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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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榴花如火,她和他置身在一片灼灼花海间。她的长发铺陈,蜿蜒在他的膝间,那一脸沉醉的笑容令漫天榴花失色。
他将她的发丝在指间轻绕,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的确当得起榴花如火的璀璨,以后我便唤你灼华,小字夭夭。”
他记得她的笑容明眸流盼,笑靥如花,目光中流露出沉醉的色泽。她冲着他微笑颔首,自己先轻唤了一声灼华,似是咀嚼着那名字间怒放的风华与色彩,然后便低低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子岑,谢谢你让我有了新生。”
并不是夕颜二字不好,而是他听过那两个字的由来,总怕两人的缱绻亦如那易逝的夕颜花,只有一日的缤纷,所以才拿灼华二字相喻,想要记取美好的流年。
奈何,依然造化弄人。固然他贵为天子,依旧不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耳边似乎又回想起前世里大裕皇朝军队吹响的号角,暗夜里映红的半边天空。还有青莲宫畔,面对他的无奈,她哭倒在他的脚下。
何子岑很想问一问陶灼华,十载夫妻,她已然与他同气连枝、已然怀了他的骨肉,为何又忍心葬送了他的国家?
凉茶入喉,没有浇灭何子岑内心深处的火焰,反而使得那火焰越燃越旺。他犹豫着再次挑起纱帘,湖畔已然不见了那缕芳踪。唯有苍翠如滴的松柏深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欢笑,何子岑凝神细听,却不是她的声音。
“得、得、得”,外头有轻微的叩门声,然后是他的侍卫常青低低的说话声:“殿下,属下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 永诀
夜风扑面,挟裹着常青低低的叩门声,显得愈加清晰。
何子岑精神一振,重新坐回到案前,片刻间脸上便回复了一贯的平和,这才温言冲外头道:“你进来说话。”
常青自大裕赶回,一路风尘仆仆,在赵王府没有寻见何子岑,便直接找到了鸿胪寺馆。推开房门,他先冲着何子岑行了个礼,这才恭敬地向前走了几步,将一个并未封口的信封递到何子岑手上。
“殿下,您要属下查的东西都写在这里头。灼华郡主原本果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唤做陶夕颜,灼华两字是前些时日景泰皇帝给她赐下的名。”
常青捡了重要的东西备报,复将那个信封一指,又认真说道:“那位长公主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如今好端端留在府里,这根本便是李代桃僵。而且…而且…”
说到此处,常青颇有些不以为然,斟酌着不知道该不该讲。何子岑拿书信轻敲一下他的手背,依然温言说道:“何时学了些吞吞吐吐的毛病,有话实说。”
常青挠了挠头发,嘿嘿笑道:“那位长公主行事好生跋扈,她的亲生女儿如今年不过九岁,她却迫不及待要将她嫁给太子,美其名曰替景泰帝冲喜。可叹景泰帝也是一代君王,竟无力阻止。属下离开大裕之时,这件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民间褒贬之议不一,到是街头巷尾第一道趣闻。”
打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何子岑便在大裕埋下了暗桩,不想却打听来如此有趣的消息。常青带回的信写得十分详细,不但将陶灼华的身世调查得一清二楚,连同陶家人销声匿迹都重重写了两笔。
那薄薄的纸笺捏在何子岑修长的手指间,他一目十行地掠过,明明若有所思,霁月清风的面容却没有丝毫改观,只冲常青微微一笑:“自作孽不可活,瑞安这是自掘坟墓,你没听过毒瘤够大才能够剜除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常青微微点头,却指一指鸿胪寺馆的一隅,低低问道:“殿下,来得这个西贝货要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蒙混圣听。”
何子岑微微沉吟着,如玉的面容不变,目光却是复杂而又深邃。他缓缓说道:“莫要乱说话,她是景泰帝金口玉言册封的郡主,既然上了宗人府的玉碟,便算不得西贝。咱们不必妄动,一切自有陛下圣裁。”
那个偏僻的院落,便是何子岑特意为陶灼华安排。他晓得她胆怯内向,不愿多与旁人打交道,便借着自己与大裕使臣接洽的便利条件,寻了那处最安谧的院子。更有一点私心,何子岑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只要瞧见陶灼华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觉地将要追随。
如今想见她,却又怕见她。动若参与商,不如不相望。
常青随了何子岑两年,听得出他话中不乏维护之意,当下不敢多言,只暗自压下心中的讶异。见外头笙歌渐沉,已然曲终人散,何子岑意兴阑珊,留了礼部的官员收拾残局,吩咐常青找人套了马车,自己打道回府。
大裕皇朝的使臣们终于完成了对大阮皇帝的觐见,拿到了盖着玉玺的国书,可以启程回国,而陶灼华依然等不到来自大阮皇室的传唤。她独居在鸿胪寺官的一隅,俨然似被人遗忘的小草般卑微。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苏世贤所想乐见,如今归程在即,他颇想提点陶灼华几句,便于傍晚时分踱到陶灼华的院门外,命菖蒲给自己通传。
陶灼华芳心纷乱,有些情绪不佳,晚膳只用了碗加糖的五子粥,正百无聊赖瞧着楸楸在地毯上滚球。听得苏世贤来访,便换了身蟹青色方胜暗纹的衣裙,在花厅里见了他。
细雪纷纷,如碎屑般飞舞,点点打上糊着明纸的窗扇,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时添了些凝涩。苏世贤颇有些难以启齿,他一拖再拖,也到了回国的时刻。眼见陶灼华素瓷雪颜,容颜比旅途中更添了几许憔悴,终于唤起他一丝恻隐之心。
苏世贤呢诺着说道:“灼华,你留在这里为质,父亲也是不得以。你且安心,父亲回去之后,若不能求得长公主、求得陛下为你周旋,便一定想法子将陶家人送到大阮,总不能让你孤苦一人。”
从袖间摸出一沓银票,苏世贤递到陶灼华手边,带着几分怜爱说道:“旁的父亲帮不上你,在宫内住得一年半载,若得大阮仁寿皇帝垂怜,允你在外头开府,这些个银钱也够你置办家资。便是不能出宫,你留着这笔钱上下打点,总也能安生几分。若短了银钱,父亲自会想法子送到你手边,一人在外千万莫苦了自己。”
“大人还是收回去吧”,陶灼华不接那银票,反而往苏世贤跟前略略一推。她微微冷笑,雍容地抚过自己裙上几缕暗纹,仪态万般凤仪高华:“陶家不缺银子,灼华又何必欠大人您这个人情。若说到宫里头人情往还,蒙瑞安长公主厚爱,那几车的衣裳首饰,还有叠翠园里的古董摆设到也尽够。”
出府时不曾留意,一路行来,苏世贤也发觉了陶灼华从长公主府带出来好些东西,如今听着她直言不讳,到只能微微叹气。
终归是心疼她脸色憔悴,苏世贤抬手想抚一抚她的鬓发,却被陶灼华偏头侧开,淡淡嗟道:“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天色不早,您请回去吧。”
亲生骨肉生份至此,苏世贤怪不得旁人,他喟然而叹,只好立起身来哀哀说道:“灼华,父亲后日便将启程,往后你孤身一人,便自己多多保重吧。”
陶灼华亦起身相送,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荡起潋滟的笑容,显得浑不在意:“灼华多谢大人好意,您也不必过于忧心,我身边并不是独自一人,娟娘与茯苓陪伴多年,自当不离不弃。后日无法相送,先预祝大人您一路顺风。”
鸿胪寺官,夜雪飘零,父女相顾无言,这一别便是人生的永诀。
第九十八章 相召
苏世贤也晓得,此时与陶灼华的告别大约是人生的永诀。他想要再说几句,满腹话语到了嘴边却变得词穷,只能默默静立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出了门,在院门口与前来向陶灼华辞行的黄怀礼碰个正着。
黄怀礼身上披着几片薄薄的雪花,当是在院门口立了一会儿,他向苏世贤拱手一揖,笑道:“怕扰了你们父女说话,我在外头立了片刻。如今归国在即,想来问问郡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
苏世贤极谦恭地拱拱手,向黄怀礼道了辛苦,寒暄道:“这样的天气,还要劳大人跑一趟,下官真是过意不去。”
黄怀礼轻轻一叹,言语里添了些感染:“战争本是男人家的事,如今后果却要郡主来承担。怀礼这心里颇有些不好受,因此想在走前见一见郡主。”
苏世贤面上亦是一片唏嘘之意,他向黄怀礼侧身做个请的手势,自己便黯然折上了被雪水打湿的青石栈道。黄怀礼默默注视着他的身形,目光里一团混沌不清。他并没有急着命人往里通传,而是在深浓的夜色里静静伫立。
晚来雪急,比方才又大了几分。送走了苏世贤,陶灼华心间颇不安宁,她亲手笼了炉沉水香,调好了琴弦随手拨动,竟是一曲《昭君怨》。
声声切切,曲调空灵而又浩渺,带着说出不来的情愫。黄怀礼立在院外,听着那如泣如诉的琴音袅袅传来,不觉怅然一叹。
本来做为质子的该是瑞安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苏梓琴,而临了却换了这位不晓得从哪里冒出的苏夕颜,不知道这结局对景泰帝来说是幸或不幸?
不管怎么说,战事失败的后果要令一位弱女子承担,黄怀礼始终觉得汗颜。
昭君出塞尚算得上是和亲,好歹有了下半辈子的归宿。这位姑娘却是前景渺茫,不晓得何处才是归路。
琴音传透渐渐的雪雾,如一片轻烟缭绕,点点滴滴萦上心头。黄怀礼不忍心打断,又听了半晌,直待一缕尾音响起,方示意手下向前通报。
菖蒲悄然进来,见陶灼华的手指在琴弦上按下最后一缕琴音,便微笑着曲膝回禀:“郡主,礼部黄侍郎黄大人等在外头,也说是来向您辞行。”
“请黄大人进来说话”,陶灼华缓缓立起身来,从六幅绘绣海棠花开的绡纱紫檀木屏风后头转出,接了茯苓递来的瓷盅,舒缓地饮着娟娘重新热过的莲子羹。
对这位一路上对自己给予方便的主使大人,陶灼华有几分敬意。分别在即,相见大约已是无期,正正经经说上几句话,也算得是对他的尊重。
陶灼华拿银匙挑起莲子羹,默默吃了一口,又将杯盏放下。她拿帕子轻拭了拭唇角,便仪态端庄地等着黄怀礼进来。
忍冬自打那一日被隐灼华敲打,心上稍稍存了些忌惮。此刻偷眼望去,瞧着陶灼华优雅淡然,那股端庄娴静的气质似是骨子里带出,不由暗暗打量了片刻,心里颇为稀罕。见陶灼华目光如水望向自己,又忙垂首肃立。
黄怀礼与陶灼华见了礼,虽然晓得她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却也依着规矩称了一句郡主,然后娓娓说道:“前几日已然拿到了大阮的国书,在下后日便将踏上归程,未知郡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
“旁的都不必了”,陶灼华泠然开口,如竹上清泉一般清冷。她淡淡笑道:“黄大人回京之后,若蒙陛下垂询,便说我在大阮一切安好便是。”
黄怀礼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目光却迟疑地从立在陶灼华背后的茯苓与忍冬身上掠过,便端起了案上的茶水只管吃茶,也不说告辞的话。
陶灼华见状,回头与茯苓说道:“如此天气,却劳累黄大人走这一趟,你与忍冬去寻娟姨,请她替黄大人备份谢仪,也是咱们的心意。”
黄怀礼谦让了两句,却并未坚辞,茯苓便与忍冬一前一后出了门。
房里只余下黄怀礼与陶灼华在坐,陶灼华这才问道:“黄大人,您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如今再无旁人了。”
黄怀礼赞许地一笑,走至窗前阖掩了门扇,却又向大裕皇城的方向拱手,悄然问道:“怀礼启程时,陛下曾经悄悄嘱托,郡主兴许有未尽之事,要怀礼务必讨郡主一个示下。敢问郡主,此行可曾完成了陛下的嘱托?怀礼回去也好给陛下一个准信。”
回想这一路走来,这位大小姐待人温和有礼,只可惜从今往后寄人篱下,红颜颇多薄命。黄怀礼虽不晓得景泰帝究竟托付了这小姑娘什么要事,只惦记着帝王的嘱托,殷切地盼着陶灼华开口。
景泰帝貌似被架空,身边却不乏有几位忠义之士。陶灼华行前曾得过许三的传信,晓得这位黄大人亦是为数不多的可堪托付之人,便微微含笑道:“大人面圣时可替灼华传讯,臣女幸不辱命,往后也必定时刻记得与陛下的约定。”
两人交谈不多,黄怀礼目光中有赞许与钦佩的目光闪现,他激动不迭,连连应了声好,复又撩起衣襟落座。
经了方才的一幕,两人之间好似添了些默契,黄怀礼与陶灼华又说了好一会儿闲话,直待茯苓去而复返,黄怀礼接了她手上盛着一幅紫檀木四扇嵌银屏风的金丝楠木填漆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