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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拜相为后 作者:一度君华(全本精校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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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简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他恨恨地站起身,“我算是狗拿耗子闲操心了我!”
殷逐离叼了片牛肉,还直叹没有酒。何简不由顿住脚步:“殷逐离,你曾经毫无保留地相信过唐隐,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们?”
殷逐离叼了个蜜枣,语声似也沾了蜜:“因为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唐隐,他首先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她转头去看何简,唇际笑意不敛,“他不会问我薜承义进入帝都之后,又当如何。”
何简语塞,这个人不管做什么,对或错,言语上总占着三分理。殷逐离舔了舔手上的糖,语态悠闲:“所以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唐隐,唯一的一个。”
次日,贤妃薜藏诗领着宫人前来抚慰殷逐离,送了她好些被褥、棉衣。殷逐离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也带了曲凌钰、张齐氏前来。那时候曲凌钰的身材已经开始显了,孩子不知道是四个月还是五个月。
看见殷逐离,她垂着头没有说话,手却紧紧握成拳。殷逐离甚至没有让她坐下,当然也没有让她行礼,在这一方冷宫之中,她第一次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你即已怀有皇子,便当慎而重之。这样风雪天气,就不要出来了。”
曲凌钰点头,薜藏诗却只是笑:“听闻姐姐和凌钰妹妹有些过节,此时一看,姐姐倒是关心着妹妹嘛。”
殷逐离挥手:“薜藏诗,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妹妹。惠妃与我有恩还是有怨,是我们个人的事。我这个皇后在这里,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对宫里这套虚与委蛇最是厌烦,也没工夫和你玩什么争宠的心思,你日后不必过来了。”
薜藏诗满肚子话未说出口,她听薜承义提过殷逐离,言语中对这个女人极是忌惮。但她不屑,这后位她即将到手,这个女人连成为她的绊脚石都不配。她本是计划让殷逐离“不巧”撞翻曲凌钰,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掉这个皇子比较重要。可殷逐离不接招,她眸色几转,复又笑道:“姐姐果然快人快言,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殷逐离仍是冷哼,却对曲凌钰道:“要么你再陪我坐一阵?”
曲凌钰不蠢,她知道薜藏诗来意不善。这个孩子不是沈庭蛟的,可是薜藏诗不知道。当下她只是点头,薜藏诗看了她一眼,仪态万方地去了。
殷逐离往火堆里添了两根腐木,就这样静坐了半个时辰,方轻声道:“滚吧。”
曲凌钰双手几度握紧,又松开。殷逐离冷笑:“我若是你,先去找何太后保住你肚子里这根苗。不过何太后想重用薜承义压制傅朝英,你如今……只怕求她无用。”
曲凌钰红了双眼,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唇际都咬出了血,半晌仍是转身出了水萍宫。殷逐离看着她也只是叹气——她如今再无可依,若寻着沈庭蛟,他或许能念旧情。但他是帝王,不可能整日护在她身边。而这后宫之中,各种势力无孔不入,他鞭长莫及。
帝王心,其实护不住任何一人。
果不其然,当日周鹿衔过来送饭,仍然同殷逐离闲聊,言及惠妃的孩子掉了。说是向薜藏诗请安的时候在雪地里跪了一下,竟然就染了风寒,当晚就流掉了。他前些日子得了殷逐离的两个镯子,但他好赌,有了钱赌得更是大,不多时就又两手空空了。这些日子正巴结着殷逐离。
殷逐离也不亏待他,以木碳写了个条子交给他:“去千顷富贵坊找勾钱,他会支给你银子,别赌了。讨个宫女,收个养子,好好过日子。”
周鹿衔搓着手,殷逐离好像是从穷人堆里长大的一样,同他没什么隔阂,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像是自己的兄长,在她面前倒是多了几分随性。
他拿了那条子,临走时又回身:“娘娘,奴才瞅着吧……”
殷逐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去去去,奴才什么奴才,老子现在过得不如你呢!”
周鹿衔也收了那份拘泥:“我说啊,大当家可也得小心些。我瞅着那位贤妃娘娘……可不是个善茬。”
殷逐离斜睨他:“你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
周鹿衔赶紧摇头:“那哪成啊!”
殷逐离勾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她若让你下毒,什么都不必做,只须提前告诉我一声,自有你的好处。”
周鹿衔只当她要抓住这位贤妃娘娘的短处,重回正宫,也赶紧点头:“那是自然,自然。”
下午朝喜又过来了一趟,给殷逐离送了些棉衣,虽然陈旧,倒也能御寒。他来过几次,也自在了些。一进门就赶着替殷逐离铺床,然后又搜了她的衣裳去洗。殷逐离拦他,他倒振振有词:“我娘说让我帮您的,她说您是贵人,干不了这些事。”
殷逐离不屑:“几件破衣服,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
朝喜一笑:“您从小到大,没洗过衣裳吧?富贵城生意那么大,肯定有许多人伺侯着您。”
殷逐离在他旁边蹲下,看他熟练地捣衣服:“你今年多大?读过书么?”
朝喜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特别亮,他真的太年轻,笑起来满是朝气蓬勃:“年底就十四了,我没钱读书,但是以前在墙外听过私塾先生教学。”
殷逐离点头:“家里孩子多吧?怎的就入宫了?”
朝喜将盆挪远些,免得水溅到她身上:“我们一共兄弟姐妹八个,娘说我入了宫就不用卖八弟了。”
殷逐离十分不理解,这个孩子非常阳光,可是他已经不能再算是个男孩儿:“你入宫当差每月多少钱?”
朝喜咧着嘴:“每月有一吊钱,我自己在宫里,花不了什么。我想再赚些,让八弟上学。”
殷逐离伸手去掳他额前的发丝,许久才叹气:“就为了一年十几两银子,不够广陵止息一片树叶……妈的,什么世道。”
朝喜倒不觉得,他年纪虽小,却已有些大人态:“您哪知道我们的难处啊。世道不太平,前些年刚打完了战,好不容易盼着好过些,又起内乱。其实这些人打来打去,最终受苦的也还是……嘿嘿,您不知道饿,说了您也不明白的。”
殷逐离站起身,懒懒地倚着已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柱,突然她开口:“回去告诉你娘,他们说我是奸妃……说不是也不是,说是……也是。反正,不算冤枉。”
曲凌钰小产之后,贤妃薜藏诗在殿前长跪请罪。沈庭蛟扶起她,仍是拥着她进了昭华殿,对此事再不追究。宫中人个个都是有眼色的,无不巴结她,她成为了后宫实际上的主人。
一月,天气更为寒冷。殷逐离待在水萍宫已逾十日。这宫里连她最爱的白玉棋也没带来,她有些懊悔——这个教训教育后世皇后,入宫第一件要事,不是铲除异己,更不是邀宠于皇上、太后。
最要紧的事,是好好修葺冷宫,改善冷宫伙食……
她正感叹百密一疏,那边却有人进来。雪夜无月,长靴踩在冰面,吱嘎作响。她抬头看过去,之间沈庭蛟踏雪行来,仍表情都似被冻住,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殷逐离放下首宗拨火用的朽木条,面色含笑:“九爷也来越像个帝王了。”
沈庭蛟冷哼,自进得屋内,里面只有一张陋榻,一张座椅,他在榻上坐下来,见殷逐离站着半天不动,忍不住出声:“插!”
殷逐离摊手:“没有。”
沈庭蛟只坐在榻上,再不言语。嗅到他身上酒气,殷逐离始出外寻了干净的雪,以屋中陶罐盛好,架在火盆上。她坐在火盆旁边,见他足上靴子都沾湿了,不免又起身替他脱靴。
他不知道在外面晃了多久,质地绝佳的鹿皮靴子竟然都进了水,鲜嫩的脚趾俱泡得发白。殷逐离将他的靴子放在火盆旁边烘烤,再回身将他的双脚捂在怀里,语带薄责:“大冷的天,你就别乱跑了。回去又要生病!”
一双脚捂在她胸前,隔着里衣单薄的衣料,渐渐地有了知觉。沈庭蛟看了她一阵,冷不防一脚将她仰面踹倒。殷逐离大骂一声,爬起来就要揍他。见他双目通红,不自觉地又收了拳头:“干吗?你要哭啊?”她倒是乐了。
沈庭蛟再次狠狠地踹她,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你不过就是欺我爱你,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踹了十余脚,他犹不解恨。他赤着足,踹过去也不痛。殷逐离见他累了方握住他的足踝,话却不痛不痒。
“地上凉,去被子里捂着,我烤干鞋子给你。”
那一瞬间,沈庭蛟想扑过去掐死她,但又觉得应该掐个半死,然后再炮烙、凌迟、生煎……熊熊怒火之后是瞬间的无力,他恨自己不争气,这种女人,就应该砍断手足、拔舌挖目,放在床上一辈子任由自己摆布。
可是没有了手,殷逐离再也不会帮他暖脚;没有了足,殷逐离再也不能带他骑马;没有了舌,她再也不会说那些混账话……没有了任何一样,殷逐离,都不再是殷逐离了。
这才是她最后的底牌,他想放声大哭,又想仰天大笑,最终他只是垂首站在她面前,明明是居高临下,占尽了上风,却如同一个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笑柄。
“我恨你殷逐离,我恨你。”
那一晚他穿了一身淡金色的便装,袖口领角滚着长白山獭狐毛,雍容无匹。这么赤足一站,又多了三分风情,端丽绝世。殷逐离就这么仰望他,思路清晰、神色从容:“九爷,这天下很多人很多事,您都可以恨,但您不能恨我。若不是我,以何太后在宫中的艰难困苦,您到现在还在寄人篱下地过活。若不是我,就算您有一个傅朝英这样的爹,您也登不上这九五至尊之位。若不是我,您的旧情人到现在还是您皇嫂。就连这次册封薜藏诗,为您赢得薜承义这个最大助力的人,也是我。”
她倾身去翻弄那鹿皮靴,翻个面再继续烘烤:“陛下,逐离是个商人,一向只能计算得失。我依附于您,花费钱粮无数,不过就是为了报十多年前的那场杀母之仇。这般算来,您无付出、无努力,如今若是连这点感情都觉得不值得,陛下,这场交易,您是不是将所获都看得太廉价了呢?”
沈庭蛟微怔,他恨,那些感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变成了帐本上一笔笔清晰的数据,全部都是可计算的投入支出,爱或恨都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得对,我一直就是在托你的福、沾你的光。你要的不过就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傀儡玩偶!我真傻,怎么会对一个把自己当玩偶的人付出感情!”
殷逐离细致地将两只鹿皮靴都换面烘烤,语仍带笑:“陛下,你我这般境地谈感情,不会太可笑了吗?先不提我对您,就单说您对我吧。您甫一登基,立曲凌钰为妃,削殷家扶斐家,宫中我同何太后不和,同曲凌钰有杀兄弑父之仇,傅朝英视我为绊脚石,朝中保皇党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宫外斐家与我更是针锋相对。陛下,我已四面楚歌。”
她带着笑,仍以朽木拨着火,火光明灭不定,照得她脸颊绯红,字里行间仍洋溢着暖意:“您陷我于绝境,却说我不过是欺你爱我?”
沈庭蛟摇头:“这都只是暂时的,我需要让斐、殷两家相互平衡,减少旁人对你的忌惮!”
殷逐离仍然显得淡然,火盆上雪水沸滚,她以一方粗瓷杯盛了,递给沈庭蛟暖手,又缓缓道:“好吧,我信您,就算我信您,陛下,您能爱我多久呢?这世间美丽年轻的女子那么多,而殷逐离却只能一天天苍老。何太后和傅朝英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杀兄弑父恋师,这么一个悖伦背德的东西,不值得相信?”
沈庭蛟不回答,这话不止一人对他说过。殷逐离浅笑:“可是陛下您呢?谋朝篡位、欺兄霸嫂,陛下,您说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她笑出声,十分自嘲,“配谈感情吗?”
沈庭蛟觉得冷,那寒气从毛孔渗透全身,彻心彻肺地冷。是的,何太后包括一众朝臣都不信任殷逐离,可殷逐离又何尝信任过他?他倾身抓紧殷逐离的衣襟,一身戾气,字字咬牙切齿:“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一辈子你都得呆在我身边,不管你玩什么花样,你休想离开我殷逐离,你休想!你若敢走,我必诛你九族,哪怕大荥国破家亡!”
这番话说得太认真,殷逐离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声音很轻,像一根鹅毛轻轻搔过耳际:“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不能每次都说不过就耍赖。算了,地上冷,去榻上捂好。”
沈庭蛟捧着粗瓷杯坐在陋榻上,那被子是薜藏诗从昭华殿里拿过来的,她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这被子倒是不错。他双足在地上站了一阵,本已冰凉,这会儿又回复了一丝暖意。
地上殷逐离翻来覆去地烘烤那两只鹿皮靴,背景是火焰熊熊,这让他觉得殷逐离十分温暖,不由得又出言唤她:“你过来。”
殷逐离将靴子略略放远一点,防止被火舌舔到,擦了手行到榻边方道:“怎么了?”
他将瓷杯搁了,双手放进她棉衣里层,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道:“我想了。”
殷逐离握着他的手揉搓了一阵,终于起身关好房门。
沈庭蛟像是饿了很久一样,有些迫不及待。殷逐离先前没什么兴致,便由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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