拍了两下手,从侧门走进来五个小厮,每人都捧着一个箱子。

    陶菁淡然笑道,“里头的金子各折一千两,这样的箱子外头还有几个,不管是叫一千三百零一还是四千三百零一,我都出得起,再拼下去,恐怕白白便宜了赵妈妈,惜墨又是何必。”

    毓秀冷笑着将银票放回怀里,拉住还想再开口的华砚,伏在他耳边小声道,“既然他是有备而来,我们自然是争不过了,争不过就不要争。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也不算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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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星楼有九十九级台阶; 毓秀的两只脚像踩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走的步履维艰。

    洛琦走在毓秀之前; 进楼之前,他特别脱掉自己身上的黑袍。

    即便毓秀眼前看到的不是黑暗; 她心中的阴郁却不得驱散。

    二人走到顶楼; 洛琦气息如常,毓秀却少了半条命。从迈进门踏上第一层台阶的那一刻起; 她的心就跳的犹如鼓鸣,两边肩膀像是被大石头压着,无法喘息。

    摘星阁的两扇门就在眼前,毓秀的心被巨大的恐惧填满,每再往前走一步,她的魂魄就少一分。

    洛琦见毓秀似有踉跄; 本想扶她一扶,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毓秀扭头看一眼洛琦; 见他面上并无窘迫之意; 忍不住冷笑着说一句; “你连扶我都懒得?”

    洛琦回话的面无表情,“臣只是皇上的掌灯人,并非皇上的拐杖。皇上若跌倒了,臣自然会扶; 可只要皇上还能走; 臣伸手过去; 只会惹皇上厌恶。”

    推脱的好干净。

    毓秀为华砚而伤,无暇猜测洛琦故意激怒她的用意所在,“从小到大做我拐杖的人就在这扇门之后,他却再也不能动不能笑不能说话了。”

    洛琦闻言,目光一闪,直直迎上毓秀冰冷的眼神,没有回话。

    毓秀一声长叹,再不看洛琦一眼,伸手去推门,可手指触到门框的那一刻,却再进不了一寸。

    这道门对她来说,是过去与未来的边界,推开这道门,一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华砚的音容笑貌,从此只会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洛琦见毓秀裹足不前,就上前一步,将灯笼举到她面前,“惜墨不能久留,左右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请皇上当机立断。”

    当机立断……

    眼前的这种情况,若是用当机立断四个字就解决得了,她又何苦纠结的五内俱焚。

    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离开的人,还有随离开的人一同离开的那个还心存良善与信任的她自己。

    洛琦将一只灯笼挂在摘星楼的明灯处,站在毓秀身后,握住她的右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在这一局中,总有一些时候,皇上处在像今日这一般的逆境,或像往日似无异常的顺境,会心存犹疑,难以抉择,臣身为皇上的布局人,不得已要为皇上做抉择,就算最后,皇上会因为这些抉择怨恨我。”

    话音落时,毓秀猜到洛琦会捏着她的手顺势推门,一瞬狂躁心跳,她已反握住他的手,阻拦他要推门的动作。

    可门还是开了。

    是被洛琦用拿灯的左手挥掌风推开的。

    门开的一刻,洛琦手里的灯却灭了。

    风从栏外灌进摘星阁,如利剑一般穿透毓秀全身。

    摘星阁中那两人的衣衫被风掀起,凌音立在堂中,面若秋水。他背上背的,是华砚。

    华砚的下巴卡在凌音肩膀上,黑暗中毓秀虽看不清他的表情,照面的一瞬间,她的头却像被雷劈中,剧痛难忍,身子栽歪着往下倒,右手抓了两把才扶住门。

    凌音见毓秀站不稳,急的想冲过来扶她,走出一步,感觉身上的那个人动了动,才不得不强忍着站定。

    洛琦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手里举着灭了的那盏灯,任凭凌音叫他的名字,却丝毫不作回应。

    毓秀攥紧拳头,指甲插进掌心,强打精神立直身子,一步步走进堂中。

    洛琦跟在毓秀身后,关了摘星阁的门,重新点燃灯芯。

    亮起来的灯光刺痛了每个人的眼,被迫脱出黑暗之后,毓秀终于看清了华砚的面容。

    白的像雪一样的一张脸,五官却还是她一贯记得的模样,英挺的鼻梁,温软的眉唇,无论面对谁,他的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毓秀记不得华砚不笑的模样,他的笑大多只出于礼貌,唯有对待他真心在乎的人,笑容里的意味才会变得含混不明。

    从前即便是他在她面前笑得最灿烂的时候,也掩藏不住笑意中的一点哀伤。

    毓秀一直认定华砚身上的那一分哀伤是他悲天悯人的秉性使然,如今生死有别,她才终于感受到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的辛酸。

    她再也见不到他那一双金眸了。

    那些四目相对的时刻,不用一言一语,就能了然彼此的心意。毓秀最喜欢的自己,就是华砚眸子里映出的那个自己。她看着他时,也看到了一个无忧无虑,有恃无恐的她自己。

    无数次,华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时,笑意会渐渐从嘴角隐去,凝望变得凝重,相视若有深意,毓秀

    每每觉得不自在,便会先移开眼,再听华砚叹上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若时光倒回,一切重头来过,她一早就知道他们注定会分离,她面对他时,不会再故意装作举重若轻的模样,不会再虚伪懦弱地逃避。

    凌音只看见毓秀惨白如鬼的脸色,却忽略了她眼中意欲成魔的绝望与癫狂。

    毓秀站在离凌音只有两步的地方,一动不动,静的像一尊石像。

    打破沉默的是洛琦,他在门口站了半晌,走去将灯烛放在龙椅旁的灯架上,之后便站在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的台阶上,默默望着下首的三个人。

    凌音鼻尖发酸,连日的压抑冲破桎梏,眼前一片模糊。

    良久之后,毓秀终于从华砚脸上移开目光,看了透骨伤心的凌音,彼此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

    毓秀走到凌音面前,抬手轻抚华砚的头发脸颊,冰冷的触感像刀子一样扎着她的心。

    凌音站在二人之间,如坠冰窖,心寒身冷,他低了头,将华砚从背上扶下来,才想请毓秀示下,毓秀已先一步伸出手,将华砚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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