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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女帝本色-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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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树上,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掠去的背影,眼神里,有种无奈的苍茫。

    随即他低头看看底下的井,也纵身跳入。

    他也在污秽的井底找了一圈,思考了一阵后,也开始一块一块拍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凸石,打开了那个通道。

    之后他将手伸进通道,再拿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手上,带血的泥土。

    他目光一闪,不死心地继续摸,又取出一截链子,抖直了一点点地探,不顾洞内泥土污秽,脏了他一尘不染的衣袖。

    片刻后他又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黄铜卡扣,是裴枢手腕上用来扣住护腕的,先前他一阵大怒猛捶,再被锦衣人一路倒拖出洞时,卡扣掉落。

    他眼底光芒一亮。

    ……

    天将亮的时候,孟破天和紫蕊已经站在玳瑁王宫外的一条隐蔽巷子内。

    孟破天果然很有办法,她熟悉玳瑁王宫道路,甚至认识几个太监,借助他们掩护,换穿了太监衣裳,偷偷潜出了王宫。

    当然,这也是景横波判断正确的结果,她们离开的时候,宫内御林军都还没出动,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你就在这里等着。”孟破天嘱咐紫蕊一句,紧了紧腰带,拔出双刀,转身向回走。

    “你去哪里?”紫蕊愕然叫住她。

    孟破天回头,一笑,晨曦里她笑容坚决,眼眸里似有什么,在晶亮地闪。

    “我要回去,找那个人。”她慢吞吞地道。

    紫蕊立即明白她说的是谁,冲出来拉住她,“你疯了,你这是去送死!”

    她心急如焚,死死扯住孟破天衣袖——女王让孟破天送她出来是假,想要孟破天别冲动是真,谁知道这丫头性子如此倔烈,遵守诺言把人送出来,再回去!

    “你知道吗?”孟破天不理她,看天,“在那棺材里,我和裴枢……我们……”

    紫蕊更加惊诧地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那样也可以?

    “我们……”孟破天终究说不出来,末了咬咬牙道,“反正,在我看来,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紫蕊却以为真有了那事,愕然半晌,心里也不禁为她疼痛起来,却依旧不肯放手,“那你更不能去了。少帅……少帅已经……你不是那个人对手!你会死的!”

    孟破天哈哈一笑,双刀一挥,道:“江湖人,怕的不是死,怕的是想死却不敢死。”

    她落刀,斩断了自己的衣袖,笑道:“这可不是割袍断义。”

    紫蕊看着她红着眼睛的微笑,只觉这一刀割的是心。

    “既然认为是他的人了,那么,生一起,死一起,死在同一人手上,也算全了彼此恩义。”孟破天双刀一挥,“走咯。”

    紫蕊哽咽得不能说话,紧紧跟着,决定陪她一起。

    孟破天给她跟了几步,转身,刀敲了敲墙壁,不耐烦地道:“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我为我夫求死,你跟去算哪门的事?你站住,我有话要你转告女王。”她示意紫蕊附耳过来,低声道,“明晏安每天必须服食万寿丸,三天不吃,就得满地乱滚。”

    紫蕊正想问万寿丸是什么,就见她撇撇嘴,“你们女王不是智慧无双么?不是天下第一么?万寿丸是什么,她那么厉害,一定知道的咯。”

    紫蕊无语,没想到刚才还慨然赴死的女汉子,一转眼就成了小肚鸡肠小女人。

    “这个消息送给她,算是我报过她救命之恩了。孟破天这辈子恩怨俱尽,正是痛快恩仇的好时候。”孟破天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吹个口哨,将双刀往肩上一架,转身就走。

    紫蕊扶着墙,忍着哽咽,模糊的视线里,转身离去的少女,乌发和衣袖同飞,飞扬的长发襟袖间,渐渐起了一片碎雪苍茫。

    她抬起头,鼻尖一凉。

    下雪了。

    又一年的雪。

    ……

    景横波和穆先生一路前行,此时护卫已经开始向内包抄,要把他们留在宫内。

    景横波自然不会回正殿,和明晏安的谈判本就是幌子,一进上元城,她就知道明晏安绝不会接纳她,正如她也绝不会再容忍明晏安。

    现在她要做的是,将所有人安全带出上元,然后积蓄力量,和明晏安开战。

    想到所有人三个字,她立即心中一痛,随即摇摇头,不让自己在这时候多想,问穆先生:“柴俞在哪?”

    “月华宫。”

    两人直奔月华宫,这里倒冷清无人,人都去凝雪阁方向了,柴俞迎出来,脸色有点木木的。

    “你没事就好。”景横波道,“我们快走。”

    穆先生却问:“那个孩子呢?”

    “他被人带走了……”柴俞低声道。

    穆先生凝视着他,此时不远处已经有呼喝声传来,宫中侍卫即将赶来。

    “那就走吧。”景横波当机立断地道。

    柴俞顺从地跟着他们,景横波照常抓住他,带着他瞬移。

    风声飞掠里,她听见柴俞呼吸粗重,那呼吸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奇怪气味,她正处于下风,所以闻得清晰。

    按说柴俞又没有一夜奔波,不至于这样疲惫,景横波却没有问。

    忽然鼻尖一凉,她抬头看天,飘雪了。

    逢上下雪的天,她总有点神不守舍,柴俞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中难掩的悲哀。

    有雪就有风,风很快将那种奇怪的气味吹散了。

    不管侍卫包抄有多快,都快不过她瞬移的速度,很快她就出了宫。

    穆先生随后也出来了,按照记号,找到了那个巷子,紫蕊在那等着他们,一开口就是“孟破天又回去了!”

    景横波听得一怔,忍不住叹一声:“难得!”

    穆先生却道:“稍后我着人去救她,现在你们先赶紧离开。”

    几人又趁着外城护卫没有接到内城命令的时候,悄悄出城。穆先生让景横波几人先行一步,说他得在上元城弄个轮椅带出去,一出上元城,就会有各种势力的探子出没,他还想装残废,得把必备道具带着。

    景横波带着紫蕊柴俞先出了城,她带人瞬移,两个人已经是极限。差点在城头上落下来,好容易落地,还在城门射程之内,只好带着紫蕊柴俞一阵狂奔,身后箭落如雨,啪啪啪地不断在她脚后钉成一排又一排,白灰腾起溅上她屁股,瞧起来甚是狼狈。

    好容易逃出城头射程之外,景横波双手拄膝不住大喘气,心想进城门的时候还算威风,出城门这么狼狈,还好天刚亮,没什么人看见……

    庆幸完了一抬头,眼前黑压压好一片人群……

    景横波眼前一黑,正想从此女王威严扫地,得花多少力气才能重建……忽听欢呼声震耳欲聋,“陛下神武!”

    “女王万岁!”

    景横波怔住,这一大早的,哪来这么多人?

    随即她便看见了常方那群老头子,站在人群最前方,满脸皱褶笑成波斯菊。

    常方此刻得意洋洋,因为瞿缇在他身边嘀咕:“好吧老常你又赢了,算你狠。”一边肉痛地在掏输了的银子。

    周围人笑而不语。

    “真不知道你哪来对她那么大的信心,偏偏你每次都赢……”瞿缇肉痛地将银子数给他。

    老常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景横波成功了,还是因为银子到手了,他抢先迎出,长声恭贺:“贺陛下神威!孤身入上元,义救女官凯旋!”

    景横波看着老者一脸的欢喜,顿时明白这是老常方组织的,大贤者都做过官,懂得民意的重要,这是在故意为她造势,帮她收服百姓之心。

    大贤者让百姓在外一夜等待,将百姓的疑问和胃口吊至最高点,在她安然带着紫蕊出来的那一刻,百姓的兴奋和崇拜,也在同时冲到了沸点。

    她心中微微欢喜,常方等人的主动安排,代表着这群贤者的真心投靠,已经全心全意开始为她这个女王出谋划策,这也是天下归心的开始。

    然而这欢喜随即被一股苍凉的情绪所取代——她得贤者百姓归心,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大将,一得一失,这是天意吗?

    得到什么,便必须失去同等分量的东西?

    “陛下。”老常方做戏做足,神色庄重地送上一杯酒,“臣等代我三县百姓,谢陛下爱民如子,义薄云天。我主恩慈,臣等同沐德辉。三县之地,必将因陛下,而成熙和之地!”

    百姓同声欢呼:“谢陛下爱民如子,义薄云天!”

    百姓的兴奋是真的。一个强有力的,近乎神奇的统治者,代表着未来的安定生活,三县百姓被不同的江湖势力折腾怕了。

    景横波微微有些不自在——这就要开始政治人物的场面功夫了吗?

    然而对面老常方的眼神告诉她,是的就这样,你必须习惯,就从现在开始。

    想要得到,不仅要失去,还要放弃……

    她接过酒杯。

    欢呼的人群骤然一静。

    女王端着酒杯,并无欢喜得意之色,沉默良久,反而渐渐泛上了萧索神情。

    众人面面相觑。

    欢呼声渐渐轻微,一片窒息般的安静里,女王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不应受到这样的隆重待遇。”她将酒杯轻轻往下一倾,“而今天,我虽然救回了女官,也失去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对我来说,每个朋友、每个生命、每个人,都平等且同样重要。这杯酒,祝愿离开我的人都能走好;愿此去天堂遍开花朵;愿所有我爱且爱我的人,在我的身边,或者我所不知道的天涯海角美好生活,永不必面对黑暗、背叛、人生里所有的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

    她酹酒于地,轻轻道:“愿黄泉路上,再没有痛苦和杀戮。”

    风雪将酒香散满天地,一色飞舞的莹白里,她乌发散开,是一幅乌黑的新旗。

    所有人有动容之色,连爱玩爱闹的七杀都在沉默。

    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得胜归来的轻狂女子。

    他们等到了一个真心凭吊挚友的,痛苦中的女王。

    片刻后,有人轻轻道:“愿天下再无痛苦杀戮;愿陛下永葆青春安乐。”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起头,渐渐更多的人齐声,声音汇聚成浪潮,在风雪城前,一遍遍回响。

    “愿天下再无痛苦杀戮;愿陛下永葆青春安乐。”

    景横波眼底渐渐含了泪花,想起也是风雪之夜,自己戏耍并激出天灰谷的那个男人。

    她微微躬身向百姓感谢,脱却轻狂,此刻肃穆庄重。

    城头上,上元守军也在动容地看着城下。

    上元第一大将黄冈,原本一直冷笑看着城下,觉得女王搞这一出,聪明是聪明,也不过政治人物的把戏,心中更增几分厌烦之色。

    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

    然而渐渐他便敛了冷笑,到后来,听着那低沉的一遍遍祝福,竟也觉心旌摇动。

    良久,他注视着头顶飞扬的“明”字大旗,轻声长叹。

    “民心向背,势不可挡。这玳瑁,也许真要换了天啊……”

    ……

    城头一处隐蔽的角落,有人默默伫立,似影子般不被人发现。

    “愿所有我爱且爱我的人,在我的身边,或者我所不知道的天涯海角美好生活,永不必面对黑暗、背叛、人生里所有的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

    这段话在他心头,一遍遍流过。

    似此刻风雪不住吹打他衣衫薄罗。

    这么久,她将心伤咽下,以大笑遮掩,他直到今日,才听见她公然袒露心声。

    而当日伤有多深。

    似此刻殷殷渗血,心间伤痕。

    这话里承载她昔日伤痛,亦似有淡淡理解,他不敢确定,只得默默拢起衣襟。

    说了太多话的人,大多是因为心事还不够深。

    而到此刻,他也只想一遍遍说:

    “愿我承担痛苦杀戮;愿你永葆青春安乐。”

    ……

    百姓渐渐散去,携着等待一夜的疲惫,和见证奇迹的兴奋。

    城门前的空场上,只剩下了景横波,柴俞紫蕊,和她的臣下们。

    “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景横波吩咐紫蕊和柴俞。

    紫蕊知道景横波还要和属下们谈裴枢的事,顺从地走向来接的马车,见柴俞愣着不动,拉了他一把。

    柴俞怔怔愣愣地跟着紫蕊走,经过景横波身边时,似乎一个踉跄,景横波顺手将他扶住。

    柴俞忽然伸臂,一把勒住了景横波的脖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刀已经顶在了她咽喉前。

    众人大哗,紫蕊惊叫:“柴俞你干什么!”

    那边七杀英白拥雪等人都奔了过来,连连呼叫。

    柴俞抬起头,肥胖得满是横肉的脸上,已经热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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