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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师兄在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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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师叔这几天在研究骨髓枯。”

    谢灵均朝着师兄做了个鬼脸,乖乖地把斗笠扶好,跟着师兄下了小望亭。

    刚沿着青石路走下来,从山腰旁边一个小门走进后面的偏院。穿过石廊,一个滚圆的身影就从旁边窜了出来。

    阮寄真抬手一抓,抓出一个小胖子。他叹气:“北秋,你又瞎躲什么……”

    现年已经五岁的段北秋□□心的娘亲喂成了一个圆球,热衷于和山庄里所有人捉迷藏。被师兄拎住了领子也不怵,用脚尖划拉着地面,嘿嘿地笑:“师兄呀,吃不吃点心呀?”

    “……”

    “不吃,”阮寄真把人放下来,问之:“婶娘呢?”

    “噢,不晓得噻,”小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灵均用袖子盖了师弟一脸,揭穿道:“一定到处找你呢。”

    话还没说完,段北秋就感觉到了来自大师兄的一阵眼神攻击。他忙挣扎下了地,躲到谢灵均的旁边,一边惨兮兮地看着阮寄真,一边朝谢灵均使眼色,“哎呀,灵均师兄,不要揭穿我啊!”

    段北秋原本和自家娘亲,还有几个侍女玩捉迷藏玩得飞起。正躲过了一波找寻,便见两个师兄从半山腰下来。心念一起就想逗他们一下。一溜儿从墙头上爬下来,他躲在二人必经之地的转角处。

    结果还没等那一声“哇!”嚎出口,就被师兄从角落里拎了出来。

    “你也不用跑了,”阮寄真哼了一声,“师父回来了,你跟我们一起去见他。”

    小胖子忧郁了,不情不愿地抓着谢灵均的衣角,跟在大师兄的身后。

    阮谢二人,连带着半路捞出来的三师弟,躲着午后艳阳入了偏院花厅。刚进门就听到迟九素正委婉地建议段理稍微减少一点机关处火药的放置。今天这爆炸的动静太大,震得迟大夫手一抖,多洒了一金勺药粉,毁了一贴好药。

    方无应正躺在椅子上缓神,爆炸毁了他半边袍子,脸上全是灰,跟逃难回来一样。幸运的是,还好没受伤。听迟九素这么说,他也弹坐起来表示:“铸义啊……不能再炸了,大哥要没钱修了啊!”

    段理听完两位兄长的诉苦,不好意思地摸摸了鼻子,嘿然笑道:“那个,大哥啊,我觉得……只要你以后每次回来都走正门,不要找墙翻。那个机关其实是炸不到你的……”

    方无应听了,顶着迟九素的愤怒谴责目光,又咣一声重新倒了下去。

    阮寄真站在门口,痛苦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现在转身就走的可能性。

    “哎哟!寄真,灵均!”段理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云极弟子,再一看自家的小胖子也在,嘿一声道:“小兔崽子你终于出现了!晓得你娘找你多久了么!等会儿给我去向你娘赔罪去!”

    段北秋被亲爹训了一脸,扁扁嘴走到段理旁边。看到儿子的委屈样,段理明知不可溺爱,可还是没忍住塞给儿子一把糖子儿,成功把人逗笑了。

    另一头阮谢二人已经与自己的师父见过了。阮寄真一脸复杂地朝着自家师父问好,得到方无应一个灰头土脸的微笑。

    “徒儿啊,这几个月可有好好练功啊?”

    阮寄真一揖到底,郑重道:“回师父话,一日未敢懈怠。”

    方无应满意地点头称好,歪歪斜斜地又要躺下。忽而他身形一变,双指做剑,骤然发难。阮寄真正感当前风哮飒飒,下意识向后倒去,同时抬腿做挡。抵御了来自正前一击,他变换重心,向前只取来者下路之破绽。

    此一式正是云踪剑法中的第九式,乃是方无应临走之前教给徒弟,让其慢慢领悟的。此番试探中,不论是出招速度还是招式的连贯都足以证明阮寄真是日日苦练,不曾懈怠。

    这下方无应是真的满意了,毫不客气抹了大徒弟一脸灰,连声赞道:“极好极好!”

    阮寄真脸上一僵,克制了半天才没有抬手去擦自己的脸。僵硬着身子躬身道:“弟子不敢。”

    此时,偏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惊愕的声音。只见山庄的崔管事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段理忙问:“崔伯,这是怎么了!”

    这位崔伯本是段理弟子的老父,依附段家做个庄园的小管事。自段家灭门,跟着捡回一条命的儿子回了老家。后来,崔家儿子被告知师父没死,并问他还是否有意重新学艺。崔家小哥二话不说就摸着方无应留下的讯息找到了牛耳镇。

    崔伯原本就感念段家恩德,气愤于段家惨案。儿子要重新拜师,他也二话不说跟着儿子来了。崔伯来得时候很凑巧,刚好山庄里添了人,起居行走忙乱的时候。于是,崔伯便干起了本行,替云极山庄料理起日常来。

    方无应不好好走正门,成功炸了山庄一堵墙。崔伯正带着人打扫庭院,忽听得大门处传来隐约的敲门声。他本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听错了。再一细听,那声音犹在。

    崔伯心中存疑走到门口,打开大门一看,只见一个满头大汗的孩子站在门外,身上的汗浸湿了衣服的前襟。看到崔伯来开门,他立马站直身子,把扶着门框的手撤了下来。一双眼睛里仿佛烧着一团火,满满的全是倔强。

    这孩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儿,逞强地对崔伯喊着:“方无应在哪里!告诉他!我爬上来了!”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方无应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施施然坐着,捧了杯茶不急不缓地啜饮了一口,慢悠悠地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回庄主,我把他带到前厅去了。”

    “成,那就成了,”方无应一挥手,让催伯忙去吧。然后抬手一掸前面的袍子,架起了脚。冲着还在疑惑的众人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又收了一个弟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上来补个注释

    ————————————

    注1:

    南朝 梁 任昉《述异记》卷上:“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后以“烂柯”谓岁月流逝,人事变迁。

    这山后来就是烂柯山啦,现在在浙江衢州石室。

    ——————

    骨髓枯:出自《□□》的一首提头诗,诶嘿嘿嘿

第9章 章 九·花繁() 
方无应几个月前收到一封不知从哪里来的信。他看完之后,把大弟子叫到跟前,说自己这两天要出门一趟。让他不要松懈习武,然后把北秋那个小胖子照顾好,不许他偷懒躲功课。

    阮寄真已经习惯了自家师父时不时下山溜一圈儿的行为,没有什么疑问就答应下来了。他一贯是让方无应放心的,勤奋肯学,懂事乖巧。做事条理清晰,过程稳当。这个徒弟收得简直不要太值。

    果然,第二天方无应就从这夕照峰上消失得没影了。阮寄真很淡定地起床,更衣洗漱。然后跑到段北秋的房间里,把小胖子从床上拽起来。动作麻利地替他穿好衣服,领到厅堂里的时候,段北秋的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

    人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因是庄里最小的一个,所有人都爱宠着,按照段北秋那娇惯劲儿,师父不在庄里这只猴子不晓得爬到哪个树上招摇呢。

    可惜偏偏还有个大师兄。

    阮寄真自看透方无应这个做师父的,有着过分洒脱,狂放不羁的性格。便明白云极剑门一派的重任已经全数担在自个儿的肩膀上了。他对自己严厉的同时,对师弟的管教更是毫不懈怠。

    你说段北秋难道就没有反抗过?可惜,段夫人虽宠溺儿子,但在练武这件事情上从不妥协,坚决站在了阮寄真这边。

    只要小胖子一撒泼,瞿思芳就开始泫然欲泣。看到亲娘泛泪的眼睛,段北秋气一泄,什么招都使不出了,只能认命跟在了师兄后头。段夫人便微笑起来,拿帕子轻轻擦去脸上挂着的泪珠,温温柔柔地送两个小孩出门。

    自上次方无应忽然下山好几天,就为了买壶新酿,阮寄真依旧照例把段北秋从被窝里拖出来之时,段小胖子就明白了:想从师兄眼皮底下偷个懒,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回师父又不知会跑到哪里去,师兄弟两个便对着脸,自己默默的练习着。到了下午,抱着书匣往通仙小径上去,迟九素在那处等着,教导三个孩子读书写字。

    本来以为方无应这次也同以往一样,最多七八日也就回转了。却不想这一走,走了快四个月。就在迟九素推测方无应可能死在外面的时候,这位神出鬼没的云极山庄庄主可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个孩子来。

    也不知何等缘故,这孩子被方无应给丢在了山门的百阶石梯下面。这娃娃也是倔强,如此暑热的天气,竟一人一步一个脚印,爬山了这浮云道,凶狠地敲开了云极山庄的大门。此时他被崔伯安置在了大厅里,捧着杯白水,用凶恶的眼神迎接着众人的打量。

    段北秋:“啊,好凶……”

    “……”

    方无应在众人带点谴责的注视下,咳嗽了几声,才开始介绍起这个孩子是谁。

    原来,这次方无应去草原,乃是收到了兄长的来信。他的兄长名叫方晏,与方无应本乃双生兄弟。方无应原名方清,刚出师时江湖闯荡,性情很是狂傲,取了那凤鸟无应四字做化名。相比之下,方晏便低调和煦许多。

    昭宁十五年,两兄弟曾投军伐戎。战事将定时,方晏喜欢上一个戎族姑娘,之后便定居在了草原。这次传信回来,一则是因为方晏发现十六年突然走火入魔,然后莫名消失的第一剑客姬云海曾现身草原。于是便速速通知弟弟,二人一起寻找师父下落。二则来,便是为了这个孩子。

    说起来,这孩子的命也是苦。

    昭宁十一年时,朝廷曾将贞观长公主嫁于戎族王庭。昭宁十五年,戎族王庭内乱,朝廷举兵再伐。戎族王庭几乎灭绝,贞观长公主趁机摄政,戎族对大周俯首称臣。

    后来,方晏以臣属身份辅佐贞观长公主,时常出入王庭议政。一年前,他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孩子。

    当时,这孩子正被一群戎王庭的贵族小老爷们殴打,打得是奄奄一息。等那群小贵族玩够了,嘻嘻哈哈跑开时,他站起来,冲他们离去的方向狠狠吐了口血沫。那般凶狠的气势,可真像一只狼崽子。

    于是,方晏便注意起这个孩子来。刚开始,这孩子很不领方晏的情,见这奇怪的中原人靠近,张牙舞爪地叫唤反抗。之后因为方晏的看顾,日子不会像之前过得那么辛苦,挨打的次数都少了许多。他也就对方晏不那么排斥了,虽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至少会听话。

    方晏一直都不知道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问他自己,他也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有时还会露出十分悲伤难过的神情,方晏也就不问了。

    两年后,戎族王座上那个病怏怏的汗王终于病死了。贞观长公主登基做了女王,一统草原王帐。但这个孩子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一点。

    直到有一天,贞观女王身边那位姓花的姑姑找到了方晏。

    这位姓花的姑姑是贞观长公主的陪嫁侍女,陪着公主千里迢迢嫁来草原,忠心不二。然而公主刚嫁入王庭时,因为中原公主身份处境十分艰难。即便是摄政之后,仍旧是内忧外患,无人可用。一次阴谋中,花姑姑不慎被人玷污,竟是有了身孕。

    生下孩子后,花姑姑对他实在爱不起来。这个孩子身上背负这花姑姑的耻辱与痛苦,便是看一眼都难以释怀。最终,这个孩子连个名字都没取一个,就送给了王庭里一个老嬷嬷随意当做一个奴隶瞎养着。

    这个孩子过得不好,花姑姑大概是晓得的。可她实在是不愿来多照看一点。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这个孩子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女王登基后,花姑姑找到了方晏,将这孩子的身世和盘托出。并拜请方晏为这孩子寻一个去处。

    这位经历了腥风血雨,人生波折的女子眼中是如磐石一般的坚毅。她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了公主的身旁,奉献在了草原上。而面对这个标志着耻辱二字的孩子,她终于露出一点点的动容,虽然那动静连一株青草的摇摆都比不过。

    花姑姑朝着方晏行了一个温雅的宫礼。那是宫中的礼节,虽然已经许久不用了,可她做出来依旧那么优雅婉转,依稀看得见一位水乡女子的温婉柔情——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先生把这孩子送去中原吧……” 她深深拜下去,轻轻地说:“然后告诉他,他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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