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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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外面进来一个士兵,但没有走进来,将一包东西交给采荟,采荟走过来说:“夫人,将军给你洗换的衣服。”
苏女子说:“别叫我夫人。”
采荟说:“那叫你什么。”
苏女子也不知该叫什么。采荟说:“叫你主子吧。”
苏女子说:“这是不是前朝人的叫法,那么难听。”
采荟说:“叫你姐姐。我乱想的,这个千万不能。”
苏女子说:“就这个吧。”
采荟说:“这好吗,将军会不会责罚,好了,我不惹你生气,苏姐,请沐浴更衣吧。将军晚上请你用膳。”
苏女子看着她,没有回什么话。
晚上,蓝珏在院子里等她,他终于脱下战袍,换上了一身素色锦袍,院子里摆满了丰富的菜肴。长沙府府尹还专门来给蓝珏送礼物,蓝珏说了一句:“我朝初建,你就搞贿赂?”
长沙府尹吓得不轻,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坐在那,还想着这府尹的熊样,可他一抬头,被眼前的人儿惊呆了,苏女子穿着紫绿刺绣的襦裙,裙幅随着脚步轻移发生飘动,上面的花鸟也似乎跳跃了起来。那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蓝珏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却收了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向孤傲,不将人放在眼里,可眼下,他却不一样了。
他站起来,引苏女子坐下,说:“我见你好了一些,到外面来乘乘凉,小酌一番。”
苏女子说:“我不太会饮酒。”
蓝珏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哦,你别见怪,我这次回京师,是想送你回家,我不清楚你往云南那带做什么?”
苏女子说:“我丈夫在路上就死了,我如今只有孤儿寡母两个人,我就是希望将孩儿养大,仅此而已。”
蓝珏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府上,小女孩很乖巧,我那环境好。”
苏女子沉默了,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在这世上每一处,没有可以选择落脚的地方,如果换做以前,苏平还在的时候,可能在一片山谷里,也可以安上家了。
想到这儿,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她想起了南京城的种种,与苏平在夕阳街头徜徉的快乐时光,苏平买甜食给她,买风筝给她,买胭脂给她,她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晃三四年过去了,她仿佛老了十几岁,这是心里老了,只是外人看不透她的心,看到的是一脸的忧郁和沉默罢了。她落寞地说:“我还不想回南京。”
蓝珏似乎隐隐看出她的心事,半安慰半调侃地说:“是啊,南京城里人来人往,不适合你们母女的生活。再说我常年征战在外,也很少在府中居住,怕是照应不上你们,那样倒显得主人的生分之嫌。”
苏女子并没有说什么,低着头好像在想心事。
蓝珏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南京城外的一个村子,多年前,那里住了一些我的伤兵,如今村子村外风景秀美,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去落个脚。”
苏女子依然没有说话。
蓝珏说:“就这么定下吧,我是一个将军,平时说话都是说一不二,这次也就不征求你的意见了。”
因是征胜归来,蓝珏还惦记着入京封赏的事情,一路加紧步伐,只两月余就到了南京附近,蓝珏精神矍铄骑在马头上,这时也不免伤感起来,他说:“苏姑娘落脚后,替我每月备好生活所需,苏姑娘一应要求照办不误。”这是蓝珏对随从说的,随从驾着马,诺诺称是。
苏女子坐在马车里对蓝珏的话听得分明。这时候采荟跑到马车前说:“夫人,让采荟过去服侍你吧。”
苏女子在马车里说:“不用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随大人回去吧。蓝大人,请勿送小女子。”
蓝珏听了这个“大人”二字,竟然有一种怅然的感觉。马车向前孤独地爬行,蓝珏心中的怅然好似加深了许多,像一阵烟雾飘荡在空中。
马车颠簸,苏女子掀开车帘,只见窗外一片茫茫无际的烂漫山花,流金叠翠,天边是云雾缭绕的青山连连,云雀在空中飞舞歌唱,这美景一映进眼帘,禁不住被深深陶醉住。
苏女子将女儿小难抱到窗口往外探看,她问:“王大哥,这村子叫什么名字?”
马夫王大哥说:“梅花村。”
“梅花村?”苏女子心里想,这哪里有梅花啊,全是漫山遍野的山花。可是等马车再行进几里后,苏女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仿佛是被梅花构筑的世外仙境,层层叠叠,云蒸霞蔚,一阵微风吹来,浅碗状的花瓣像鸟雀翎一般婆娑飞舞。一片花瓣打进马车窗,苏女子拿在手里掂量,那上面竟然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里映照着她婉转的眼神。
梅花村里的农田耕地井然有序,戴着蓑衣斗笠的农夫正在农作,小难伸出小手掌想去抓牛,那头牛抬头看看她,竟然瞪着鸽蛋大的眼睛傻傻站在那不动,农夫用鞭子死劲地抽它,牛似乎忘记了疼痛,像石刻的一样一动不动,牛看着小难在眼前渐渐地远去,才忽然复活了一样,疼得嗷嗷哞起来。
苏女子疑虑:“是不是又是那龙鳞在作怪?”但她马上否定了自己,认为自己是胡思乱想,内心里责备起自己。
王大哥说:“有一个奇事,这里的梅花并不像别处花期短,单一,这里一年四季若不是天气太坏,都能看见梅花,你一定以为我在说笑话,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我父亲曾是洪武皇帝的御前军卒,立了一点功勋,后来双腿没了,来这里生活了几年,我便是在这里生出来的。这里梅花好,一年四季能吃到梅花饼梅花酥梅花糕。我虽然离开这里了,但要能常回来看看,我也心满意足了。夫人叫我豆子就是,这里的人都这样叫我。”
苏女子似乎又想起了一些心事,眼睛有一些红润,当王大哥说完,她立即抹了抹眼睛,说:“是吗,真好。”王大哥似乎察觉到什么,问:“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苏女子说:“怎么会,这里很美啊。”
王大哥兴奋地说:“以后你就可以每天住这里了。”
第4章 焉知富贵
穿过稼穑农桑,陌上轻烟,苏女子打开一扇宁静的木门,这是一间古旧木房,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门外是一片栅栏圈起来的花圃,香味扑鼻,屋子里也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屋内齐齐整整,农家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蓑衣斗笠,热日雨日的防身用具一应俱全,排列着挂在墙上,叉鱼的铁叉,捕鸟的网兜,喂鸡的簸箕,没有一样缺少的,苏女子小时候在山村长大,这些她当然清楚不过。
王大哥从马车上搬进来一大堆物什,这其中可有他主子蓝珏将军精细挑选的胭脂水粉和珠玉首饰。王大哥临走时,苏女子拿出珠玉首饰叫他带走,王大哥不接受,是怕蓝将军责备自己,苏女子说:“我不和他说,你去换些有用的,回头送给你的乡亲们,总不能回来时空着手吧。”
苏女子决心在这里将她的女儿小难养大,直到她嫁给一个村中的憨厚小伙,儿女成群。
她住了几天,还兴起一个念头,到村子的小市买了鸡和鹅来喂养,她穿起了农妇的衣服,起火做饭。
可是有一件事情令她有些诧异,那些买回来的家禽看见小难就缩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随便小难怎么推搡玩弄它们,它们也不反抗,像一个个石头一样,一直要等小难去做别的,它们才像活过来一样,扑扑跑动。
这种神奇的事情并不是出现一次,有一天苏女子推开门,门外正趴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当小难去抓它时,它也不动,像自家养的那么乖巧,小难抱在怀里,兔子将脑袋埋进她柔柔暖暖的怀抱,比多年失散的亲姐妹还要亲热,可是兔子太重,才抱了片刻,小难就向前倾斜似要摔倒了。
自那以后,苏女子经常打开门能看见落单的小动物,像哪家娘亲狠心抛弃的孤儿,它们见到小难都变成了乖巧的石头,小难也特别喜欢它们,成日和它们玩耍。
苏女子以为这梅花村靠山,动物多也并不在意,可有一天,苏小难正打算去栅栏外喂鸡,猛然发现门外的花圃边爬着一条条鲜艳的蛇,像在那攀谈一般,头颅翘起,口吐血色的信子,扭着斑斓的身子。
她吓得直哆嗦,往门里退,不巧,小难正从栅栏外蹒跚地回来,苏女子大声喊:“别进来。”朝她直摆手,可是小难年龄小,看了母亲一眼,以为她逗自己玩,就蹦蹦跳跳地往母亲那儿跑,可是跑过来也就罢了,竟然在花圃那停止了,她显然是被那些斑斓色彩的蛇吸引了,竟然要动手去抓。
苏女子吓得失魂落魄,但母爱天高,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冲上去想抱起小难。
小难看见母亲来抓自己,躲迷藏似的咯咯地笑,往蛇群里跑,苏女子吓得浑身直颤,脚也软掉了,心脏好像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眼看蛇就要咬到苏小难,可是神奇的一幕出现在苏女子的眼帘里,那些蛇好似她的故友一般,竟然统统低下头颅,在她脚底下转了一个圈圈,排着队往栅栏外游去。苏女子抱着小难,手还在哆嗦,她的脸颊贴着小难的脖子,眼泪忍不住倾泻而出。
梅花含苞待放,小难也逐渐长大了,她喜欢在村前的小路上一个人到处行走,路过的牛羊马驴俱是乖巧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村民们将鞭子打烂了也不行。
她站在农田外,耕田的牛不耕田了,从农田里走出来,向她哞叫。那农夫起初拉着牛,岂料牛一使蹄子,他被摔在泥巴里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苏小难咯咯地笑。
村民们起初看到她水灵灵的,有些喜欢她,后来就慢慢讨厌她了。
村里的孩子也不喜欢她了,看见她时,就骂她“石头”,捏起泥巴扔她,瘦小的小难哇哇大哭,这时候只见村子里一头最烈的恶犬飞奔而来,朝那个扔泥巴的小男孩咬去,小男孩满地打滚,疼痛嚎叫,幸好有村民及时阻止,那个小男孩才死里逃生。
由于这件事情,村里的人将苏小难形容成一个怪物。幸好那次蓝珏将军来了一趟村子,看望了几个旧伤员部下和他们的家属,与他们谈笑风声。走的时候还顺便送了受伤的小男孩家一些补品,这件事情才算雨过天晴。
离开前,蓝珏深情地对苏女子说:“你在这里受苦了,和我一起回去吧,我那里有人照顾你,有人教育小难,起码不能让她从此成为一个乡下女子吧。”
蓝珏看着苏女子,他发现这么多年,苏女子的容颜竟然还是那么清丽,除了眼神中增添了朴质和平淡,别的好像没变化过,如今穿着粗布素衣,吃着粗茶淡饭,却显出贤惠和典雅来。而他由于长年征战,奔波于朝廷的人际关系,眼睑边已经生了浓重的鱼尾纹。他想,也许等我魂归西天时,苏女子还是这幅恬静的模样呢,他看着她的脸庞,竟然久久不能移开。
苏女子微笑着对蓝珏说:“这里不是很好吗,我一点也不觉吃了苦。”
蓝珏想说服她,说:“可是小难。”
但被苏女子打断了,她说:“她从此是一个乡村姑娘,不也很好吗,嫁一个朴实人家,生儿育女,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蓝珏知道不能说服她,满腹忧愁地往栅栏走去,栅栏外的骏马噜噜地叫,牵马的士兵望着梅花盛开的村庄发呆。蓝珏再次看了一眼苏女子,他想说什么,但收回了。
他上马启程,第三次回头看她,苏女子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蓝珏凝立了,他勒住马,喊了一声:“回去吧。”
蓝珏走后,村长来和苏女子说理,希望她将小难关在家里,别出来生事,苏女子倒了温茶给村长。
村长坐在木凳上,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多嘴,多事,现在村长不好当,要管这,管那,今天他家丢了牛,明天他家丢了鸡,其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就是给豺狼虎豹拖走的呢,你千万不要介意。”
苏女子说:“村长,我一定好好管教小难,给村子带来了麻烦,是我管教无方。”
村长说:“我见你一个人抚养孩子也很幸苦,不如找一个好人家,为的不都是孩子吗。村里你有看中的人家吗,我可以替你说媒去,要是蓝将军。蓝将军人好,对我们村民好,每次过来还要看看老伤兵。”
苏女子说:“是他的意思吗?”
村长说:“哪里,我们看得出来蓝将军对你真好,他这个,我不敢说出去,蓝将军他,平时高傲,不容忍人,可对你真是不一样。”
苏女子说:“谢谢村长的一番好意,自从家夫去世后,我没打算过再嫁,只怪我福薄吧。”
村长笑呵呵地,也知情知趣,喝了几杯淡茶就出了门,将那门外一团五彩缤纷的花圃夸赞了一番,说她勤俭持家,心灵手巧。
苏女子最担心的是村民会看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