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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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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事后,颜徊找了我,我看见日光从他的发顶斜斜穿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说,绯凉凉,你只要照顾好娘亲,其他的,我们各取所需,你也不要太贪心。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原来,颜徊他什么都知道。颜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再后来,颜徊和眼老夫人都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着实高兴了一把。
  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如此恶毒,就如同永远藏在面具的魔鬼,透过面具上的缝隙看着世界,看着别人的痛苦,我会如此幸福。
  出发时候,令钟辰找到我,她给了一窝一包药,她说,这是毒药。
  她甚至没有告诉我药效和用法,只是这样说了而已。
  我把药用在我觉得最正确的地方——颜婴。
  放药的时候,我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的,但是我又想,这算什么,绯凉凉,这又算什么。
  这样一来,很好,整整几个月,他都没有发现我下的药,不知为何,他也常避着颜生,颜生也没有办法从他的症状上得知他已经中毒了。
  我记得颜生把雪域交到颜婴手中时候的情景。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个濒临死亡的人不是他自己,不是她弟弟。
  他们颜家都是冷血的人。
  真是…… ……我怎么会喜 欢'炫。书。网'上这么个冷血又比自己小了四岁的人呢。
  很早以前,我不知道药效,只是那个时候,我希望他们都死。
  所以,颜婴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味觉的,我也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颜生抓着颜婴的手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哭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蔓延在我的心底——
  我在害怕,不是害怕颜生的报复,我怕颜婴恨我,我怕颜婴会就这样死去,真的很怕。为了掩饰我的害怕,我甚至不顾一切地叫出来了。
  叫道最后,嘴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清楚地听见自己说“很喜 欢'炫。书。网'很喜 欢'炫。书。网'你”,我知道所有的人肯定都呆了,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个时候,我的脑袋突然出现一首诗,那时姐姐常常念的: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因为不曾入时,我看着姐姐,就觉得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然而,当有一天我也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我却早已无可救药。
  两年,再过两年我,我就十五了,正是寻常家女儿及笄的日子。那个时候,颜婴也才十一岁了罢。
  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恶毒。
  也许我明明知道颜家与绯家被抄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况且,除了进入颜家,我真的是没有一点机会再接近他们——那些我的仇人。
  为了发泄自己的仇恨,我将颜婴当做了自己最大的仇人,我给他下毒,一天一点点,我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却是早已知道,我看见他淡淡地看着我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但我觉得很刺眼,很刺眼,刺眼得我想把心挖出来扔到太阳底下曝晒,将上面的黑色都晒出去。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像个无理取闹而又被大人不断包容的孩子。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们离开醴宫的时候,接近秋末。
  颜婴才九岁,矮了我小半个脑袋,我稍微踮起脚就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他永远不会出我的目光,我很喜 欢'炫。书。网'。
  我又转头看了看醴宫,那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的砖瓦,乌压压的从我的心上抽离,天地辽远,我望不见尽头。
  我又低头忍不住念了一句话,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颜婴愣了愣,步子顿住,我回过头,就看见他看着我,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意,一袭黑色织锦虽无饰饰,却自有一番华丽。
  他说,凉凉,两年后,你把这句诗刻在我的坟头上罢。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间,疼痛撕心裂肺。
  我说,好。

  令贤臣

  这个镇子是临山的,镇上的人不多,但是每个人过的都很满足。
  我有一个娘子,她叫阿诺,她生的很漂亮,有一双浓丽的桃花眸子,眉心有一点朱砂。她说,我叫阿言。
  阿诺的右手不能用了,大夫说她的右手受了严重的刀伤,指骨已经碎裂,再也不能复原了,于是,她摸了摸我的脸,笑道,阿言,阿言,我的阿言,右手不能用了,它随着你的记忆和我们的痛苦一起丢了,阿言,我要学着用左手了。
  她说,阿言,你要快点醒过来,阿诺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我并不是没有醒过的,在颜生救活我的第二天,我醒了,但是我却短暂性的失忆了,之后又睡过去了。
  我睡了整整一年,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大片大片的阴霾,拨开厚重的阴霾,我看见那个少女如花的笑颜,额心一点朱砂红似血珠,她每次都会对我说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没有做梦的时候在别人看来我依旧是睡着的,但是我什么都听得到,我可以听见阿言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阿诺的眼里挂着泪珠,很美,真的很美。
  她说,阿言,阿言,你终于醒了。
  然后阿诺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拿东西,我坐起来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很小,小得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还算整洁。
  阿诺用左手还不大习惯,时不时碰翻什么东西,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从厨房里端出来泼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办完的米粥,十分讨好地端到我面前来,两眼水亮地看着我。
  我皱眉,难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吃东西的?
  阿诺见我皱眉,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有些娇憨地低头扭了扭衣带,小声道:“我左手用得不大利索,常常是拿米到隔壁王婶让她帮我做的。”
  阿诺同我讲,她不会下地干活,于是便抓鱼来卖。
  阿诺会认各种各样的鱼,然后讲给我听,让我也学着,她说,这些本领,都是以前和我一起流浪的时候学的。
  我醒来以后,阿诺就更加忙了,我常常看着她别扭地用左手做事,回过头还要笑着说,阿言,你看我是不是进步很大。
  阿诺说,这个国家叫做雁北,四季里有两季都在下雪。
  她说,阿言,你从来没有见过雪,下个月的时候,就有雪了,雪是这个世界上最冷的东西,也是最漂亮的东西。
  一个月以后,这里真的下雪了。雪真的很美,洋洋洒洒如同漫天飘扬的柳絮,却又装光一些。
  下雪的时候,阿诺待我出来打雪仗,后来我们打累了,就坐在露天的石凳上观雪景。
  我看见阿诺不停地弯腰捡起地上的雪,让那雪化在她手里然后流下去,她又去捡,她一直低着头捡。
  我说,阿诺,别捡了,冷。
  阿诺没有抬头,但是有液体从她的脸上滴下来落到雪地里,液体的温度太高,将雪地融出了一个小孔,她抓起一把雪,看着它慢慢化掉,低声说,阿言,我怕有一天像抓着这雪,我抓不住你了。
  我知道,她害怕我想起什么来。
  我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笑道,阿诺,你怎么这么爱哭。
  她愣住,我看见冬日的阳光印着雪折射进了她的眼里,那浓色的眸子此刻也变成淡棕色,分外温暖的颜色啊。
  第二年下雪的时候,阿诺照常是下湖去抓鱼,湖水结了冰,但是冰下的鱼很是鲜美,也很难捕捞。
  今天,阿诺去得很早,我起床的时候,就已经不见她人影了,我穿好衣裳走向湖边,忽然被迎面跑来的张大叔撞到,张大叔抬头看见我,先是结巴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却又一口气说出来了。
  他说,阿言,你家娘子落水了。
  那一刻,我的心脏似乎要停止跳动了。
  阿诺,阿诺,我的阿诺。
  我赶到湖边的时候,看见冰层上有一个大洞。而我的阿诺,不知去向。
  我走在冰层上,我觉得我心脏又在不停地跳,不停地加速,快的就像是随时都要断去了。
  恐惧弥漫了我的周身,我大声喊着阿诺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应我。最后,脚下似乎被人敲了一下,我低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即使这样,我还是将这一块冰给凿开了,我从洞里跳下去,那湖水冰冷得刺骨,我的阿诺,我的阿诺,她竟然泡在这般冰冷的湖水中。
  我疯了一样四出寻找着,后来,我终于看见了我的阿诺,我的阿诺很顽强,她试图往上游着,我看见她用指甲抠着冰层,我游过去抱住了她,这一刻,我觉得,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感谢你,阿诺,感谢你如此顽强。
  我将没有一点力气的阿诺抱上了岸。
  阿诺从口里呛出了很多地水,但是她一直没有醒过来。
  我抓着她冰凉的手坐了很久很久,我知道,她马上就会醒过来,于是,我给她念了这么多年来梦里反复出现的诗句。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念完,我的阿诺醒了,我看见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钟辰,你是我的阿诺,永远都是。
  忽然间,我看见阿诺泪流满面。
  冬日的阳光折射进她的眼底,依旧是那么温暖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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