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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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晚约
清凉的晚风里,陶灼华**着小黑狗光滑的鬃毛,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一直喜欢狗。约莫两三岁的时候,母亲陶婉如有次出门,救下过一条被人丢弃的田园犬,便带回来养在了身边。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貌似乡村里随处可见。那只狗有着与眼前这只一样魆黑的毛色,或许因为曾经流浪,便愈加珍惜有人疼惜的日子。
陶灼华记忆里,那只小狗极通人气,且愿意整日陪在她的脚下。她蹒跚地走路,小狗便亦步亦趋地随在后头;她晚间上了床,它便趴在脚踏上休息;她取了肉干喂它,它便开心地汪汪;她捧着碗吃饭,它便一眨不眨地耐心等在一旁。
一人一狗同为孩提时代的天真烂漫,陶婉如时常望着陶灼华与狗儿在草地上嬉戏,那或许是寂寞难捱的日子里一抹少有的亮色,陶灼华便因此深深记住了母亲眼角难得舒展的笑意。
大约是在她八岁的时候,狗儿不晓得吃坏了什么东西,初时只是蔫蔫地趴在地上,后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费力又不舍地望着陶灼华。
陶超然替她寻了兽医过来,想要挽救小狗的性命,终归回天乏术。
陶灼华眼泪汪汪,本想再养一只,却不愿再经历些生离的苦痛,便熄了心思。
“姐姐,你前世便曾怜惜它,如今再与它结个善缘吧,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不过是太子殿下逗我开心。”苏梓琴拿话唤回陶灼华的思绪,再**了下小狗光滑的脊背,转而扬声唤着琥珀,命她过来。
琥珀遵命,与茯苓一前一后走至亭边,苏梓琴居高临下吩咐她道:“去将狗儿用的东西都装在篮子里,与茯苓一同送去姐姐院中。”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依然留下两姐妹同在亭中。终于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不知不觉间,陶灼华已然挺直了脊背,她凌然望着苏梓琴,眼中有自己也未曾留意的仇恨与悲怆,心间一时波涛翻卷。
苏梓琴照旧温柔以待,向陶灼华巧笑嫣然道:“长姐这次真是帮了我的忙,我明日约了丞相府的顾小姐过府,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几次三番要我送走。”
再将声音放得极低,苏梓琴软糯的声音轻轻飘进陶灼华耳间:“姐姐,咱们很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你说是不是?”
陶灼华轻轻**着臂弯里的小黑狗,脸上露出抹宠溺的神情。并无外人再场,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目光睥睨间忽然便有种风华绝代的绮艳:“待你送走了顾小姐,晚间我在叠翠园中扫榻以待。”
苏梓琴心满意足,伸出自己的右手与陶灼华的左掌击在一起:“一言为定。”
姐妹两个在竹林间分道扬镳,陶灼华独自怀抱着小狗,轻轻点了点它的小鼻头。小狗并不认生,伸出粉嘟嘟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着陶灼华的小手。
时光俨然回到旧时候,只是那泓清波间再没有这弱小的生命苦苦的挣扎,也没有孤苦的陶灼华隐忍的哭泣。她迈着坚定的步伐,顺着小路往前走去。
苏梓琴回到自己房中,暖阁里早已摆饭。她由珍珠服侍着卸妆,自镜中望见自己九岁时娇嫩的容颜,再怀想寂寂深宫间枯槁的岁月,忽然开始思念豆蔻年华时自己那潋滟妩媚的娇容,还有李隆寿义气风华的姿态。
她曾经琦年玉貌,她的寿郎曾经踌躇满志,他们夫妻本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切却生生被折在长公主手中,成为被别人操纵的木偶。
好在陶灼华与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前生。苏梓琴相信,两人一样经历过苦痛,便该同病相怜。敌人的敌人,纵然没有多少共同话语,依然可以结成同盟。
不到最后关头,不想将血淋淋的过往一把撕开。苏梓琴心间仍有点点期盼,她想保有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不将自己的身世揭露在陶灼华面前。
她闭目冥思了好久,对于如何跟陶灼华开口依然满心忐忑。
直接忏悔前世的罪过,不见得能求到对方的谅解;不揭开自己的身世,更难以求得对方的信任。今日虽然大胆,唤出陶灼华到大阮之后再改换的姓名,对于如何跟她结盟,苏梓琴依然毫无把握。
苦苦一笑,苏梓琴开了自己的妆奁,取了早些时瑞安长公主送与她的一块雕透月下听佛的绿松石吊坠,盛在描金花梨木匣子里,命珍珠送与陶灼华,再替自己约下明日晚间的拜会。
左丞相府的顾小姐本是苏梓琴的手帕交,前次苏梓琴婉拒了她的邀约,心里便有些不虞,此前给苏梓琴下了帖子,一定要来她园中赏金桂。
苏梓琴大梦初醒,记得前世李隆寿落难之时,那位左相大人如墙头草一般倒向瑞安长公主一边,今生便对顾小姐没了什么好感。她耐着性子应酬,总记挂着晚间与陶灼华的晤面,不觉带出了敷衍之色。
顾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冷遇,不过因为在家时父母时常提点,苏梓琴是大裕未来的皇后,要她平日悉心交好,她才处处敬对方三分。
见自己碌碌说上一大堆话,苏梓琴却只是点头应付,顾大小姐便有些坐不住,抚着自己的衣袖道:“莫不是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郡主另有什么要事?”
苏梓琴为难地一笑:“姐姐前日便递了帖子,今日到是无事,只是一早起来有些鼻塞声重,想是夜里受了风寒,只怕过了病气给姐姐,所以不敢与姐姐对面说话。”
顾大小姐顾及自己的身子,瞧着苏梓琴确实没什么精神,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便连午膳也不留在这里,忙忙立起身来,故意嗔怪道:“咱们姐妹又不是外人,你既然身上不舒服,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何苦硬撑?”
苏梓琴佯作惭愧,送了顾大小姐出去,立在自己院子门前送了客,回来便将院门一闭,阖着眼睛只管思考晚间姐妹二人的会晤。
第五十五章 布公
结束了晚间的课业,再送了两位嬷嬷出去,叠翠园中门扉半掩,灯烛并未熄灭,廊下两盏朱红的灯笼依然迎着夜风摇曳。
陶灼华重新梳洗,换了身淡青的绸衣,在暖阁里静静等着苏梓琴的光临。
更漏鼓残,线香袅袅,陶灼华喝一碗茶、闭目凝思的功夫,便听见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裙裾声。接着便是茯苓上楼回话,苏梓琴果然如约而至。
苏梓琴是掐算着陶灼华晚课结束的时辰到了叠翠园,为了避人耳目,她只带了琥珀一人,自己手间提着盏小巧的六棱水墨绫水晶灯,越发妆容素淡。
琥珀手里捧着个朱漆竹篦食盒,里头盛了两碟新制的点心。
娟娘迎下二人,先接了苏梓琴手间的灯,又捧过琥珀托着的点心,这才请苏梓琴径直上了二楼。
瞧见二楼只有陶灼华在坐,苏梓琴便冲她莞尔一笑,淡淡唤了声姐姐。
守着娟娘,陶灼华只是微笑回礼,并没有应声。她请娟娘将苏梓琴带来的点心摆上炕桌,再将早便预备好的攒盒盖子揭开,露出里头果仁、松瓤之类的零食。
娟娘再开了瓶玫瑰露,想兑给两个人喝,苏梓琴微笑摆手,自来熟地说道:“娟姨,我们不喝这个,有劳您泡一壶枫露茶来提神。”
待娟娘重新呈上茶盏,陶灼华便温和地笑道:“娟姨,您下去陪着琥珀姑娘喝杯茶,叫茯苓、菖蒲她们早些歇了,院门便先关了吧。“
娟娘便晓得这两人有话要谈,不方便旁人守在眼前。她轻轻应了声“是”,便安静地退了出去,顺带将暖阁的房门阖紧。
屋子里再无旁人,陶灼华这才施施然笑道:“苏梓琴,你前世连一声姐姐都不曾唤过,反而对我百般欺凌,咱们也别扮什么姐妹情深。你几次三番试探,显然不是修好那么简单,咱们不若打开天空说亮话,如何?”
开诚布公,到也甚合苏梓琴的心意。她卸下了脸上的微笑,重新换了幅郑重的表情,再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酝酿一下波涛起伏的心情,这才望着陶灼华道:“姐姐的提议不错,咱们便都不演戏,只开门见山。我实话告诉姐姐,我自大唐二十年归来,不知你又是来自何时?”
第一句话便令陶灼华匪夷所思,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直视着苏梓琴道:“景泰之后,不应该是年号贞德么?大唐二十年又是什么时候?”
那一年大阮兵败,李隆寿一统江山,然后再发生了什么,陶灼华几乎无从知晓。她失去胎儿之后,在何子岱的帮助下重回洋溪湖畔,除却偶尔去云门山麓祭拜母亲,几乎整整四十载不曾踏足红尘。
外头是沧海桑田、亦或白云苍狗,究竟谁坐稳了江山、谁打下了天下,她半分也不在意。
苏梓琴回想着昔年旧事,一张吹弹得破的芙蓉粉面竟泛起森然的恨意,她笼在袖中的双中紧紧攥成拳头,眼望芙蓉洲的方向久久不肯回头。
陶灼华敏锐地扑捉到苏梓琴眼中的恨意,不由随着她的目光遥瞰芙蓉洲,迟疑地问道:“大唐难道与瑞安长公主有关?并不是你和李隆寿儿子的年号?你的李隆寿难不成与景泰帝一般早逝?”
苏梓琴拈起一枚半开口的松子,狠狠用牙咬着。她涂着金色蔻丹的指甲上筛落几缕银灯的清辉,显得格外萧瑟,脸色更是雪样的惨白:“陶灼华,你避世多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未尝不是你的福气。”
仓皇之间,苏梓琴忽然泪落如雨,她哽咽着说道:“大唐不是与瑞安长公主有关,而是俨然她的天下。你深恨大裕皇朝攻破大阮,又在芙蓉洲痛失与何子岑的骨肉,几十年避世独居,又如何晓得我的煎熬?”
景泰帝驾崩之时,陶灼华已然入大阮为质,她是在大阮遥遥听得李隆寿继承大统,年号为贞德。李隆寿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晋封瑞安长公主为太长公主,依旧享监国之名。同年,苏梓琴入主中宫,成为大裕皇朝最年轻的皇后。
那时节,她的身份初初暴露,大阮贵妃谢氏耿耿于怀,往日便对她百般欺凌,此后更是变本加厉。幸得大阮帝君发话维护,又得何子岑的母妃德妃娘娘庇护一二,她才不至于雪上加霜。
多少年的坎坷岁月,在苏梓琴口中却成了武陵桃花源。陶灼华切齿骂道:“我国破家亡,既断送了舅舅一家人的性命,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守住。如果这也算是福气,你怎么不让你的李隆寿早早离去,你也避进深宫不闻世事便是。”
苏梓琴眸中依然泪光闪闪,她一字一顿地问道:“陶灼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真不知道大唐是谁的年号?”
陶灼华缓缓摇头:“那一年,何子岱将我送回大裕,他不信我与你们有着深仇大恨,反而将我直接丢在长公主府门前。你们当着我的面毒杀我表弟,又害我失了腹中胎儿,我早已心灰意冷,自此便在洋溪湖畔渡过了余生。你的李隆寿活了多久,大唐又是谁的年号,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好,好,好”,苏梓琴咬着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直落下来:“终究是你活得干净,还有青山绿水为伴。你可知一统天下的根本不是李隆寿,大裕早便被瑞安长公主所窃,被她改为大唐?我与我的寿郎早早便被囚在冷泉宫,他郁郁早逝,而我与你一样孤独终老。”
苏梓琴悲愤地仰起头,将手抚在自己小腹之上,眼泪忍不住汩汩而流:“你的孩子没有见过天日,我的孩子难道就有福气瞧过他父皇的江山一眼么?”
陶灼华自然记得当日苏梓琴已然身怀六甲,那时李隆寿替自己求情,曾请瑞安长公主念及苏梓琴腹中的骨肉,没成想苏梓琴的孩子一样没有诞下。
她讥诮地笑道:“果然作恶太多,老天也不容你留下子嗣,这便是报应。”
第五十六章 唐楸
一瞬间,陶灼华经年的恨意倾泻直下,她揪着苏梓琴的衣襟道:“我舅舅舅母何辜?要被你们斩杀?雨浓何辜?你们竟忍心给他灌下牵机巨毒?”
苏梓琴身子一僵,泪水依然沿着腮边直直滑下,她哀哀诉道:“陶家人是瑞安所杀,你何须记在我的头上。你若说是报应,原也不错。可我只是小奸小恶,便有恶果报在了我的孩儿身上,真正大奸大恶之人,却依然享尽荣华寿终正寝,这世上难道还有天理在么?”
切齿的恨意直指芙蓉洲,陶灼华冷冷地瞧着苏梓琴涕泪四流,玩味地笑道:“终究是一丘之貉,你母亲窃取了本该属于你丈夫的江山,你便这么恨她入骨。大裕也好、大唐也罢,这天下终归还是姓李。当日羁押陶家人逼迫我与你们里应外合,害得子岑万箭穿身,背后难道没有你与苏世贤双手推动么?”
苏梓琴有些话哽在喉间,根本无法吐露,只恨恨